清风明月楼(四）

许是三位堡主有些日子没有露面，有些人对明月堡的态度隐隐有了些变化。负责明月堡各处事务的师弟师妹们报说，有两处生意遇到些麻烦，如果处理不好，就怕那些盯着明月堡的人纷纷效仿。待查清了来龙去脉，明玥把明月堡的事情交给清峰，去往六师妹夏婉儿所辖地域。

等她单身匹马赶过去，发现清峰在那等着自己。

“师姐别担心，明月堡那边的事有师父师娘坐镇，不会有问题。你一个人过来，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六师妹都说没什么，我一个人就好。”明玥小声嘟囔，人都来了，她也不好再说什么，现在的清峰不同往日，你说什么，他都能说一堆歪理来，明玥实在是头疼。

可能是明玥嘟囔的话起了作用，清峰没同明玥一起去，也没让明玥把他过来的事告知旁人，只隐在暗中查探。

明玥已有些时候没见这个六师妹了，再次相见，看到原来总跟在她身后，像百灵鸟一般叽叽喳喳，蹦蹦跳跳的，吵闹得人心烦的小女孩儿，出落的亭亭玉立，连眼角眉梢都漾着成熟女子的动人风情，不禁有些愕然。(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六师妹真是长大了，这要是在别处见到，我都不敢认了。”

夏婉儿眼波流转，眸光如春水潋滟，娇声笑道：“看大师姐说的，婉儿也好久不曾见大师姐，大师姐越来越有气度了。”

明玥最不耐烦这样应酬的场面，平日里只得硬着头皮强打精神，如今在自家师妹面前，不必说这些场面话，笑道：“我们还是别说这些了，婉儿，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夏婉儿一面给大师姐安排吃饭歇息的地方，一面详细说起这次的事情来。

几年前江湖上出现了一个青阳帮，当时也没人把它当回事，哪知不过短短三四年的工夫，青阳帮不仅从十几个人壮大到上千人，还同周边几个帮派结盟，势力越来越大，只是一直同明月堡井水不犯河水，也就没去管它。两个月前在江州岛，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明月堡看好的一桩生意，竟给他们截了去。若说事先不知道，碰巧撞上也就算了。上个月又截了明月堡的镖，镖师已报了明月堡的名号，他们竟然不买账！夏婉儿的声音里有压制的愤怒：“那边说见财有份，管你是明月堡还是暗月堡，还杀了我们两个镖师，我见这不成样子，自然要找他们当家的，他们竟说没什么可说的，有财大家一起发。这话就嚣张了些。还说什么江湖上的帮派可不止明月堡一家，凭什么明月堡说什么就是什么，又凭什么明月堡想划哪块地界就划哪块地界。前些天竟公然跑到我们地盘上闹事，这可是明着同我们开战了，果然不几天那边就让中间人传话过来，说天下钱财有能者居之，有什么话不妨大家坐下来分说明白，我看这事不同寻常，该如何处理，不敢自作主张，这才报了大师姐，想着大师姐毕竟经历得多，见识阅历不是我能比的，没想大师姐竟亲自来了。”

这样的挑衅，明玥小时候也见到阿爹阿娘处置过。同夏婉儿打听清楚那青阳帮的情况，相约的时间和地方，明玥也没带什么人，就她自己和夏婉儿，另外从夏婉儿这里指了七八个人。

到了地方，看到对方乌压压的来了百十号人，明玥忍不住微微皱眉：这不像是要坐下来商谈的样子，倒像是要把她们留下来。

不过，历过生死的明玥，这样的阵仗算什么。

“邬帮主这是何意？” 落后她半步的夏婉儿，看向邬月沉冷笑道。

明玥并不说话，目光只淡淡的扫了扫邬月沉，嘴角露出一个略带嘲讽的轻笑，径直走向摆在邬月沉对面的那张椅子，坐下后才看向邬月沉。本以为青阳帮的帮主是个高大黑壮的中年男子，不想竟是个白净高瘦的年轻人，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江湖帮派的当家人，更像哪个书香世家出来的文雅公子，心下暗忖：这人要么有过人之处，要么只是推在明面上的幌子，背后还有人。心中想着，面上微笑着向他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夏婉儿和她的一个副手，依着明玥坐下，另外几人依次立在三人身后。

邬月沉的目光在明玥和夏婉儿的脸上转了一圈，有些放肆的笑道：“没想到是玥副堡主来了，某还以为清风堡主或者楚堡主会亲自来呢。”眼中带着肆无忌惮的挑衅和轻蔑。

明玥并不在意他的态度，露出一个得体的笑：“邬帮主，今儿这事，我六师妹就能处理好，哪要我爹爹或清峰堡主亲自走一趟。只是我这几天刚好在此，顺便来凑个热闹罢了。”

“玥副堡主这话邬某可不爱听。明月堡只不过比我们青阳帮早几年罢了，要说能力，不见得就比青阳帮强上多少，玥副堡主这是瞧不上我们青阳帮么？不过也是，不管是清峰堡主还是玥副堡主，恐怕没怎么在江湖上闯荡过吧，毕竟事事有老堡主作主，不知天高地厚也不为怪。”

邬月沉的话越说越不好听，完全就是瞧不上明玥。明玥看那样子，分明是想要激怒她，她却并不恼怒。经历过背叛，经历过失而复得，自己的情绪已经很难再有什么起伏了。只是她有些拿不准，这青阳帮的目的是什么，似乎只是想要自己情绪失控。

还没摸到邬月沉的目的，这边夏婉儿却已经忍不住火起，当啷一声拨开桌上的杯子，拔出佩剑指向邬月沉。邬月沉带的人见了，也都拔出了剑，明玥身后的人自然也拔剑相对，只有明玥和邬月沉没有动。

明玥像事不关己一般冷眼瞧着，而邬月沉则饶有兴致的看着一脸平静的用盖子轻轻拨着盏中浮动的茶叶的明玥，就见她轻轻吹了吹，悠悠呷了两口，又轻轻放下，这才微微一笑：“邬帮主，这茶不错。点心虽没有尝，看着也精致的很。明玥还以为邬帮主是个只会舞刀弄剑的鲁莽武夫，不想竟是这般精细的人，看来是早有准备。”

邬月沉听她这般说，笑了笑，正欲说什么，原坐在他身旁的高瘦男子，已剑指明玥，大声说道：“小姑娘好不识好歹，我们帮主把你们当贵客，尔等却不识好歹。实话告诉你们，别人怕你们明月堡，我们青阳帮可不怕。”话没说完，举剑就刺，两方人自然就动起了手。让明玥没想到的是，有点挑事的夏婉儿此时却停手站在一旁观望，没有帮忙的意思，而跟着她的那几个人也有如她一般观望的，也有几个过来帮明玥挡人的。

见对方蜂拥过来的人，明玥轻捏茶盏，满面寒霜：“六师妹，你这是什么意思？”她把事情前后串起来一想，自然发觉了不对劲，看向夏婉儿的眼神不由冷了冷。邬月沉见了，轻蔑地一笑，挥挥手，他的人暂时止住了动作。

“大师姐，这时候实话告诉你也无妨。”

夏婉儿眼中不仅没有了平日的敬重，甚至含着几分怨恨：“婉儿自小敬重大师姐，也同样敬重二师兄。前些时候，明月堡无故不见了大师姐和二师兄，就连师傅也不知去向，本来众人也不甚在意，毕竟师兄师姐已经成亲，做什么也无人敢问。若非后来婉儿巧遇大师姐和二师兄，还不知道大师姐竟与二师兄反目。大师姐真是狠心，不顾及同门之谊和一起长大的情分也就罢了，还差点要了二师兄的命。也就是二师兄武艺好，换了旁的人，那么重的伤，只怕早就死了。”

夏婉儿说到此处，声音哽咽，眼中含泪：“我实在不明白，有什么事竟然让大师姐对二师兄下这么狠的手，要赶尽杀绝？后来才知道，大师姐竟只是不同意与大师兄的婚事，只是师父他老人家向来看重二师兄，大师姐奈何不得，便要杀了二师兄。”夏婉儿眼神凌厉的看向明玥：“师姐就算看不上二师兄，与师父师娘讲说明白就是了，何必非要杀了二师兄？大师姐看二师兄如草芥，可知道二师兄也是旁人心中的神祗？哪怕是在梦中都不敢对他有一丝一毫亵渎……婉儿虽敬重大师姐，为二师兄报仇，也只有得罪大师姐了。”

明玥还没理清这些话的意思，夏婉儿已经冲着邬月沉厉声道：“邬帮主还不动手吗？”自己就先挺剑刺向明玥，邬月沉面上闪过冷笑，不再迟疑，也亮出兵器攻向明玥。

明玥的武艺虽然精妙，邬月沉的身手也不差，加上他带来的众多高手，一时间都围攻过来，倒叫明玥一时难以抵挡，特别是夏婉儿，本是一师之徒，对她的一招一式都十分清楚，更难对付，渐渐力不从心。想着他们早有准备，此时就是想逃，只怕也是难比登天。明玥心中苦笑，想不到自己竟然阴沟里翻船，就这样死在了这里，实在是不甘心。

一时气愤难平，明玥顾不得许多，变换剑势，直直刺向邬月沉：自己死了，夏婉儿不会伤明月堡的人，而这个邬月沉工于算计，心思歹毒，却是留不得。

邬月沉似乎早就料到明玥会有这一手，轻巧躲开，看着她身上已有了伤，向她挑衅的一笑。看着夏婉儿和越围越多的人，明玥眦目欲裂，却也无可奈何。

瞥见邬月沉那得逞的笑，明月一咬牙，拼尽力气杀开身边的几人，近到巫月辰身前，一阵剑雨过后，长剑猛然脱手而去，如长了眼睛一般划过众人，直直刺向邬月沉，邬月沉想不到她竟然这般决绝，挡剑也是来不及，只得微微侧身避过要害，长剑刺入他侧腹，却终因力道不够刺的并不深。

手中没了兵器，明月只有等死，身边数柄利剑一同向她刺来，明玥已无力抵挡，

“明玥！”

突然一声惊呼盖过所有喧嚣，明玥想回头，一股劲风袭来，已被人一脚踢开，后肩和腰上火辣辣的，疼得都不能吸气，定是又添了伤，她倒在地上费力的翻滚，躲避着刺来的剑，猛见一柄泛着寒光的利剑向她刺来，此时她已无力动弹，任命的闭了眼。

“明玥！”急切的惊呼近在咫尺，没有利剑刺肉的声响和疼痛，只有兵器相撞的铿锵刺耳。还没等反应过来，明月就觉身子一轻，竟被人抱住腾空飞起。此时她早已无力反抗，况且那声音里的焦急与怒意，还有无法忽略的关切，叫明玥不愿拒绝，心中还隐隐透着信任，任来人腾空抱起。

“二师兄！”夏婉儿意外中透着惊喜，而邬月沉就只有意外和愤恨了：“清峰堡主，想不到竟会在此相见。”

清峰声音冷若寒冰：“邬帮主这般算计我明月堡的副堡主，不想解释嘛？”虽然说着话，邬月沉那边却没有停手的意思，反而指挥众人加紧攻势，

“二师兄！”尖厉的女声歇斯底里。

明玥忙睁开眼，就看到围在清峰身旁的人已伤的伤，死的死，夏婉儿手扶剑柄站在二人不远处。见夏婉儿看过来，清峰沉声道：“六师妹，这个时候还不准备动手吗？”

夏婉儿还没说话，邬月沉已阴阳怪气的笑：“清峰堡主，今日这局，可是你这位夏师妹所设，我也不过是将计就计，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清峰看向夏婉儿的眼中，便是满满的询问。夏婉儿见邬月沉对清峰都是杀招，道：“邬帮主，你不可伤我二师兄。”邬月沉哪会听她的。

“难得今日有机会除掉明月堡的两位堡主，让我放虎归山，当我傻吗？”

夏婉儿怒道：“我们说好的，只对付我大师姐。”

“今日这样的机会，换作是你，你会放弃？”口中说着话，手中却是一招比一招凌厉阴狠。

清峰本来一人力战这许多人，虽不至落败，却有些吃力，如今还要顾着明月，更是难以展开身手，不由心中大急，这样下去，别说杀了邬月沉，只怕到最后他们一个也跑不了，想到这，不顾周围刺来的刀剑，一朵朵剑花只向邬月沉罩过去，眼见周围那些刀剑就要刺向他，他却似不觉，夏婉儿见状不由慌了，飞身上前拼命抵挡。却终是寡不敌众，不过几息功夫，身上也是伤口密布，浑身是血，看上去很是吓人。

“师兄，我拖住他们，你带师姐快走。”

“不必，就凭小小青阳帮，还留不住我。”

“好，我们先退出去。”二人且战且退。

“清峰！”随着明玥一声惊呼，夏婉儿回头看时，见清峰不知何时已丢了剑，邬月沉正挑剑向他心口刺来，眼见得已是无可抵挡，夏婉儿双目赤红，用尽全力跃起，而后只听“噗嗤”一声，全身的力气似是被抽干，站立不稳，踉跄着以剑撑地才不至倒下。与此同时，明玥早已从清峰身上下来，顺手夺过近旁一人的剑，递给清峰，见了这情景忍不住惊叫一声：“六师妹！”清峰也是心中大痛，接过剑丝毫没有停顿，直刺向邬月沉，而邬月沉也似是没料到夏婉儿会以身挡剑，略一停顿，从夏婉儿身上拔出剑时，已然来不及，被盛怒的清峰一剑削下半条右臂，忙弃剑转身，见清峰跟上来，明月也已握剑在手，知道今日最佳时机已过，若再纠缠下去，自己再讨不了好，只得忍着断臂之痛，一声令下，带着人如潮水退去。

清峰忙上前查看，夏婉儿伤了要害，怕是凶多吉少。明月瞧着夏婉儿，却是苦笑。

“婉儿今日险些犯下大错，若就此死了，也是解脱。”说着，口中已是进的气少，出的气多。

“别说话，否则这血流的更快了。”明月轻声道，吩咐仅剩下的几个人：“快去拿止血的伤药来。”她身上虽有一些药，却是太少。

不一会几人回来，明月忙给她敷上药，哪里还敷得上，都叫血流给冲了，按了好一会，血才流的慢了些。这一会儿时间，地面早给血染了鲜红的一片。夏婉儿流了过多的血，脸色发白，冷得浑身发抖。清峰令人找来柴火点燃取暖，又把身上外赏脱了给她裹上。此时的夏婉儿挪动不得，只得等好些了再换地方。

找的郎中到了，众人煎药的煎药，收拾的收拾，又是一阵忙，夏婉儿伤势虽重，却暂时保住了性命，清峰和明月才稍稍松了口气。

几人都受了不轻的伤，便都留在夏婉儿之处养伤。

夏婉儿心中乱糟糟的堵的慌，最后还是咬牙向清风说出实情：“此事皆由我而起，师兄若要惩罚，罚我一人足矣。”她只比清峰晚两年进师门，清峰在明月堡不仅武艺好，对师弟师妹们多有关照，不时加以指点，就是生活上缺了什么，或是遇到什么难事，不好与人说，找清峰，他都尽力相帮，加上他长相俊朗，为人随和，很得师弟师妹们的称扬，小小年纪的夏婉儿更是将一颗心都挂在他身上，奈何清峰眼里只有大师姐明玥，她自然是不敢同样样出色的大师姐争。也是碰巧，夏婉儿那次看到清峰与明玥的生死之战，二人相互间全是要置对方于死地的杀招，她只觉大师姐既已嫁给二师兄，就该同师兄好好过日子，这般要至师兄于死地，实在让人气愤。她对师兄求而不得，大师姐竟如此不珍惜，如此践踏。她自那时起便想，若是没有了大师姐，师兄或许就会过上舒心日子，自己或许也可以接近师兄，因此在邬月沉挑破了她对师兄的心思，暗示可以帮她教训这个目空一切、不可一世的师姐，便心动了，配合邬月沉设计、诱骗师姐单身来此。

“是我对不起师兄师姐，师兄师姐如何惩罚，婉儿不敢有一丝怨言。”夏婉儿虽保住了性命，身子能否恢复，谁也不好说。

“你现在好好养伤便可，其他的事就不要去想了。”明月的伤看着吓人却不重，十来天下来，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每天都过来看她。而清峰伤虽未好透，却因堡内事务繁多，不得不早早处理事务，如此倒也不必时常见到，夏婉儿略觉得自在些。在向师兄师姐请罪时，师姐也是这般安慰她，要她先安心养好伤，其他的先不说。她那时还心中不愤，见师兄对师姐事实维护、体贴，直替师兄不值。当时若非师兄赶来，她是不会出手相助的，她对不起的也只有师兄一人而已。对看望她的师姐说话自然也没好气。师兄那么聪明的人自然看出了问题，当着大师姐的面，问她是不是对大师姐有什么误会，她没忍住，把憋了许久的心里话说出来，师兄却直叹气，说他们都误会了师姐，对不起师姐。

“这些事，师姐和师父师娘，为了我的颜面都不说，如今事已至此，我也不能为了自己的那点所谓颜面，叫你们对师姐心生误会。况且这事如果不说出来，憋在心里我也难受的紧。”大师姐却在一旁不让师兄说，只是一直最听大师姐话的师兄，这次竟然不顾师姐阻拦，说了出来，夏婉儿才知道师兄和大师姐之间，甚至与师父师娘之间，还有这些事，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呢？虽然师父师娘如今都还健在，可那苦却都受了，若换作自己是大师姐，会这般轻易就原谅了师兄吗？如此想来，大师姐对师兄也是好的，自己竟错的这般离谱。大师姐此时再说这样的话，叫她实在是又羞又愧：“大师姐，都是婉儿不好，害得大师姐受了诸多苦楚。”夏婉儿此时恨不得能代大师姐受了所有的苦。

“事情都已过去，你也不必太过自责，以后行事多加注意就是了。”大师姐并没怪罪她，但到底心中不安，也无颜这样呆下去，不等养好伤就离开了。后来终是找了机会。虽没有杀了邬月沉，却也重伤了他，报了这个仇，自此青阳帮再也不敢招惹明月堡。

明玥养伤期间，清风细心照料，无论大小事皆亲力亲为，不假他手。像喂汤喂药之事，也很有耐心，甚至于喂食，简直就像是初为人母者对新生小儿一般极尽温柔，还细心的为她擦净留在唇边的汤剂，眼中始终含着暖暖的笑，与平日里处理事务时的严厉狠决判若两人。面对这样的清峰，明玥有些恍惚，这还是以前那个清风吗，或许自己是在做梦，只是这个梦也太长了些，直到她的伤好，被他的温柔和嬉皮笑脸迷惑得晕头转向，迷迷糊糊的回到明月堡，不知怎么就住到了一间屋里，躺在一张床上。

看到阿爹阿娘眼里含着笑，明玥忍不住悄悄的拉了阿娘，问出了一直想问的话：“阿娘，峰师弟这般待你们，你同阿爹为何还要我嫁给他？”

阿娘一手抱着她，一手抚弄她的头顶：“傻丫头，那事他本就是受人欺骗，不过可见这孩子也算有良心了，况且他也知道错了，这几年待我同你阿爹如何，你又不是看不出来，亲老子娘又有几个能这样，待你也是极好的，我同你阿爹都看在眼里，是真心待你的。玥儿，你还年轻，不知道外面的事，咱们做女子的，本就吃亏，世间男子待女子，多不过看做玩物罢了，便是有情，也不过三年五载也就丢到脖子后头了，总有更年轻更漂亮的，那些有钱人家，三妻四妾的，女子嫁过去倒还不如一辈子做姑子省心，便是皇帝家的妃子，看着体面，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心内还不是怨妇一般，清峰自小在我们家长大，最是知根知底，人物品性不必说，如今能这般待你更是难得。玥儿你可记住了，便是夫妻间，也不可太过任性，现下他因那事有愧于你，待你更是不同，你偶尔使使性子也无妨，可不能闹得过了叫他厌了你，那可就再难回头了。”明玥听了，只是发怔。

几日之后，清峰忽而神秘的对明玥笑道：“明儿带你去个地方，我想你定会喜欢。”于是次日，二人做了马车出门。依明玥的意思，江湖儿女，骑马就是，坐什么马车，清峰说她身子才好，马车里铺了厚厚的棉被等物，舒坦些，且车内置了各样吃食茶水，就是二人说话也便宜些。

下了马车，已身处一个精致的花园内，前面是一排三层的楼。

“这是何处？”明玥心中隐隐有了答案。

“清风明月楼，是按着你我的名字取的，喜欢吗？”清峰一瞬不瞬的看着她。“挺好，早知道这里，还是头一次来。”明玥笑着，眼睛显得更加明亮。

“走，我带你瞧瞧去。”于是清峰带着明玥前前后后逛了一圈，进了楼，一层是办理明月堡事务之处，二楼是重要机密事务，有几间是留给几位师弟师妹住的，三楼却没有人，有两间房布置得雅致，作为二人歇息起卧之所，另有两间是留给阿爹阿娘的，看样子还在布置，倒是花园后面还有一排房子，小巧精致，旁边有条水流，想是从秦淮河引的活水，后面还有个小小的山坡，做了个小园子。明玥倒觉着那排屋子住着更好些，很是幽静，不必每日里闹哄哄的人来人往。

“你喜欢，我们以后就住后面罢，过些日子，我们接了师父师娘来。”清峰看着她，话语轻柔的近乎呢喃。然后让人送了个小半张桌子大得匣子来，打开来，竟是个木石雕就的楼宇园林，细看，竟然就是缩小了的清风明月楼，地面是玉石，亭台楼阁都是沉香木的，精巧别致，竟是平生未见，一草一木，一窗一几，竟都如真的一般，便是花蕊蜂蝶都清晰可见，明玥惊叹道：“不过棋盘大小，难为他是怎么做的。”清峰只是笑：“喜欢吗？给你的。”

待到屋子里收拾好，样样齐备了，清峰又亲自去接了师父师娘来，叫了师弟师妹们和亲友故交过来，热热闹闹的摆了几天酒席，说是乔迁之喜，私下里却征得师父师母的意思，补了与明玥的洞房花烛之喜。

成亲几年，终得与新娘子圆房，清峰也觉着这像是个梦。看着睡得正香的明玥，他觉着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圆满过，似乎身边的这个人，就是他活着的意义，是他的全部，余生有她相伴，再别无他求！

明玥醒来，一睁眼，看到的就是含笑痴痴望着她的清峰，不由脸上发烧，慌乱看向别处，一眼瞧见案上摆着那个小小的清风明月楼，心中一动，回望清峰，想到他这几日竟不再唤她“大师姐”，而是“明玥”，好好的名字，在他低沉沙哑的呢喃中，竟那般温柔，透着无尽缠绵旖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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