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夭桃花红（十二）

这‬两人都是难得一见的俊逸出尘，即便是打‬斗在一处，瞧着更像是在舞蹈，直如谪仙降凡一般，使得丫鬟小厮们‬都围过来瞧‬，我也在一旁看得目不转睛，忍不住踢腿伸胳膊的模仿二人的招式。公子每日早起都要练会子武艺，师兄们当日在时，晨间也都耍枪弄棒的练武，我早已‬学了些动作，因此模仿起来也不甚难，只可惜那二人说我这般‬完全没有练武的样子，倒像是在跳舞：“若再添把剑，便可作剑舞了。”兄长一面应对公子，一面还不忘取笑我。我倒不在乎，回他：“夭夭可没有什么好剑，不若哥哥送我一柄好看的剑可好。”

兄长还未说话，公子已接道：“夭夭喜欢什么样的剑，你哥哥小气，我送你吧。”

我忙点头：“如此，夭夭先多谢公子破费了。”

“一把剑而已，说什么破费不破费的，没得生分了。”

“你既送夭夭剑，我便送点‬别的吧。”兄长也不在意公子的话，问我：“夭夭还想要什么，只管跟哥哥说，哥哥必寻了来送你。”

我低头想了一会，倒也不缺东西，忽而想捉弄捉弄他，笑道：“哥哥这话果真？夭夭要什么哥哥都能‬给夭夭寻来么？”(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此时公子手上加快了动作，兄长一门心思的应付着公子，也没功夫细想我的话，只忙忙答道：“这是自然。”

我心里笑着，口内道：“那夭夭想要哥哥给寻个嫂子回来，哥哥可能办到？”

话音未落，就听“哈哈哈哈”一阵笑，公子已笑弯了腰，兄长却愣怔在那，两人都住了手。

“夭夭，我是你兄长，你怎么倒还‬管起我的事‬来了‬？真是‬越大‬越‬没‬规矩‬‬。再说小叔父是长辈都还没娶‬亲，我一个做侄儿的怎可在叔叔之前娶亲？”兄长愣了‬好半晌才回过神，一脸的无奈。

“哥哥先定下嫂嫂，等小叔父娶了亲，哥哥便可跟着娶亲，免得到时候慌张，一时寻不着好的。”我认真道：“依我看小叔父的亲事也快了，只等办了小叔父的事，爹爹也就该给哥哥娶亲了。”

公子笑着在一旁附和：“夭夭这话很是。”

许是我的话不好驳，兄长便转过头来说公子：“你也‬不比‬我‬小多少‬，不也没成亲，倒好意思说我了？”一时才结束武斗的二人，又开始了文争，我笑盈盈的立在一旁看他二人斗嘴，只觉比那戏文好听有趣得多‬。

过不多久，安国公夫人就来了相府，我们‬去请安，坐着不到一会子，两位‬夫人‬就寻了由头，把我们几个晚辈支了出去，关起门来说话。不过几天功夫‬，沈夫人‬又连着来了两次，后又带上世子夫人来，好半天后‬才笑嘻嘻的走了。后面不到两天，老少‬两位夫人同着南大将军的夫人又来了，再之后赵氏又去了安国公府几回。她们虽不说，我瞧着这形状，心里早已猜了个大概，问了兄长，果然是为小叔父的事。我有一点还不明白，问兄长：“爹爹不是说，皇上不喜欢文官与武将走得近吗，这事怎么就成了，爹爹不怕皇上心里不痛快吗？”兄长见左右无人，才悄声告诉我：为这事，父亲可花费了好一番心思。

过不多久，父亲也在待客厅见了安国公与南大将军，还留了饭。晚间燕儿服侍我歇息，问：“我们老爷这回怎么不在书房见客，反而在会客厅？我记得老爷有些时候没在会客厅见客了。”我只是笑：“老爷的事自有他的道理，我如何晓得。”

直到后来，我才从兄长那里得知，自南凤晓回安国公府后，就‬与‬老夫人‬说‬如何‬见了‬小叔父‬，又是‬如何‬瞧中了‬，原只当‬再难‬见着‬，谁知‬竟在‬相府里‬‬遇到‬，如今‬是‬认定了‬他等语‬，老夫人‬便修了家书‬快马加鞭‬的‬送去‬将军府‬。

他们‬两府‬见我们这边‬没‬动静，又耐不住南凤晓日厮夜磨，一心的‬只要嫁与小叔父，只得主动来探我们家口风。先时小叔父没松口，父亲与赵氏自然是不能应的，后来也不知是小叔父自个儿想通了，还是听了谁的劝，勉强算是同意，父亲自然也是愿意的，只是碍着皇上那边，也只得拿皇上暂时堵住那两府的口。

那两府也是真看重南凤晓，两位老太君竟亲自进宫，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求太后，说两府中统共就这一个女孩儿，好容易相中了夫婿，小叔父都没说什么，父亲竟然不同意，如今每日家‬以泪洗面，万望太后垂怜，从中说和说和。太后给这两位连‬脸面都不要的老封君闹的没法，宣了赵氏入宫问询，赵氏只说父亲交代过，皇上不喜文官武将私交过密。太后见与赵氏说不清楚，只得又叫了父亲去。那日可巧皇上正好去太后宫中，赶上了这事，自是一番解劝，父亲才点头同意。

回府后，父亲又招了管家们说了半天的话，府里便热热闹闹的为小叔父娶亲忙起来。

我还是不解，问兄长：“我们家前些时候就给小叔父买了宅子地亩，皇上难道不知？便是一时不知，若是后来对出来，又该如何？”兄长伸手揉我头：“夭夭当爹爹与夭夭一般呆？早在太后宫中，爹爹就已禀明：小叔父的年纪实在不宜再拖，原就想在这二三年间给小叔父娶房妻室‬成家‬，只因一时没相看到合适的姑娘，便想着先把宅子治好，如今倒巧了，两件事正赶到一块儿，可见是天意如此了。爹爹做事何曾出过纰漏？”原来爹爹早有应策。

父亲请了人去大将军府提亲，自是顺利，后面一应的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等礼更是一项赶着一项。

不过大半年时间，小叔父的新宅子就盖好了，后面‬也有‬一个‬大园子‬，那‬园子图‬及内里的‬布置‬，还是‬兄长‬找了‬公子来‬细细瞧了‬再‬绘制‬的‬‬。等一应装饰摆设都收拾停当，各样东西齐备，便已离迎娶南凤晓的‬日子不远。

因着小叔父娶亲，我这两三个月一直留在府中，帮着赵氏协理家务。原本赵氏见我回府，遇事便不肯‬拿主意，只‬问我的意思，三五回后，我对她道：我们府里头一回办这样的大事，夫人很不必如此，往日里该如何行事，还要如常行事才好。一者来贺的客人身份非常，我一个小孩子正经理起事来外人看着难免不像；再者我能见过什么大世面，哪里知道如何行事，到时候若办砸了，丢的是爹爹和我们整府里的脸面；夫人到底比我经的多，夫人若有实在难以决断之事，大家‬一起商量着倒也使得，或者问问外院管家也是一样，他们跟着爹爹什么样的事没办过，自然都是些有见识的；夫人有什么事，只管吩咐我去做，我自不会偷懒……因此，两边内院一应事务还交赵氏打理。小叔父也带了可靠的人来了京城，父亲又拨‬了得力能办事的人，那边新宅子的一应事务倒也有人办。就是内院，也派了几个老成办过些大事的嬷嬷，赵氏隔三岔五的去查看，我也不时过去瞧着点，兄长更是直接住了过来，倒也没什么不妥之处。

整府的人都忙的脚不沾地，新房那边也已布置得喜气洋洋，眼看着就到了小叔父娶亲的日子。

头一日，大红绸缎‬，大红灯笼都挂上门了，就是那些花、树枝上都绑上了红绸带。将军府送了按着之前量好的新房尺寸打的家具与嫁妆过来，真真是十里红妆，直铺了一院子。看的人都咋舌，纷纷议论，这个说想不到将军府竟这般阔绰，嫁个姑娘得花费好几万银子吧，可见是个疼姑娘的人家；那个说他们亲戚好几家就南家这一个姑娘，一朝出阁可是好几府同出的嫁妆呢；又一个道，也亏得是嫁进了陶家，要是嫁到别家，就这一份嫁妆不知要惹多少人的眼呢；有人接话说可惜丞相这位幼弟只是个行商的；另一个冷笑，行商的又怎样，那也是当朝丞相的亲兄弟……一时各样说法的都有，我也没那闲工夫去理论。我只‬怕人多弄坏了东西，或是有那手脚不干净的顺走一两样，把江婆子和小彤派了过来。

好容易‬瞅个‬空‬歇歇脚‬，燕儿跟过来‬给我倒杯‬茶：“姑娘也太小心了些，南府不是来了那么些铺房‬的么，她们守得细致着‬呢，我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我猛灌了几口茶，长长的舒了口气：“唉，总算活过来了，累死我了。”燕儿忙过来给我捏肩捶腿‬：“姑娘‬事事都那般细致，依我说，这些事交给奴婢们就是了，姑娘吩咐的话，谁还敢不上心，哪里就要姑娘一‬桩‬桩‬一件件‬的亲自‬去盯‬着？”

“你哪里知道这里头‬的事。若在我们府里，她们自然是不敢糊弄我的，如今是在这边新宅子里头，那些人有才从外头买来的，有小叔父从家里带过来的，有我们家去的，也有人家送的，人多心杂的，哪里保得住个个都是好的，偷懒耍滑不尽心做事也就罢了，就怕有人趁乱做出什么来‬。那边如今‬也没个正经当家主事的人，就是小叔父与哥哥在，有多少大事等着，哪里顾得上这些小事，我若没想到也就罢了，既想到了，免不得要替他们盯着点，不然真要是闹出点什么事来，我以后也难见小叔父小婶婶，等小婶婶进了门，都交到她手上，便是翻过了天，也不与我相干。”还有一点‬我没‬同燕儿‬说‬，这几年‬父亲‬替皇上‬做事‬，多少‬也‬得罪了‬些人‬，怕他们‬‬赶着‬这样‬忙乱的时候‬，趁便‬塞进‬几个人来‬，再或者‬带‬进‬什么‬东西来‬，还是‬仔细‬些‬的‬好‬。

次日是正日子，众人更是好一番的忙。这边安排妥当，打发接亲的出门，那边还要忙着接待道贺的宾客亲眷。好在平日与父亲要好的都‬知道我们家人口少，来帮忙的也不少。也有带着妻、儿、女、媳等家眷同来的，在内院、外院帮着待客迎送，也有带管事、小厮来的，帮着跑腿，做些杂事，倒也极为妥当。

这边不断还有客来，那边鼓乐不绝，新娘的轿子已到了门前，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响，新娘下了轿。一身大红喜服的小叔父与同样是一身大红喜服、大红盖头、手捧宝瓶的新娘子进了‬门‬，并身立在堂前拜天地，尔而后小叔父牵着红绸的一端，把新娘牵入洞房。我早已派好了人，新娘一下轿，便有丫鬟、婆子、小厮们，引了跟着南凤晓的人去摆放物件，安排他们住处以及吃饭歇息，告诉他们哪处是做什么的，要什么东西‬或叫什么人，须到哪里找谁等语；又另从我身边指了几个细致的二三等小丫头，暂时在新房那边听候、说话‬；后‬又‬交待‬内院的‬管事娘子‬与‬外院‬管家‬，仔细看着些‬女方‬送嫁‬来的‬男女‬宾客‬，免得‬‬人一多‬忙乱起来‬招‬待‬不周‬事小‬，失了礼数‬落人‬褒贬‬可就‬不好看了‬。

想着南凤晓新嫁，怕她有甚么不便，且这里又没什么‬相熟之人，交待好了丫鬟婆子，便进了新房去瞧她。见了我，南凤晓‬抿着嘴笑，因屋内还有好些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握着我的手不放。众人见状，都识趣慢慢‬的走开。她这才道：“瑛儿，有什么吃的给我些，自早起喝了碗桂圆红枣莲子粥‬，到现在水米未进，可饿坏我了。”我这才想起才刚揣在怀里的点心：“瞧我这记性。” 忙一样样拿出来，告诉她：“这几样点心是小叔父让人叫我带给你的，这几个果子是公子给你的，这花糕是我从厨房拿的。”我话还未说完，她早抢了往口内送去。

忽听门响，她随身服侍的丫鬟进来了，后面落后两步跟着我的一个二等‬丫环。她‬那‬丫鬟‬见了我俩，倒愣了下，笑着给我福了福，似是‬不知如何称呼我，顿了顿才笑道：“陶姑娘在呢，我给我们小姐弄了些吃食。”然后才看到南凤晓‬口内塞‬得‬鼓鼓的，手中还抓着两块‬点心：“小姐哪里弄的点心，我还以为小姐饿着，跟这里的姐姐们要了吃的，忙忙的送来。”

南凤晓忙咽了口中点心，对那丫鬟笑道：“都是陶姑娘，额，瑛儿给我拿来的。”又指了离床不远的桌子：“你放那吧。”丫鬟依言把手里的食盒放到桌上，跟我道了谢。南凤晓又谢了我的丫鬟，我笑：“婶婶跟我还客气什么，婶婶是长辈，往后还指望婶婶多疼顾我呢。”南凤晓直拉过我的手，搂过我道：“瑛儿这么乖巧，婶婶瞧着就喜欢，如何能不疼你。”说着还伸手在我脸上捏了捏，我忙扭身避开了她，见她得逞般呵呵的笑，拿‬眼‬瞪她：“婶婶仔细些，外头好些人呢，可别叫人瞧见新娘子对侄女儿动手动脚的，再有，说不定小叔父一会就进来了，还有啊，今晚可是有人闹洞房呢。”瞧她脸上的笑慢慢僵住，轮到我笑她了。

“你别唬人，你叔父在前头宴客呢，那些闹洞房的我可不怕。”

我笑得更欢：“叔父人虽在前厅，心可早就飞到婶婶‬这里来咯，不然哪里来的‬点心？说不定此时就已找了借口逃席寻婶婶来了呢，我早听到他同我哥哥说了，若迟了让替他打掩护呢。”最后那‬句自然是我胡诌的。

“你这丫头，尽瞎说。”南凤晓口中虽如此说，那脸早红得如五月里的石榴花。

至晚间客人散尽，这件大事也就忙的差不多了，我的事也完了，与七七等到了‬兄长，随赵氏一同回府，同行的还有赵家的那两‬位姑娘。泓哥儿是一早就回去了的，父亲与几位‬老友还在说话，瞧那架势一时是不走的。

那晚直到三更多‬天才歇下，因‬白日里又是‬戏台‬上的‬锣鼓‬‬又是‬迎亲‬‬，给吵得‬头疼‬，躺倒‬好半天‬都‬睡不着‬。次日一早，是新人认亲。因父亲说过后再回老宅祭祖办酒席‬，老家的两位叔父几位姑母以及其他亲眷都没来，认亲‬时‬倒‬没几个人，且差不多的‬人南凤晓都认得。

我这些日子为小叔父娶亲忙得茶饭不思，好在此时‬也‬有了‬些回报。南凤晓给了我一套红玉头面，一套翡翠头面，一对水色极好的玉镯，一对金镯。午后闲话，小叔父又补了我一套极新巧的扇子，一套不同颜色花香的香粉，还有好些衣料皮毛，都是小叔父这些年攒的极好的，就连兄长都说便宜了我。我还怕南凤晓心里‬不乐意‬，她却嫌小叔父给的不够，要从嫁妆里给我再找些，还是二‬舅母说了句笑话儿：“真疼我们夭夭也不急在这一时，‬先‬留着等‬‬过几年给她做嫁妆也使得。”她这才作罢，瞧那样子倒真是把这话听进去了，听小丫头说这边一散了，她就找了管她衣裳首饰的大丫鬟看嫁妆单子。第二日‬，到底‬还是悄悄‬送了些‬衣料‬皮毛‬过来‬。

“四夫人倒也细致，恐单给我们姑娘不好看，竟顺带都送了些，不过给我们姑娘的比别人多又都是好的。”燕儿对我悄笑道。我们家人口少，这已算好的了，那大家大户的，各房各院的错综复杂，光是想想就觉着头疼。

两位‬舅舅两位‬舅母这次带了表兄表姊来，因家里几处‬客房‬已住了客，他们人又‬多，父亲给‬他们住了‬小叔父原先的那套宅子。之前‬忙着‬小叔父的事‬，我只‬匆匆‬去‬瞧了‬几回‬，‬也没功夫‬叙话‬，如今‬倒‬要‬好好的‬去‬说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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