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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圃故事——草根系列人物传五、刘云祥

2015-03-27 08:59 作者:胡然  | 13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刘云祥是我的首任顶头上司,当时的职务全称是:咸阳地区中心苗圃革命委员会后勤组长。

我这人对政治一向愚钝,所以对“革命委员会”这一组织形式一直懵懵懂懂,直到近日查百度才知,“革命委员会”,绝不是“鸡鸣狗盗”之辈,而是身份高贵,曾经两度写入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希冀用国家根本大法的方式,来确保其延世万万年的!

这一形式的组织机构,相对于此前、此后各级政府的组织机构,在机构精简上,可说是“前无古人”,至于会不会“后无来者”,还不好说。我印象中,好像上至省,下至县,乃至各企事业单位、各群众团体、人民公社、生产大队……各革命委员会的办事机构就三个:政工组、生产组、后勤组,类似于军队的政治部、司令部、后勤部。所以可千万别小看“后勤组长”,那可是相当于后勤部长!当然,后勤部长也分大小,从团、师、军、军区、大军区……苗圃的后勤部长相当于哪一级呢?可怜,竟然连最低的团一级也达不到,因为其顶头上司咸阳地区农林局,才仅仅是县团级。

不过,三路诸侯,位居其一,也算是“实力派”了,但是,刘云祥却相当低调,甚至单从外表上,你简直不敢相信他竟然是三路诸侯之一!

刘云祥当年究竟多大岁数,恐怕无人说得清,前几天我还问起过当年苗圃的会计,她说,哎呦!当年刘云祥可能有七八十了吧?可见刘云祥在人们印象中的老态!我隐约听谁说起过,刘云祥曾经参加过“护国军”,陕西护国军响应蔡锷云南起义是1916年的事儿,如果照此推算,到1973年,已经过去了57年,就算他15岁参军,也应该是72岁了。但是,他确实于1974年年底按照60岁的档案年纪正式退休,或许,干部偷改年龄的风俗,不自今日始?

至于他如何从旧军队的一员,辗转成了共产党的干部,因为我无缘看到他的档案,也就无从知晓他曲折的故事,但是,直至退休,他也不是共产党员,每月工资58元5角,按照工资算,他的行政级别应该是22级,仅仅比刚刚毕业的大学生的工资高出一级、多10元人民币,属于“运交华盖”,“混的不好”。不过,老大爷却心态平和,不甚计较。(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他家住西安东郊新筑镇半坡村,可不是半坡博物馆的那个半坡村,好像过了灞桥,还要向东北方向走好远。每逢周六,他都骑自行车回家。苗圃后勤组只有一辆公有自行车,周一至周六是我骑,周六晚饭后至周一上班前则归他。我曾经问过他,回去一次单程需要多长时间,他说至少三个半小时。我说那咋不坐车回?他说坐车回?多次换车不说,到他村,还不通车,如果坐车回,恐怕半也到不了家。想想也是,即便四十年后的今天,交通已经如此发达,可是从苗圃到新筑镇半坡村,单程三个半小时恐怕也是快的。

老头属于家在农村的“一头沉”干部,所以每周六除非下大、大,他都骑车回家。农闲时,他老伴也会来住上一阵子,看得出,他老伴年轻时一定很漂亮,有人说,原来那是一位师长太太,国民党军队溃败时,没来得及带她走,于是让刘云祥捡了便宜。谁知这说法是真是假,但是,老太太的言谈举止,确实不俗。一次闲聊中,老太太知道我的祖籍山东,说她也是山东人,很小就出来了,辗转去过很多地方,最后跟着老刘落脚在了西安新筑半坡。由于以前听过那个传说,所以我也没敢细问,但我由此却相信了那个传说。

老太太瘦瘦小小的,是个十分精干、明达事理的人,谈天说地,什么都谈,从谈话中明显可以感到,老太太不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人,而是见多识广、眼界开阔、兴趣广泛、十分健谈,但是却很有分寸,不该说的,绝对不会多说一句。她说,她和老刘唯一的女儿是在西安福利院抱养的,前年招赘了一个女婿,去年刚刚有了孩子。说到这儿我才想起,苗圃的前身安置农场,与福利院同属民政局系统。

老爷子也豁达开朗,从不与人发生争执,闲来没事就独自练习书法。老爷子擅长隶书,老爷子的隶书却含篆书的成分,笔画显得繁复花哨,令人记忆深刻。挂在苗圃大门前的那块大字招牌,就出自老爷子的手笔。那块大字招牌在苗圃门前挂了许多年,老爷子退休后也一直在那儿挂着。这是老爷子钟的得意之作,如果听到夸奖,老爷子就会兴致勃勃,说,他的字,原来不是那个样子,让刻字的匠人给刻成了这个样,如果按照名家的做派,墨汁早就泼将上去了……李泰和听了背后直撇嘴,说,就他这两把刷子,也配跟名家比?但是,李泰和对老爷子的身体健硕却很佩服,说,你看他那敦厚四方型的身材,这么老了,身上竟然没有多少赘肉!我们一看,果然!于是就向老爷子讨教健康的秘方,老爷子说,哪有什么秘方,不过我吃饭离不了两样东西:辣子和醋……随之就大力推介这两样食品的保健作用——嘿嘿,典型的关中人!

老爷子光头,平时身穿黑色对襟小袄,嘴里噙着一只旱烟袋,怎么看,就是一个地道老农,一次给我布置什么工作,让一位来找我玩的同学看见了,还以为是我给老农在安排什么工作呢。但是,老爷子虽然低调,工作却十分认真,一次苗圃借用3530厂的汽车去北五县拉了一趟东西,回来报销招待司机的餐饮费,老爷子详细询问,一共点了几个菜?都是什么菜?每个菜多少钱?其实那年月小县城的餐馆能有什么值钱的饭菜?我记得总共就点了三个菜,花费不过四、五块钱,可老爷子还是认为标准有点高了,就以商量的口吻对我说,你看是不是这样,报销两个菜钱,另一个就当是你自费改善伙食了?说实话,虽然当时心里有点不舒服,感到老爷子有点抠门,但内心深处,对老爷子的认真负责、以及平等待人的口吻和态度,还是深感敬重的。

老爷子的个人经历令许多人感兴趣,不过老爷子寿高望尊,别人不好意思随便打听,只有孙绳先,与之相谈甚欢。孙绳先以前是省委某部门的秘书,1957年被打成右派,满腹经纶,学识渊博,两个身份背景都颇复杂的人在那个严酷的时代背景下,相互交谈也十分谨慎,他俩竟然心有灵犀的发明了一种暗语,即使隔墙有耳,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我就见过他俩搬个小板凳,坐在阳暖和的苗圃院子花坛旁,众目睽睽之下,他俩沉浸在他俩的世界里,时而开怀大笑,时而摇头叹息……有时我假装路过,想听听他俩到底在说些什么,很遗憾,除了几个熟悉的或模糊的地名,其他的一概听不明白。但是,就那几个地域面积涵盖大半个中国的地名,已经使人浮想联翩……

老爷子是1974年冬退休的,退休前,老太太已经在苗圃住了很长时间,老太太是来看病的,临到刘云祥退休时,她已经病的很重了,常常痛的蜷成一团,具体什么病,她也不向人说,只说是胃痛,我估计是癌症,因为老太太已经瘦干了。老爷子痛苦地看着老太太受罪,却束手无策。两位饱经风霜老人的坚强,令人由衷钦佩,尤其是老太太,再痛苦,也从不当人面声唤,有时正与人说着话,突然痛苦袭来,她就强忍着剧痛,说声“对不起”,转身悄然离去,独自去强忍那难忍的痛苦。而痛苦刚刚过去,她就继续打点着即将回家的行装。那几天我看着都感到难受,心里不禁埋怨一向仁慈的吴书记,怎么在这个时候,竟然让老爷子赶快走?

临走那天,女儿女婿都来了,他们是头一次来,也是最后一次来了,因为当时的退休政策,退休后一切手续都转回当地的民政部门,与苗圃再无关系。那天吴书记从3530厂找了一辆卡车,大家帮着将他那不太多的行李装上车,与他们全家一一握别,老太太痛苦的阵阵痉挛中,强打精神、强颜欢笑,与大家挥手告别……

过了若干年,有一年的节前,苗圃领导突然想起去探视一下刘云祥,不知什么原因,我没能跟着去,听他们回来说,老太太回家不久就仙逝了,而刘云祥,身体依然是那么健康,精神依然是那么矍铄……如今时间过去了四十年,老爷子恐怕早已驾鹤西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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