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圃故事——草根系列人物传二、苗圃的三线女学兵们（3）郭素贞
郭素贞与黄庆华都曾经是我们5846部队文艺宣传队的，一般人的印象，能进文艺宣传队的女孩子长得都很漂亮，郭素珍恰恰是个例外。
从任何一个角度，郭素珍都属于貌不惊人，很容易被忽视，像草原上一株普通的小草，她也确实长得娇小，且无特殊的艺术才能。但是，她却是46团文艺宣传队的长青树，在文艺宣传队的时间，可比黄庆华多多了。
说来也巧，郭素珍与黄庆华同是三普子弟，同是咸阳二中的同学，一同去的三线，在三线是同一连队，回来又被分配到了同一单位。更巧的是，她的乒乓球技，同样很好。
在马平整天扛着双筒猎枪带领我们在河滩瞎转悠的那些日子里，郭素贞其实是很少参与的，因为她是她们家的老大，那些日子她父亲身体不好，正在住院，她的小弟弟那时候还没上学，没人照看，只能由她带着。她那个小弟弟又很调皮，而她既要上班，又要带弟弟，如果换了别人，肯定手忙脚乱，一塌糊涂。可是，她却能处理的井井有条，毫不慌乱，甚至完全使人感觉不到她在完成一件多么不容易的工作。
1973年的初冬，我印象中，那时的大雁、野鸭怎么那么多啊！几乎每天晚上，河滩上、麦地里，都聚集着成千上万的大雁、野鸭和一些不知名的水禽，它们是在这儿过夜的，第二天天一亮就飞走了，但却前赴后继，源源不断。凡是它们过夜的麦地、河滩，麦苗和绿草，就几乎被它们吃光了，可马平拿着双筒猎枪，就是打不下来一只。于是，我们改变了战略战术，那天马平早早的埋伏在了渭河滩的一处苇荡丛中。我记得那时下着小雪，朦胧的晨曦中，乌云像锅盖一样扣在天空上，尽管我们蹑手蹑脚，可是仍惊起了大群的大雁、野鸭，嘎嘎叫着飞上了天空。我们伏在苇荡丛中耐心等待，因为经过几天的侦查，我们初步摸清了它们的规律：一般来说，大雁比较机警，一旦飞走绝不会再回来；野鸭却蠢而好奇，似乎总想回来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伏在苇荡丛中一动不动，耳听着小雪落在苇叶上沙沙作响。果然，飞走的野鸭竟然又飞回来了，竟然又飞落回原地，说时迟那时快，马平的枪响了，“砰”、“砰”两响，头一响什么也没打着，却惊起了野鸭展翅欲飞，在野鸭群受到惊吓刚刚展翅飞离地面的瞬间，猎枪散弹的杀伤威力立刻获得了最好的体现：当场毙命两只，其余的带着伤飞走了。估计它们飞不多远，也会死去，落在不知什么地方，或被人拣去，或被野狗吞噬。
现在回想，当时我们完全没有环保意识，美好的生态环境，就是这样被我们一点一点的破坏殆尽。我们当时只是感到欢欣雀跃，欢呼着冲出苇丛，去捡拾那两只被击毙的野鸭，嚯！每只足足六斤以上！好肥的野鸭啊！我们胜利凯旋，苗圃的人们才刚刚起床。人们都跑来围观，野鸭的五彩羽毛还闪着美丽的光亮。我们欣赏着战利品，简直都有点舍不得吃了。黄庆华建议，不如，我们就当是礼品，去看望住院的郭素贞的父亲吧。于是，我们就骑上仅有的几辆自行车，男生带着女生，呼呼啦啦浩浩荡荡看望小郭父亲去了。当年我们都称郭素贞为“小郭”，而黄庆华却称她“郭郭”。(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那时不仅大雁、野鸭多，麻雀也多，每天打麦场上，密密麻麻、落满一地，此起彼落，叽叽喳喳，蔚为壮观。打了几次，马平有经验了，每次都等麻雀刚刚起飞时，就连开两枪，当然，第二枪枪管稍稍抬起，恰是麻雀刚刚飞离地面，速度还不是很快，却都展翅增大了中弹面积时，所以每次都能打下不少麻雀。麻雀虽然好吃，但是收拾起来却颇麻烦，这个任务就交给女生了，而女生中，至始至终，不怕麻烦，坚持到底，并收拾干净的，一定是郭素贞。
不知是不是因她是家中老大的原因，眼睛里特别有“活”，别人视而不见的，她就总能看见，不声不响，就收拾了。就连打乒乓球，黄庆华打一会儿就没了兴致，最后总是她陪着马平打完。
我记得那几年开春咸阳地区革委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召开地、县、公社三级干部大会，传达贯彻学习中央的一号红头文件，也叫“农业学大寨一号文件”，因为一号文件主要是针对农业的（中央一号文件的传统一直维系了许多年，好像这几年又恢复了一号文件的传统，我这人不太关心政治，所以一直稀里糊涂）。而会议的主办一般都是由农林水利等农口单位和计划委员会（简称“计委”，可不是“纪委”）承担。咸阳地区当时所辖十几个县市，每县都有十几个公社，每个县和公社的领导以及农口单位的负责人都要出席，再加上地区农口单位的各级领导和地区革委会的各部门领导，会议规模那真的是庞大无比！所以每年一开春，就要从我们这些地区直属的农口单位抽调人员去筹备会议，以接待浩浩荡荡近乎上千人的会议大军！我也曾被抽调去过多次，去了才知道，仅仅筹备会议的，也堪称一支大军，那时用的是铅字打字机，打完铅字还得用油印滚子印在纸上，这样一来打字员、校对员的人数就少不了，且都忙的昏头胀脑；几百人的吃喝拉撒睡，还得有接待员、服务员、采购员、厨师等庞大队伍伺候着，所以共产党的干部爱开会，我看这也是一个重要原因，因为每次开会，就相当于一次嘉年华。而且，至少从1974年我第一次参加筹备会议开始，连续几年，每次都能听到“精兵简政”这个词，但是，越精简，干部队伍反而越庞大，乃至庞大到据说某些地方二十几个纳税人就得养一个“吃皇粮”的……（扯远了）
郭素贞就是从苗圃被抽调去帮忙筹备会议的人员之一，可是，好像仅仅参与了两次会议， 1975年，她就被咸阳地区计委长期抽调，并最终调到了计委，且无任何“背景”或“走后门”，完全是靠她个人的努力和魅力。
人常说，“人勤遮百丑”，她的勤快、眼里有活、随和、不张扬、干得多说的少……就是她的魅力所在。现在回想，郭素贞恰恰就是那种长相不漂亮，但是相处越久，越使人感到美丽的人。
但是，不太漂亮的女孩子，谈恋爱时，往往就处于劣势，因为小伙子无论美丑，都喜欢找个漂亮的妻子，郭素贞恰如一颗璞玉，绝大多数男孩子有眼无珠，难识珍宝。
那时候给她介绍的对象真不少，其中一个是我的小学同学张明。张明长得高大帅气、仪表堂堂，却是个“大谝”，“大谝”的人有个通病，就是张口就来、不假思索，常常谝着谝着，就忘了前边说过的和后面所说的应该逻辑统一、前后对仗。结果可想而知。但是，郭素贞对张明的评价却特有意思，她笑着问：张明是不是小时候语文学的不太好？——这评价简直令我哑然失笑、击节叹赏！一针见血指出了大谝的通病，却表达的机智委婉、诙谐厚道，给介绍人和当事人都留足了面子！——从这个小小的侧面，足可见她为人处事的思维修养和“不伤人”的人格品质。
郭素贞后来谈成的对象是远在富平县庄里镇陕西压延设备厂的工人，一位儒雅白净漂亮斯文的北京人，可能是位北京知青。那年头异地调动是件很困难的事情，但对身居咸阳地区计委的郭素贞却易如反掌，结婚后很快将其调到了咸阳。
她后来在咸阳市统计局以副县处级官员身份退休。以一个工人身份开始，既没有上学镀金，也没有后台背景，却能在复杂的宦海中功成身退，用“天道酬勤”、“功德圆满”、“好人终归会有好报”等等这些词语来总结郭素贞一点也不为过。她退休后我们还见过几次，知道她儿子在北京某银行工作，已经结婚，她时不时就得北京咸阳两地跑。幸福与否，其实是写在脸上的，我一看就知道她现在很幸福。当然，现在见了面，我仍习惯的称她“小郭”，恰如见了黄庆华，仍习惯呼她“小黄”，尽管都已是年满60岁的老奶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