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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无眠

2021-09-17 22:52 作者:思维的奴隶  | 2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一、

这里的夜,很晴朗。

天空在黑色的幕景里显得深沉,蓝得不像曾经那样透亮清明,有点浑浊,像下午坐的那辆公交车的窗玻璃;但抬头看得见一颗明亮的光点,那是遥远的星星,而我起初以为它是楼顶某户人家阳台上的灯。早些时候,还有淡薄隐约的月光照进来,落在阳台上的花盆里,贴在粉白的墙面上,零零散散的,以为可作宋人绘画里的留白。在月光里,一切我能看见的都成了扁平的,但我自己是个例外!

天底下起了不淡的云,几时前的月光,现在是彻底被遮住了,我看不到它一点踪迹。那时还以为它是害着娇羞的女子,朦朦胧胧的,十分可,当下却完全沉沦,被征服了!

即便乌云密布的夜晚,这里也依旧光明透亮,黑暗被挤在了角落里,小得像人的眼珠,只够老鼠藏身之用,就像贫穷被驱赶进了街头流浪者的裤兜里,只能用来证明某些人的消沉和懒惰。

夜,是晴朗的,所以我抬头还能看到星星。抬头看得见星星,这是件幸运的事,在依旧光明透亮的这里,是多么令人惊奇;我看到的那颗星星,想必它为海边的情人又增添了一件信物。(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二、蚊子

写完上边这些字,是在第二天的凌晨两点多钟。不是熬到了现在,而是蚊子驱散了我的睡眠!

浓粗的腿毛传给警醒的大脑一个信息——肉身遭了异物侵扰,迅速调动上肢驱赶。于是,——“啪”,右手重重地打在了左小腿上。大脑不知道异物驱除与否,因为眼睛没有给它做判断的根据。但是现在,我整个的人,或者说全身的细胞都被拍醒了。——只为一只蚊子,该死的蚊子!它后来的确死了,死有余辜!

摸索着开了灯,眼前的手心里和小腿的黑毛间,都有斑斑点点的红色,是液态的红色,被红色包裹着的是一只乌黑的点,黏糊糊的,像早间市场里看到的肉酱!于是我知道,这是刚被拍死的那只异物——蚊子,该死的蚊子。它现在死了,的确是死了!然而你死了,出血的却是我自己,这是怎样吊诡的事呢?

我用清醒的大脑深深思索着:蚊子到底有没有血?… …看来,今夜又要无眠了!——我当然知道,这是你生前的预谋和本性的歹毒,是上苍赋予你死亡的价值!而我知道的,还有:为什么有人会自觉褪去腿上的汗毛?因为,因为他们的生活里没有蚊子和灰尘。

三、酒鬼

如果理性可以过秤计重的话,当我说“蚊子死有余辜”时,我就缺了几万斤!几万斤的重量,现在全压在了我薄嫩的眼皮上。——瞌睡而又睡不着,是种难受!

蚊子的死,是我一手导致的,因而我正承受着一个凶手该承受的惩罚。“蚊子和你我一样,都是一条鲜活的生命。”这是西方某些泛人道主义者给我宣讲的道理,昨天的“朋友圈”里也有人发过类似的言论。这,我都虚心接受,如果有人肯为他的死负责的话。

他躺在人行天桥的台阶上,那时我正从那里经过,看到他蜷曲着,以为是个病患,晕厥在了这个孤独冷清的桥上。于是便持着一厢慈善的心愿,轻轻地用左手的食指和中指碰碰他,期待着能给他某些力所能及的帮助,就像某些视频里所展示的那样,是在做一件好事。然而,我随即转身离开了!他并不是一个需要我帮助的人,他只是一个醉了酒的鬼。——在俯身触碰他时,我听到了他的呼噜声,看到了他怀里抱着的啤酒瓶,闻到了一股浓重的糟馊味。

站在天桥的正中央,望着不远处正拔地而起的高楼和脚下川流不息的车辆,我就想:你,不如死了好!学着福楼拜的话说——“你必须死!只有你死了,才见得生活的真实!”

然而天不遂人愿!这里的夜很晴朗,没下,也很清凉。

四、天桥

2005年在景德镇,第一次走过横跨马路的桥,便觉得十分惊奇!这份惊奇,至今依旧在脑海里鲜活着。

——桥,不是架在河流之上的么?天桥,不是老家坂垅里那孔穿坝而过的涵洞么?我总会犯一些错误,一些令旁人觉出我无知的错误。——“任何错误,都源于无知。”但我的无知不是天生的,而是由于我的世界太过狭小,也没能走得久远。还有,我的体质也瘦弱,不能为大脑的活动提供足够的能量,因而思索不到更深的领域,也记不住更多耳闻目见的东西。但是那孔涵洞,我至今还记得一些与它有关的事。

它其实是在一座三、四里长的饮水渠上开通的一道口子。五十多年前吧,大概,人们堆土筑坝,在我所出生的那个地方的脊岭上修成了这条长长的水渠,将鄱阳湖的水从我家老屋北边那道深深的沟里抽引到大队每一块责任田里,浇灌伏天里每一株干渴的棉花。

种植棉花,是国家下发给每一垄责任田的任务,是每一寸土地光荣的使命。我的父亲,每当谈及这事,他都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棉花种植,是件十分劳烦的活,从天的育苗到寒的剥棉桃,前后将近八个月的时间里总有干不完的事。在我的记忆里,依旧有那时粗糙冰冷的痕迹,就像母亲手上的褶皱。

但横卧在田地间的水坝不能阻挡了起早摸黑的农民去干活的路!因此当初的修筑者就在人们行走较为频繁的那段开挖了一道口子,两端用砖石垒起高不到两米的墙,再用钢筋水泥横搭在上头浇筑了个过水池子,于是这样一个头顶流水、底下过牛走人的涵洞就成了。但人们不叫它涵洞,而称之为天桥。

很多次低头从那里钻过,我都觉得不可理解:那时的人们为什么不将地面挖低一点?而且明明是个洞,为啥偏偏称为桥?是觉得洞壁纵深才两米多一点,太浅显,不够为洞的资格,还是以为浇棉地的水太宝贵,这座桥是专供它们走的,人只是借了个道罢了,客要随主便呢?只要牛能过,人也就只低那么一会儿头而已,还有什么好说道的呢?

然而总有些愣头汉子会在这里丢几句咒骂,喊几声哎哟,吐几口唾沫,撞着霞光、拽着沉暮打这里过。他们过时,总免不了要碰头磕面,两眼冒金花。自后来的某一天起,人们开始忌讳起这座天桥。大人们不放心自家的小孩单独通过,自己也不情愿天黑里一个人行走。在他们的观念里,这里已经不吉祥,这里已经是死人占据的地方,是两个药死鬼的窝,两个不知羞耻的灵魂在这里盘踞纠缠,在这里静等夜间单独行路者以索要他们的命!

如今,那些曾让他一夜间成为全国劳模的棉田荒芜了,荒芜得比陶潜南山下的豆地还厉害。那里的天桥,因此没有继续存在的必要了。到处都已被拆除,像是被斩成一节节的泥鳅,静躺着一副死尸在阳光下腐烂。我也无需再低头打这里走过,因为我头顶上的正是一片晴朗而深远的夜空

五、对话

夜深了,我说。

醉翁牵着瘦马,庭院门口绌立着,他闻不到后院的花香,于是就哀叹,想象着“乱红飞过秋千去”,并且自我设问——“庭院深深深几许?”站在洞口往里看,黑黢黢一片,什么也分辨不清楚。你往里头扔石头,也久久不闻碰壁的回音。这时候,你于是感叹:啊,这洞穴可真深呐!可是这夜,它又能有多深呢?

一眼望不到头,就像你的心思么?还是康德的哲理,让你我穷尽一生也难窥堂奥?可是,你说的这夜,它到底有多深呢?是一支烟的长度,一张稿纸的厚度,还是一杯咖啡的浓度,抑或一场的宽度?

我问你:你望见平安大厦的尖顶了么?你望见嫦娥奔月时的脸色了么?你望见自己临死时眼神里的痛苦了么?站在夜色四障的阳台上,你能看得见多远?你见得了多远,我这夜就有多深。

——不,我只看到阳台护栏上零星的几只蚂蚁在爬,你在台灯下吐出的烟圈在消散,我还看到了你心里的那个我,他正在苦苦地思索。那么,这就是今夜的深度了吧。

可是,天亮之前,我还在思考你的另一个问题:我们为什么总爱问“夜有多深”,而不问“黎明有多近了”?

你站在窗前望远处的山影,就像是某个人——比如我,站在洞口凝视着石壁;当我说“夜深了”时,我们就置身于夜之外了,似乎在看山在退却,在看石壁往后移。你,也包括我自己,总爱站在洞口往里探望,我们总是处在洞穴之外,这是我们的心理习惯。我们也时常用静态的东西来模拟变化着的物相。——这是人类遣词造句的能耐!我们总在挽留,不舍过去;还是做个梦吧,梦与夜平行!

——可惜,我已被蚊子闹到毫无睡意。

那么,清醒的大脑就可以思索这样曲折的问题:夜幕沉沉,当我们在黑色里反思、回忆或憧憬时,我们同时又在哪里?

——就像天桥上的那个酒鬼一样,我现在头脑也昏沉。瞌睡而又睡不着,实在是种难受!

六、嗯,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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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漫舞洛城
  • 今生依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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