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红了

樱桃红了，早就红了，不管是大樱桃，还是小樱桃。而且小樱桃已经要等到明年才能再品尝了。

今天回老家，奶奶的柴门紧闭，我就知道她去了二叔家。我和儿子禁不住院墙外山坡上大樱桃的诱惑，站在灼灼的日光里大快朵颐。晶莹光泽的大樱桃实在水灵甜嫩。

见到奶奶的时候，她正在二叔家择菜。我们回来了，八十二岁的她很高兴，抱着她的重孙子乐呵呵的端详着。

吃过午饭，回到她的家里，她和我一块去摘樱桃，要我带回家吃，她帮我扯着树枝，要我摘树梢的，那里的樱桃更大，熟的更好。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天旱，树叶都蔫了，听说你们要回来，我昨天浇了六七桶水，樱桃树才缓过神来。

我的确看到树下湿漉漉的样子。嘴里的樱桃又增了一种滋味，我默默地啜饮着那令人难忘的滋味。六七桶水，来来回回，上坡下坡，拄着拐杖的奶奶该有多辛苦啊！

下午的阳光依旧灼热，绿绿的樱树枝的影子在奶奶沟壑纵横的脸上摇曳着，我悄悄地看着，心里却轻松不起来。(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我觉得自己就是享受者，不折不扣的掠夺者。只会享受，只会吞咽，与那些贪婪的动物没有区别。本来可以再摘一些的，我在奶奶的要求下还是收了手。

太阳太炙，而我的脸又早已被春天的日光晒得很黑，所以有些眼花的奶奶看不到我的窘相。

回到老屋，我惊讶地发现奶奶竟然还给我们保留着一大瓢小樱桃。樱桃枝已经干枯了，叶子只是还保留着绿的颜色，质地却也是干枯易碎的，枯叶掩映下的樱桃却还是鲜嫩着，那薄薄的皮，入口即化，鲜嫩酸甜。奶奶等不到我们回来，就把熟透的够得着的樱桃扯了下来，其余的大半留给鸟了。

我一颗一颗的吃着，有些贪婪，眼睛盯着方桌上父亲的遗像，模模糊糊的，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幸亏奶奶看不到。

小时候，我是那么嘴馋，在嘴里经常被淡的物质贫乏的年代里，各种野果子——桑葚、覆盆子、野葡萄，就是最爱。可是人家都会栽一棵又高又盛的樱桃树，父亲却总不能在春天为我带来一树樱桃花，在暮春让我吃到可口的樱桃。向着邻居家莫名地张望，不解馋，悄悄地哭泣，偷偷地生气。

此时，怀着莫名的感伤，吃着这鲜嫩的樱桃，心里不仅仅是久违的满足，还觉得疤痕又被隐隐地揭开，只是不再那么痛了。不是伤口麻木了，不是不再喜爱樱桃了，是因为奶奶，一切回忆都在酸甜的滋味里变了。

“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闲离别易销魂，酒筵歌席莫辞频。 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此时心里才略微有些读懂了晏殊悠悠的心怀。

夕阳还未西斜的时候，我们又要离开了，菜、樱桃、鸡蛋，满满当当的和我们挤在摩托车上，二叔二婶和奶奶目送我们离开。回头挥一下手，我觉得这是村子给我唯一的留恋了。

摩托车向前驶去，蓦地，眼睛有些朦胧，也许是风尘迷惑了眼睛，也许是沉甸甸的樱桃超越了风尘，抢先落到了眼底，都无从考量了。耳畔呼呼的风声，眼里朦朦胧胧的山连环岭青翠，人家地里鲜艳欲滴的大樱桃，都远远地跑向身后。

只是，我不曾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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