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爱的花

汪曾祺有一篇散文《云南茶花》，说有的地方选市花，或许有争议，十几年定不下来，但昆明选市花，一定是茶花，茶花之对于昆明，就像空气对于人那样自然，不可或缺。

何止是昆明，其实在整个云南，茶花都长得恣意，繁茂，普遍，这片红土地，天生就是茶花生长繁衍的乐园。

有一年去腾冲，在县城旁边有一座小山，山上有当年日本人修建的明碉暗堡，战壕掩体，1945年，翻过了高黎贡山的国民党远征军将士们，为了攻克腾冲，首当其冲的就是这座小山，当时伤亡惨重，我去凭吊了它，碉堡的遗迹仍在，只是被灌木杂草湮没，而沟壕和单人掩体，如果不是旁边的木牌提示，已经看不出当年的用途。

从山上下来，路过一片园林，生长着一大片高大的灌木，类似北方的苹果园，枝上结满了花朵，红彤彤，粉嘟嘟，白盈盈，花朵密而匝实，有的正在怒放，如娇艳的丽人，有些缩成一团，如羞涩的少女，我问旁边一个路人，这是什么花？她诧异的望我一眼，有些奇怪，这人怎么连茶花都不认识？

其实，茶花我是认识的，但都是零星的，单独的几株，像这样铺天盖地，连成一片的，还是第一次见。

汪曾祺说他在昆明西山寺看到了一棵大茶花，能结二百多朵，西山寺我去过，那颗茶树却没注意，倒是在滇池旁，在一片茂密的生态公园里，随处都可以看到零星的茶花。(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那次我是跟团去的昆明，当时我身边跟着导游小艾，小艾是个微胖的女孩，走路急了额头上便会沁出汗水，亮晶晶的，我有意跟她开玩笑，说，小艾，你看那朵茶花像不像你，她快速的瞄了一眼，疑惑的望着我，我说，你看，它开得那样娇艳，花朵大而丰腴，上面还有水滴，我这样一说，小艾有些害羞的笑了。

说起茶花，当然还是大理的最好，民间素有“云南茶花甲天下，大理茶花甲云南”一说。

而说起大理，又怎能忘了《天龙八部》里那位曼陀山庄的王夫人—李青萝，段王爷的情人，她以养茶花而出名，山庄里遍布茶花，她养的那些茶花，光听名字就那么美，什么“抓破美人脸”，“眼儿媚”，“红妆素裹”等。

茶花，花冠大而艳丽，开起来浓郁热情，不管不顾，这倒有些像极了李青萝的性情，既浪漫多情，又刚烈似火，你对我好，我掏心掏肝给你，你不对我好，我坚决弃之而去，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是也。

现在茶花已不仅仅限于云南，山东也多有种植，我姐姐家里就有一棵，长在小院一隅，冬天万物凋零，天寒地冻，它似枯萎了一般，残枝败叶，灰头土脸，我问姐姐，是不是冻死了？姐姐说，没事，等明年春天就会缓过来。果然，第二年春天再去的时候，它又枝繁叶茂，生机勃勃，等秋高气爽的时候，大红的花冠挂满枝头，给小院带来一院的清香。

一个人喜爱某一种花，也与其经历有关。

比如，汪曾祺之所以爱茶花，是因为作为沈从文的学生，他曾经在昆明的西南联大生活过一段时间，那是中国抗战最困难，最艰苦的年代，在“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的时节，他们一脚踏入祖国西南边陲这块宁静美丽的土地，顶着日本人飞机的狂轰滥炸，摆起书桌，为中华民族留下一丝弥足珍贵的文脉，几许日后腾飞的读书种子，这几乎成为了他们终生美好的记忆。

他想念的不仅是茶花，还是与茶花有关的那段刻骨铭心的经历。

对于我来说，茶花不可得，它需要有人精心打理，需要合适的气候土壤，我更喜欢那些山间田野的小花。

有一年去甘南，在长江第一湾景区，有一片高原草甸，草甸并不高，但茂密厚实，躺上去如同厚厚的床垫，不像内蒙草原，远看风吹草低，到了跟前稀稀拉拉，草甸上长着一些蓝色，粉色，白色，黄色的小花，在寂寞的旷野里，兀自快乐的生长，随风摇曳，宛若大自然的呓语。

那天我犯了一个错误，情不自禁的掐了很多，将它们合成一簇，想着回到济南的家中，插到花瓶里，静静欣赏，谁知第二天，它们便枯萎了，我很是内疚，它们是这片高原的精灵，属于这片土地，它们的生命或许只有短短的几天，但在这有限的时间内，它们尽情绽放，展示自我，而我就在这绽放的时刻，摧残了它们。

周敦儒在《爱莲者说》里写道，“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晋陶渊明独爱菊，自李唐来，世人甚爱牡丹，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牡丹富贵，茶花多情，菊高雅，莲孤芳，这些都不适合我，只有那些生长在原野里，静静开放的小花，才是我的最爱。

首发散文网：https://www.sanwenwang.com/sanwen/vxeimkqf.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