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中秋（中）
又一个难忘的中秋是高三那年。
那年高考，那年生病，那年住院，人生好几个第一次都发生在那年，那一年是1985年。
那一年的春天特别难熬。
自春节返校后，学习气氛骤然紧张起来，先是校领导开大会作动员报告，然后班主任开班会训话。
校长会上多是激励语言，慷慨激昂，微言大义，高屋建瓴。
未来是美好的，过程是艰险的，你们是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正在蒸蒸日上，好好学吧，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班主任的训话则是陡然一盆冷水浇身，让人透心凉。
他列举了我们学校往年能考上的人数，对比目前的学习状况，以他的经验判断，班上能有把握过线的不过三两个，其他都在可上可下的边缘，此言过后，全班五十多个人，人人菊花一紧，自感前途渺茫。
从那以后，早上四点多，就有人起床了，摸着黑在被窝背题，晚上十二点多了，宿舍里还星星点点，手指般粗细的手电筒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光。
同学之间，不再扎堆说笑，每个人神经都绷着，都把对方看做“零和游戏”的竞争对象。
试卷明显增多，数学老师发完了，语文老师发，语文老师发完了，物理老师发，物理老师发完了，化学老师发，化学老师发，化学老师发完了，英语老师发，每个任课教师都争先恐后，生怕我们闲着，每天厚厚一大摞，人几乎整天埋在题海里。
那时的试卷都是人工刻板，油墨印刷，也真难为了这些老师，上课之外，业余时间全用来当印刷工人，而且一人承包了整条流水线。
有个姓刘的数学老师，瘦高，脸棱角分明，猛一看像电影明星达式常，人却有些呆气，出卷子经常忘了时间，被学校勤杂工锁在刻印室，只好圪蹴在椅子上睡一宿。
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一开始是烟台地区历年高考测试题，后来是山东省的，再后来则是全国的。
每一次公布成绩都是煎熬，考好了能暂时轻松几天，考不好则郁闷的吃不下饭。
饭菜质量也堪忧，早上是咸菜稀饭馒头，中午晚上是菠菜汤，菠菜从春天刚出苗就开始吃，一直吃到快一人高，顶上都开了花。
那时都是集体去食堂领饭，男的抬筐，女的抬桶，筐里是主食，桶里是菜汤，回到教室后，再自己去领。
馒头经常黄黄的，透着股浓浓的碱味，吃起来涩涩的，菠菜汤清汤寡水，里面的豆腐块指甲盖大小，且只有可怜的两三块，就这还不是每次都有。
因为紧张，因为焦虑，对食物倒也不挑剔，经常就是敷衍的对付一口。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咳嗽，越是晚上睡觉咳得就越厉害，早晨起来感觉头上像顶了一个盖子，一天到晚昏沉沉的，上午第一节课就打盹。
我以为是睡眠不足，有时晚上会早睡，第二天依然如故。我以为缺乏体育锻炼，每天早晚各去操场跑五公里。
后来开始频繁出汗，头重脚轻，浑身轻飘飘的没劲。
有天早上去操场跑步，觉得嗓子咸腥，吐出来一看，痰中带血。
吐血算什么，风雨中这点痛，擦干泪，继续跑。
就这样熬到了临近高考。
高考前几天，学校放假回家，让我们暂时休憩一下，回来后以饱满的热情，高昂的斗志迎接高考。
两个多月没回家了，往日轻松的路程感觉那么漫长，十五里的路，骑车竟然休息了三回。
到家后妈妈见到我，先是愕然，然后泪水夺眶而出，哽咽起来，她没想到，仅仅一两个月没见，她的儿子会变成那样，那时的我，眼窝深陷，颧骨突出，人瘦得像麻杆，头发却奇长，乱蓬蓬的遮住了面颊，像是亡命天涯的犯人。
当天晚上，父亲便带我去了部队卫生所，给我看病的叫张老根，一个名字很土，长得很高大，很喜欢开玩笑的河南人，他是卫生所所长
他先是给我量了量体温，三十八度多，问我难受不难受？我说整天咳嗽，昏沉沉的睡不醒，头上像压了块石头，问我出汗不出汗，我说出，早晨起来衣服都会湿透，简单检查完，他对我父亲说，明天带他去145医院做个透视吧，估计是肺结核。
第二天，父亲用大金鹿自行车驮着我去了医院，透视结果出来，双肺浸润性肺结核，大夫说，再晚来几天就穿孔了，建议我立刻住院。
考虑到马上高考了，我和大夫商量，能否考完了再住院，毕竟为此苦熬了三年，大夫拗不过我的执着，让我那几天就近在卫生所打针吃药。
考试那三天，我是发着高烧坚持下来的，事先准备个小手绢，进考场前用凉水湿透，考试时不时用手绢擦擦脸，保持清醒，考试一结束，立刻住进了145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