莒县行走记(5)
浮来山位于莒县县城西六公里处,开车十几分钟就到。
刘禹锡在《陋室铭》里写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首句几乎就是浮来山的真实写照。
浮来山不高,只有二百多米,二百多米能称其为山吗?当然可以,寿光最高的山只有一米多高,盖因其山体大都在地下,但这样的山也太稀松平常,它的名气来自于历史,一则典故,一位名人。
典故说的是春秋时期,莒国和鲁国不合,鲁隐公八年(公元前715年),纪国国君从中调解,莒、鲁两国国君在浮来山上的一棵银杏树下结盟,当时的浮来山叫“浮丘山”,后来便逐渐被叫做“浮来山”。
名人指的是刘勰,他以一部《文心雕龙》名垂青史,莒州博物馆有他详细的生平介绍,他祖籍莒县,出生在镇江,晚年回到家乡,寄居在浮来山定林寺,青灯孤影,寂寥终生,墓地就在山上离寺庙不远的地方。
进景区大门百十米,便看到定林寺,它位于右边的山坡之上,几十级石阶直通庙门,两边古柏参差,树影婆娑,庙门白石垒砌,黑瓦覆顶,上方三个金色大字“定林寺”格外醒目。(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进庙门,眼前是一进院落,中间一棵银杏树腰身粗壮,硕大,须数人合围,树冠遮天蔽日,下方有数根粗木支撑,这便是世界上最古老的银杏树,距今近四千年了,鲁隐公和莒公当年便是会盟于该树下。
四千年几乎横跨了整个中华文明史,可以想象一下。
当这棵树刚刚萌芽,还在婴幼儿时期时,位于洛阳偃师的二里头夏都生活平静,人们安居乐业,悠游度日,夏朝步入了一个朝代的平稳期。
又过了二百多年,当这棵树茁壮成长为一个生龙活虎的少年时,二里头迎来了巨变,一群赶着牛车,游走于黄河和淮海流域,以经商为生的商人,联合都城里的手工艺人,灭掉了夏朝,毁灭了二里头都城,将夏人迁徙到郑州“商城”,商人另在“亳”建都,一个有文字记载的朝代诞生了。
又过了六百年,当这棵树成长为血气方刚的青年时,陕西岐山周原一处四合院内,一位须发皆白的中年男人,每到夜深人静时,便下到位于西厢房的一处地窖内,用甲骨卜算演绎商人的命数,他的大儿子在殷都被商纣王剁成肉泥,向天献祭,还让他品尝肉泥,问味道怎么样?他自己也被囚禁在羑里,长达七年,对这个朝代,他既充满刻骨仇恨,又有着深深恐惧。
当他感觉商人气数已尽时,便揭竿而起,号令天下,从孟津越黄河东进,在牧野和商人决战,他成功了,又一个朝代应运而生,他便是姬昌,史称周文王。
历史的车轮又过了八百年,当这棵银杏树顶天立地,步入中年时,一个商人的私生子嬴政横空出世,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宇内,鞭笞天下,威震四海,从此,中华文明进入了大一统时代,直到现在。
四千年的古树称得上世界第一,可和古化石树比起来,还是小巫见大巫,山西长治的潞城府城隍庙里,有一棵古化石树,距今二亿五前年了。
实际上,树的寿命大多二三十年,远远赶不上人的寿命,也正因为此,看到树木一荣一枯,文人们会痛感生命的易逝,庾信在《枯树赋》里写道“昔年移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一个旅游团的到来打破了小院的宁静,来者为新汶矿务局的退休职工,他们围着银杏树转圈,拍照,合影,有的甚至烧香,磕头,嘴里念念有词,一棵上百年的树尚能成精,何况这棵树四千多年了哪,但凡能沾染点古树的灵气,保佑自己再多活几十年,不是很轻松吗?
院子的一隅静静地立着一栋白石灰瓦兽脊的二层小楼,门楣上方写着“校经楼”,这便是刘勰晚年写作的地方。
刘勰是在这里写就他的名作《文心雕龙》吗?好像不是,百度上说,他三十二岁开始写《文心雕龙》,历时五年,那时的他还在南朝的金陵做个小官,书写完后,拿给当时的第一号文人,也是当朝宰相沈约看,沈约对此表示赞赏,从此,刘勰名声鹊起,在文学史上有了自己的江湖地位。
曹丕在《典论.论文》里说,“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年寿有时而尽,荣乐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无穷”。的确,假若刘勰只是一个寺院里的经书编译者,会青史留名,至今让人敬仰吗?
从侧门出了定林寺,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广场映入眼帘,四周群山环抱,宛若平底锅的锅底,一侧种植有大片的鲜花,一侧台阶之上,有一个展览馆,“华人寻根馆”,里面的展品已被列入上海吉尼斯世界之最,四件精品分别为“龙凤呈祥,龙凤戏珠,花果山,千里马”,是用八千年树龄的古檀根雕刻而成。
精美,大气,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巧夺天工,溢美之词不必说了,它们确实配得上这样的称赞,但我总感觉这样世界级的艺术瑰宝不应该放置在如此偏僻的地方,它的归宿应该是北京的国家艺术博物馆或者上海的某个展览馆,退而求其次,哪怕在山东博物馆单独做一个展厅展览都可以,在这里就像一位绝色美女下嫁给了小门小户。
广场上还有个茶社,三两竹子桌椅,几幅文字清奇的墨宝,自成一方幽静天地,两位青春美少女,巧笑倩然,问喝茶不?茶是日照浮来春,水是山泉水,我问多少钱一壶?女孩说,三十八元,此山,此水,美景,美女,三十八多乎哉,不多矣,一壶茶在手,慢慢喝,慢慢品,看山,看树,看路过的游客,听风,听蝉,听时间慢慢游走的声音,“物外风云淡,山中日月长”,那一刻,我似乎有点理解刘勰了。
盘桓良久,下山归去,快出景区时,忽然听到此起彼伏的鸡叫声,叫声来自一侧山林深处,路牌显示里面有个养鸡场,想起行驶在高速,路过临沂时的广告牌,“不让一只鸡活着走出临沂”,我笑了,大概鸡也知道自己的命运,不平则鸣。
王安石有首《登飞来峰》,里面写道“飞来峰上千寻塔,闻说鸡鸣见日升,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身在最高层”。
听到了鸡鸣,见到了日升,只是没到山的最高层,浮来山留下了一个念想,下次再来一定登顶,一定要体验王安石诗中豁达自信的意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