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炊烟

孤独的炊烟

文：王国林

在农村，竹林掩映处，小桥流水旁，树林枝丫间，常常有炊烟冒出来，袅袅升空，飘飘悠悠。而在繁华的都市，于小区的某个角落，看见炊烟，那就令人在惊讶之后会产生无限猜想。

这炊烟，与城市的高楼，喧嚣的人群，滚滚的车流格格不入。它是这座城市的另类风景。只是，这风景的背后，我不知道有一个怎样的故事潜藏着。

我租住的房屋所在地是一个位于城市与开发地带的结合部。我姑且认为它是一个小小区，因为这个“小小区”，只有几栋八层高的步梯楼，老而旧，墙面有些斑驳。楼房拥挤不说，单就那电线网线，如蜘蛛网一般附着在楼梯间的外墙上，给人凌乱感觉。居住在这里的人，大都是租户，白天夜晚，那些门都紧闭着。只有底层那七八户人家，算是“土著居民”，他们居住在这里，白天都开着门。

楼前有一块狭长的三角形空地，算是他们的活动空间。边上有几棵高大的槐树，枝丫遮住楼房的下半部。有几个石凳，散落在树底下，还算有点古味。聊天，下棋，歇凉，是这个空间里夏天唯一的三部曲。(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离这个小区的出口，有十来米，就是车水马龙的大街。就在出口处，紧挨着高楼的边沿，有一间八九平米的小平楼。屋里一张木床，一个陈旧衣柜，一块水泥板搭建的灶台，锅瓢碗筷摆放其上，还有两个矮矮的木凳，墙角堆着许多细小的木材。整个房屋陈旧而杂乱。这屋里，居住着一个六十多岁的女人。

我每天都要从她的门前路过，多数时间，这个女人都会坐在那棵矮凳上，背靠墙壁，一副木然的表情，看着过往的行人。她长得肥胖，头发花白。因为夏天的缘故吧，她都是穿着一件宽大的连衣裙，那裙上的暗红色的小花还可以依稀辨认，显然已穿了多年了罢。她安静地坐着，不言不语，安静得似乎不存在。对于过往的人们来说，她，似乎也是多余的，更没有人会在意她存在的价值。

只有到了煮饭时间——这个时间基本是固定的——她就在门口，架起一个小火炉，坐在矮凳上生火。火炉上，一个被烟火熏得黑黑的铝锅，锅盖也是黑黑的，不时有水汽从锅盖的四周窜出来。还好，那火炉的表面红红的，给人以些许喜气。

有时候，我路过边上，就停下脚步，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她烧火做饭，她也偶尔抬起头看看我。我只知道这个女人一直住在这儿，生火，煮饭，吃饭，睡觉，坐着，天天如是。进进出出的人们，就当她是一个物件存在。

她煮饭的时候，这里便有炊烟四处飘散，没有鸟语，没有花香，似乎那饭香也被风儿裹挟着奔逃而去，淹没在高楼的夹缝之间。那炊烟，没有“袅袅”的气韵，也没有“孤烟直”的苍莽。从那火炉里冒出的炊烟时大时小，这时候，离得近的几户人家，便悄悄地关掩门窗，没有怒目，没有埋怨，没有愠色。那炊烟就被风儿驮着，从高楼的夹缝中穿越而去。有时候，那炊烟又在她周围盘旋着、缭绕着，不肯离去。

那些被人们丢弃在垃圾桶旁边的破旧物件。她捡来了，砸烂了，就堆放在那个陈旧的小房的角落。临近的几个小区的垃圾桶里，常常有人们扔掉的纸盒、塑料瓶，她也会捡起来，整理好，用一个大大的口袋装着，然后拿到垃圾收费站卖了。我暗想，那应该是她一天的工作程序之一，废品换来的少许零钱也是她的生活来源之一吧。

我似乎没有看见她买过菜，又或许是我没有发现罢。但辣椒之类的东西是有的，因为有一次，我看见她用剪刀剪辣椒的梗呢。

她似乎无暇顾及不远处的车流，与花花绿绿的男女。我原以为，她就坐在门口的矮凳上，看那方狭小的天地，是她的“职责”所在。我不知道，她是否孤独，抑或孤独是对她的最好奖赏。

我只知道，一天又一天，那炊烟始终不离不弃。陪着她寂寞地度日，借着炊烟。雨来了，就躲进矮屋子；天晴了，又坐在矮凳上，看头顶上永远也看不够的天空。她固守着那炊烟，一如我们固守精神的家园，任凭风吹雨打，依然执着。

有一天，我从外边旅游回来，带着疲惫的脚步踏上小区门口的时候，我看见那个依然穿着宽大的连衣裙的女人，弯着腰，在小区边沿的一个沟里，不知道在捡着什么。那时，我只能看见她肥胖的后背。我原以为她在捡塑料瓶抑或什么值钱的呢。当她捡出东西的刹那，我那颗平静的心瞬间感动起来。好像气吁吁我爬上山顶的瞬间，面向辽阔的大地一样，就差点振臂高呼了。

可是，那哪里是值钱的东西，分明是垃圾，有被泥水污染的衣物、塑料袋、废纸片。她一手扶着墙壁，一手拿着火钳，费劲的从水沟里捡出来。我静悄悄的看着她，她也抬头看了一眼，然后继续她的“工作”。从她捡起来的垃圾的数量来看，显然很久没有人光顾那里了。或许，她就是那个水沟唯一的光顾者。

那个弯着腰的肥胖的身体，那一脸的平静，还有那一双似乎没有神采的目光，此时，已颠覆了我之前所有对她的认知和猜度。我的心里顿时油然而生敬意。我想：行为的渺小，并不影响魂灵的崇高；言语的高调，并非内心的纯净。

于是，以后的日子，我便将家里的那些纸盒纸片，平平整整的叠起，然后放在塑料袋里装着，出门的时候，捎给坐在门前的她。她接过去了，只是看了我一眼，没有感动，更没有语言上的致谢。其实，我已经不需要她这样做了。她，原本就没有多少话语，我试图问过她家里的情况，她支支吾吾几个词语，我没有听明白她的意思。后来，我想：大概也不必打听了罢。

我离开那里的时候，看见她的门紧闭着。只是，那缕炊烟，那缕孤独的炊烟，已然镌刻在我的心里。

首发散文网：https://www.sanwenwang.com/sanwen/vjmedkqf.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