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造业发展需要系统安排
制造业发展需要系统安排
文生
一段时间以来，老文和黄教授有事，没有时间在手机上聊。但他们还记着要说的话题，也就阅读相关材料。大雪节到来，他们抽出时间联系了起来。
老文说，世界上很多国家成为发达国家之后，无论主动还是被动，都在慢慢去工业化。为什么呢？
黄教授说，不赚钱吧。
老文问，现在一斤粮食不如一斤水，钢铁也这样了。(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黄教授说，是的。现在一斤钢也差不多不如一瓶水了。
老文说，还是低档的水。
黄教授说，是啊。一二产业钱赚的很辛苦，那有玩资本来的钱快。
老文说，但这些发达国家还处在产业金字塔顶，又脏又累的产业让发展中国家做，自己可以在产业顶端凭搞设计、玩标准、搞专利、玩资本来赚钱。比如苹果，总部负责设计销售，生产由富士康等做，利润的大头苹果拿走了。他们是什么时候发现要回归传统产业呢？
黄教授说，疫情期间，发达国家发现简单的口罩都造不出来。他们一向凭高层次的生产卡别人，现在发现低层次的生产也可以卡他们。
老文说，这个他们并不担心，毕竟低端产品，一定时间后有他国生产厂家争先恐后地给他们提供，但他们的高端生产还是真的能卡住人的。
黄教授说，传统生产要回归是不容易的。
老文说，恢复以前的生产应该不难吧？
黄教授说，再工业化是把从前的一切从头两再来，特别是培养掌握技能的工人。设备用不了几年时间可以备齐，但工人的培养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做到的。这个难度大的很，就象老奶奶演员扮演少女。
黄教授说，这方面起劲的是美国。
老文说，从电影上我们看到，当年美国底特律汽车厂的熟练工，能轻松养活一家五口人——两个大人三个孩子，住大别墅，开小汽车，还养猫狗。
黄教授说，现在的汽车工人能这样的不多了。
老文说，还有汽车生产出了问题。比如说，汽车用玻璃，还得靠我们的企业去美国办的工厂提供。
黄教授说，美国再工业化，奥巴马时代是“制造业回流”，推出《重振美国制造业框架》。特朗普第一任是“雇美国人、买美国货”。拜登时出台《芯片法案》和《通胀削减法案》。特朗普再次当选后，采用关税大棒促进制造业回流美国，中国民间戏称他为“美税宗”，但效果并不理想。
老文说，二战后，美国凭借汽车、钢铁、飞机等领域的绝对优势成为世界制造业霸主，美制造业从业人数在1945年达到38%的顶峰，此后开始下滑，现在美制造业萎缩到10%。美国制造业的下滑，不仅导致了美国经济增长的下降，也带来了不断攀升对外贸易逆差。上世纪七十年中期起，美国变为全球最大的贸易逆差国，并持续至今。
黄教授说，这种变化不是偶然的，是资本几十年自然选择的结果。
老文说，再工业化必须使产业资本有利可图。
黄教授说，是的。同是100亿，投资一家美国汽车厂，十年后可能赚200亿；投入一家硅谷科技公司，十年后可能赚500亿；而投入一家华尔街对冲基金，三年就能翻倍。
老文说，这样资本都跑去玩金融了，而不是建工厂。资本是用脚投票的。
黄教授说，再工业化不只是出政策、给补贴，还要打造产业链。现代制造业是一整套生态系统。一部苹果手机的生产，零部件生产来自43个国家，经过上百家供应商供应零部件，再经过组装工厂装配。
老文说，全球供应链已经进化到“超精细化分工”阶段。部件虽然小，但凭着巨大产能，能有效地压缩成本。比如说打火机，多少年了，原料不知胀了多少倍，但它的销价还是一块钱。
黄教授说，前一阵子还有人说，打火机垫片是最关键技术呢。
老文说，还要有时间。现在要是从零开始做，等产业线建成，市场早迭三代技术了。
黄教授说，发达国家再工业化还面临人工成本高昂问题。美国汽车工人的工薪高，参照的是硅谷程序员。
老文说，通用汽车每辆车的劳工成本比丰田高近三千美元，日本汽车当然有竞争力。
黄教授说，那个到美国办玻璃厂的老板说美国电费不高，可以将成本降下来。
老文说，但实际费用并不低，因为拉电线，配变电等等，要花大钱的，其实是关税使在美办厂还行。美国的繁文缛节也很多。
黄教授说，是的。建个新工厂，环保要过53道审批，平均5.7年。我们当年公章旅行也不过如此。美国产品责任案平均赔偿620万美元，是德国的11倍，这谁还制造工业品？
老文说，有名的是老太太喝咖啡时烫了嘴赔了上千万。
黄教授说，税收方面，企业海外利润汇回要交35%的税，逼得很多企业在他国囤千亿现金。
老文说，分配制度也不利于企业家沉下心来办企业。
黄教授说，是的。美国上市公司高管薪酬60%以上是股票期权，这样高管们会疯狂推高短期股价，而建工厂、搞研发都是长期投入，会拉底财务报表的。
老文说，补贴能不能到位还不好说。
黄教授说，公知说西方能，说东方大国的企业只会骗补。
老文说，英特尔拿到补贴后，转头就把最先进的工厂建在了他国，因为那里成本比美国低30%，还不用扯皮。
黄教授说，再工业化是长期战略，不能玩政治秀。
老文说，美国社会撕裂、红蓝对立、族群矛盾、信仰冲突，让凝聚社会共识、推行任何需要全民忍耐的长期国家战略（如大规模基建）都变得步履维艰。
黄教授说，是的。美国连全民医保这种基础民生议题都能吵上几十年，指望全国上下齐心忍受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高投入低回报去重建工业根基？
老文说，用技术封锁阻止中国高端制造崛起（比如芯片禁令）。强迫盟友转移部分产能到美国（台积电、三星被迫赴美建厂）。
黄教授说，再工业化失败有前例的。1920年代，英国也曾试图“再工业化”，结果纺织业被印度冲垮，钢铁业输给美国。日不落帝国最后的选择是放弃再工业化，专攻金融。
老文说，墨西哥近水楼台，制造业承接了不少，但还是不行，因为没有自己的重工业。
黄教授说，美国再工业化，离不开经济全球化。
老文说，生产力越先进，生产能力就越大，需要的消费人口规模就越大，成本也就越低，也就离不开市场全球化。
黄教授说，上世纪八十年代美国开始金融自由化和监管放松，进入九十年代，金融混业经营改革进入快车道，建立起了世界最强大、最复杂、最精细、覆盖最广泛的金融体系及其衍生的产品系列。
老文说，金融体系归根到底还是靠生产企业。
黄教授说，西方流行经济学认为，随着全球化的推进，发达国家一方面大力发展高新技术产业，保持扩大金融业的优势、保持对跨国资本的掌控；另一方面加速中低端制造业的全球化转移和布局。新兴发展中国家有人力成本优势，承接发达国家的落后产能，以劳动密集型产业为特征的工业化。简言之，发达国家搞金融资本，发展中国家搞产品组装。
老文说，这样发达国家年轻人向往的职业是律师、医生、码农，或者炒股、当网红，也不愿学数控机床，进厂打锣钉，因为没前途。
黄教授说，我们也出现了这种情况，很多年轻人选择跑外买也不进厂。
老文说，金融业的迅速增长，创造了大量的资产泡沫，2008年带来了全球金融危机，今天还受其累。
黄教授说，能从事金融业还是少数人，庞大的服务业就业人员的就业质量难以同制造业相比，收入不平等迅速加剧。
老文说，美国是如何走向全民金融业的？
黄教授说，上世纪七十年代底，里根当选美国总统，他在任期间，受新自由主义影响，推行以减少社会福利支出、降低税率、放松金融管制为主要内容的里根经济学政策并流行于今日。
里根经济学导致民众福利减少，大企业和高收人者获得了绝大多数减税红利，资本进一步集中在金融业中，加剧了社会收入和财富的不平等。
特朗普的“让美国再次伟大”口号，代表了美国精英中的一个有代表性的观点，即中下层就业机会的丧失与中国制造业的崛起紧密相关。雇美国人，用美国货让特朗普赢得了中西部铁锈带的大量摇摆州选票。
老文说，现在美国汽车市场，日系车占了35.5%，韩系车10.6%，德系车8.9%，这才是真正吞掉底特律汽车工作岗位的现实。“中国抢走美国工作岗位”的说法，根本就是美国上层为了安抚老百姓编出来的借口。
黄教授说，美国的高科技新兴产业依然强大，传统的大农业也可以维持，而传统制造业在美国很难再现昔日的荣光。
老文说，在俺们村里，当年有人到城里上班，那怕每月只开四五十来块钱，养活一家五六口人不难，还成为村里人羡慕的对象。
黄教授说，现在一个人开五千块钱，都养不活自己。
老文说，城里生活成本太高。手紧点，五千块钱在农村也能活一这家子人。
黄教授说，美国还有个更轻松赚钱的门路，就是印美元。一张百元美钞的成本才十几美分，印出来就能换沙特的石油、中国的家电、日本的汽车、德国的机械。这样他们还有心思建工厂、搞生产吗？
老文说，把美国工厂搬到海外的，是美国的金融资本。
黄教授说，金融资本然后利用美元潮汐扰乱世界经济摄取高额利润，他们没有动力让美国重新工业化。
老文说，看来，不靠谱在努力做靠谱的事。
黄教授说，美国重新搞工业，还有两个大难题摆在面前。第一个是土地问题。美国的土地都集中在少数人手里，想建工厂、修铁路？得先跟这些大地主谈判，光是征地就能把人磨掉一层皮。第二个难题是党争导致的工作效率低下。台积电在美国亚利桑那州的工厂，从特朗普第一个任期就开始说要建，因党争原因到现在还没建成。
老文说，最要命的还是教育。美国的教育两极分化太严重了。一方面，美国的精英教育确实厉害，创新能力在全球数一数二。但另一方面，美国的快乐教育导致六成成年人阅读能力还不如小学六年级学生，实际上是功能性文盲，连数控机床的操作说明书都看不懂，阻碍了美国工人接受更高级的培训、提升技能水平。
黄教授说，世界霸主和重新工业化，这俩目标根本就不兼容。美国要想真正实现重新工业化，恐怕得等到失去世界霸主地位之后。到那时，金融业和制造业一样，挣平均利润，人们可能愿意回归制造业。
老文说，制造业回归发达国家是不是逆全球化？
黄教授说，可以这样的说。
老文说，发达国家心中的全球化其实是雁行模式。
黄教授说，中国人也要过好日子，一定要在全球经济化中处于中高端，不能只处于雁阵行尾，这样不可避免地和那些发达国家争夺市场，引起他们的对抗。在这个过程中，我国经济发展面临的环境是艰难的。
老文说，我们一直面对发达国家政经围剿。
黄教授说，目前我们有一定反击能力。
老文说，主要在半导体金属、稀土元素上面进行反击。
黄教授说，半导体金属是冶炼产业主产品的附产品，很多国家做起来在经济上不划算，因为没有那么大的主产品市场，光炼副产品代价太高。稀土元素的高纯度提取技术我国处于领先地位。
老文说，早年乡镇企业的发展，就是国家工业发展到一定程度，有了淘汰设备和回乡工人，生产需要转移。
黄教授说，现在我们已将一些生产转移到他国。
老文说，如果物流费用能近一步降低，这些生产还是可以留在国内的。自动化生产即机械人生产水平要进一步提升，这样才能抵消人工成本的增长。对，还有制造企业不要官僚化。
黄教授说，制造业是集资本、技术、装备、服务、市场，特别是就业岗位。
老文说，其实制造业工人工资还是比服务业高的。
黄教授说，还是金融资本抽的太狠，使制造业员工收入的性价比底。
老文说，所以，要节制资本。
黄教授说，全面考虑中国工业化的先行者孙中山在《实业计划》中就提出要节制资本。
老文说，这需要制度保障。
黄教授说，是的。制造业是国之大者、国之重者。
老文说，现在各大工业国也搞起规划来，都在制定自己的发展愿景，实现工业1.0、2.0、3.0、4.0进化。
黄教授说，实现愿景需要一系列政策安排，如社会共识、治理能力、资本管控、落实效率、法律保障、科学税收、资源配置、物流环境等等。光靠在关税上打主意可不行。
老文说，这是一个系统。
2025年12月8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