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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親

2021-12-23 15:00 作者:丛林  | 2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一九一0年十月十日凌晨,在赣西北一个山区小城的东南郊,广东客家聚族村里传出一串清脆的婴啼在黎明前的空中荡漾开来,这个呱呱坠地的新生儿,他就是……

我 的 父 親

浊水垅,这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

那年至,我们五兄弟举家来到这里,为从未谋面的爷爷移迁金骨。带着一丝淡淡的孤寂,我伫立在阒寂的山坡上怆怀良久,轻柔的风拂过面庞,薄薄的晨霭随风渐渐飘散,阳光撕开淡蓝色的天幕,从云缝里挤出来,散射着一缕缕凌乱的光束。举目望去,在这片蓊郁苍茫的旷野里已看不到一处村庄和房舍,原来星星点点散落在山坡、林边的人家都因新建水库和开发区建设而迁到别处去了,四周像太古一样苍凉与寂寥。当年,这里曾经是个温馨和谐、纯真美丽的家园,曾经有过开打场的喧腾、有过婚娶迎新的热场、有过开祠祭祀的虔诚神圣、有过长垅满坡的袅袅炊烟、有过畦畦稻田的翠绿与金黄,这里的山水抚育过一代又一代芸芸众生……。

清雍正八年庚戌(公元1730年),赣地诸洲府为恢复发展农业生产,积极推行奖励垦荒政策,奉谕赴粤招民垦荒,各处荒田准许人民开垦,谁开垦即由谁拥有,开辟荒田后可免交三年租税。对于没有牛、农具和种子的农户,政府予以提供……。一时间,数万粤民闻风而至,应召入垦,卖家产、辞乡亲、离故土、挈妻负子迁陟入赣,插草为标,定居赣地……。

在这浩瀚的迁陟浪潮中,来自广东嘉应洲平远县石正乡坪湖村名开昊和开明、开昌、开昭的客家四兄弟,携栋成、相成、材成、樑成、桂成五子,千里长途跋涉,沿途风餐露宿,碾转来到赣西北一个山区小城的东南郊(江西南昌府武宁县江阴乡四十五都浊水村),在一片丘陵荒地里插草为标,结茅为庐,造田修路,开始了他们“青布裹头肩荷锄,沤麻才了又沤蓝”的艰难创业……。他们在这里聚族而居,兴祠创业;他们尊崇忠节义为本,勤俭耕读传家;他们在这里生生不息、繁衍了一代又一代子孙……。(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父亲就是他们的三十六世传人,父亲的体内流淌着客家人的精血;父親承继了客家人敬祖睦宗、忠诚善良、勤劳俭朴,正直谦卑、睿智大度的美德……。

沧 桑 少 年

父亲那一辈人,用旧时的说法是“人丁不旺”。祖父有兄弟六个,都是土里刨食的种田人,先后都因病英年早逝,既没有创下什么家业,也没有留下后辈“香火”,只有祖父智喜留下父亲一个幼小的“独根苦苗”也过早地撒手人寰,万般无奈的祖母忍痛把父亲过继给了同族的智德爷爷,自己净身出户改嫁他乡。

智德爷爷待父亲很好,尽管家境贫寒,还是勉力送父亲读了四年私塾,但父亲又因智德爷爷的去世而掇学,十一岁的父亲与奶奶相依为命、苦苦煎熬。那时,叔爷爷智章在城南开了家豆腐小作坊,就把父亲带在身边做个小帮工,顺便照顾生活

刚过了几年安定日子,不料想地方要摊派壮丁,旧时兴“好铁不打钉、好汉不当兵”,谁家也不愿意自家的儿子去当兵打仗送死,自然就摊到了父亲这个外来仔身上,十六岁的父亲被迫去当了兵。幸运的是,父亲当的不是正规军,而是地方的保安队,没有上前线打仗。

听父亲讲,在保安队“当兵”的生活很艰苦,常受虐待,吃不饱饭,稍不如“长官”的意,拳打脚踢、饿饭、关禁闭是常事。父亲在保安队里痛苦地熬了两年,成了“老兵”,耿直的性格随着年龄的增长渐渐显露了出来,他看不惯保安队的污秽肮脏、作恶祸民,常为同伴的冤屈打抱不平。

有一次,他因揭露“事务长”贪污军饷、克扣士兵伙食费的事,与“长官”发生了激烈的争吵,被与“事务长”沆瀣一气的“长官”关了三天禁闭,父亲受不了这个气,在一次随保安队外出时趁机开小差跑回了家。开小差本来是要抓回去的,一则是保安队管理松散不正规;二是父亲跑了,少了一个“刺头”,当官的乐得个自在,懒得深究,父亲侥幸地逃脱了严厉的处罚。

这短暂的两年保安队“当兵”经历,在父亲的人生长河中只不过是一滴小小的点,但在后来那个“讲政治”的年代里,却让父亲吃尽了苦头、受尽了屈辱,直至株连到无辜的我们兄弟几个。父亲的清白尽管有好几个当事人出来证明,但在“阶级斗争”、“路线斗争”的面前显得是那样的苍白无力和无奈,它像一块巨石压在父亲的胸口几十年。尽管父亲几十年如一日的勤奋工作,年年捧回的大红奖状仍然无法洗清“历史污点”、“赎回罪过”。只是在“春回大地”的时候,父亲的清白才得以昭,肯定了父亲是本单位建国初期创始人“三元老”之一的历史功绩。

此时的父亲已进入了耄耋之年,我们兄弟几个也韶华耗尽,早已不把“前途”当那么回事了。令人欣慰的是,父亲终于去除了一块“心病”,远行时不再屈辱、不再忧虑、不再痛苦。

乱 世 余 生

三、四十年代的中国大地,狼烟四起,军阀混战,外敌入侵,生灵涂炭、民不聊生。父亲带着婚后不久的母亲四处逃难,先是逃到严阳山,后又逃到朱家山……,越逃越远,尽往人迹罕見的大山深处逃,颠沛流离的日子直到抗战胜利才结束。

在这段艰险的日子里,山里乡间避难的人很多,交通十分不便,各种生活物资奇缺,很多人做起了“担脚”(挑夫)。由于地方不太平,土匪、散兵游勇四处抢劫,做“担脚”的危险性极大,有不少人连命带货都丢了。尽管危险大、力资薄,但为了一家人的生活,父亲还是做起了“担脚”。

父亲终年脚穿草鞋,头戴箬笠,挑着沉重的货担,迎着风霜雨雪,披着日月星光,奔走在崇山峻岭和田间、河沟的小道上,饿了吃一口自带的杂食、干粮,渴了饮一捧路边山沟、田缺的清水……。就是这样的苦力营生,也因一桩从天而降的横祸,使父亲不得不结束了全家人赖以为生的“担脚”生涯。

那是一九四五年的初,父亲挑着沉重的货担步履匆匆地往回赶,在路经一处山高林密的名叫茅败的一处洼地时,路边草丛里冲出几个流窜的“川兵”,拦住父亲的去路,手里举着个手榴弹在父亲面前晃来晃去,“不老实就送你見阎王”!父亲当过“兵”,知道那“铁疙瘩”的厉害,只好向他们下跪苦苦哀求放一条生路。几个“川兵”搜光了父亲身上的余钱,剥光衣服,结结实实地绑在一棵大树上,劫走货物扬长而去。父亲被绑在树上两日两夜,直到第三天,一个过路人在父亲的苦苦相求下,才帮父亲解开了身上的绳索…。

自从这次死里逃生后,母亲坚决不让父亲再干这个危险的“担脚”了。好在不多时,历时八年的抗战终于胜利结束了,父亲随逃难返乡的人们回到了阔别几年的家乡

此时的父亲既无田地可耕,又无一技之长谋生,更无资金创业,只好重操旧业替人担货。由于经济凋敝,生意难做,货源不多,“担脚”做不下去了,只好到城南一个叫“南渡街”的小镇上给一家老板叫邱炼九的小店铺帮人打工、杀猪卖肉……。

后来,父亲在朋友的指点下,借钱籴黄豆做豆腐卖。做豆腐看似简单,做起来却也不易。一个旧时邻居老人告诉我,那时父亲“夫妻两个每日头天就要担水、洗豆、浸豆……,半夜起床磨豆、烧水、煑浆、滤渣、点卤……,天刚亮就挑着豆腐担子沿街叫卖,有时天气热,生意又不好,有一大半豆腐变酸卖不出去而丢掉;经常整大桶的豆浆点卤不成器而白白倒掉,白费辛苦功夫不算,还要赔上买豆的本钱,为了一家人的生计,夫妻俩常常愁得眼泪汪汪、长吁短叹……”。

苦难终将过去,父亲和苦难的大众一起终于迎来了中华大地的新生,百废待兴的新中国开始了轰轰烈烈的社会主义建设,随着公私合营和国营企业的创立,父亲作为积极分子被组织上选派参与了行业和单位的组建,父亲因吃苦耐劳、工作积极、勤奋努力、技艺精湛而得到领导的赞赏和同事们的拥戴,父亲曾作为工作队员而派驻外地支援建设;作为技术标兵而上台表演技艺;作为先进生产(工作)者而披红戴花……。父亲以从未有过的热情、投入了全部的精力,开始了他一生中最有意义、最引以为自豪的人生历程。

下 放 农 村

六十年代初全国各地兴起了一阵“支援农业”的风潮,各单位都要下放人员到乡村去“支援农业”。父亲所在单位也在离城七、八里地的郊区一个叫“磨下”的地方办了个农场,父亲被下放到这里和各单位下放的人员一起吃大锅饭、住大草棚、睡大通铺,出工收工听敲钟,地里做事一窝蜂。但由于农场田地少、效益差、粮食紧张,大锅饭吃不下去,只好宣布解散了,下放的人员要自择投亲靠友或调配到其他农(林)场去。就这样,父亲独自回到了樟古岭老家,那时老家还有一间解放后土改时分到的土泥巴房,父亲就住在这里开始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田劳作。

父亲自小到大只放过牛没有种过田,只是在农村生活过,耳闻目睹了一些农事的耕作,犁田时常常弄得满头大汗、浑身泥水;插秧更是比别人技差一筹;耘禾时他分不清稻秧和稗草,常常把嫩绿的新秧撇掉;割禾时弯腰勾背他累得半天伸不直腰……;总之,同样做一件事他比别人要付出更多的汗水。当时农村煮饭炒菜还是烧木柴,要自已去砍,父亲分不清哪些柴好烧火旺,尽拣一种枝丫少、上下溜光不扎手、灰白树皮的小枫树去砍,柴是砍得不算少,但送进灶膛里烧起来却不起焰,而且常易憋熄火,弄得满屋子浓烟滾滾,远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房屋着了火一般,父亲经常被熏得涕泪双流、呛得喷嚏连天,煮出的饭菜成了充滿一股烟臊味的夾生黄米饭、烂青菜,由于我时常被父亲接到乡下住几天,父亲常常一脸尴尬地到邻居盛老师家里为我“借”来清爽可口的饭菜,而夹生黄米饭、烂青菜却留给自已吃。

父亲下放农村后,原来每月33元的工资停发了,那时是共和国最困难的年月,天灾人祸、物资极度贫匮、各种生活物资限额供应,粮油紧张、数量又少。我们家五个孩子两个上中学、两个上小学,最小的只有三岁,本来就紧巴巴的日子一下子就陷入了极度的困境,母亲常为家里的一日三餐发愁、独自垂泪。那些日子父亲经常收工后赶回家来就着星光去城外开荒种地,天刚亮又赶早做一阵子,再匆匆赶个十几里小路回去出工。

那时,父亲在城西乘船过河一个叫“洋浦里”的郊外开荒种了四块地,每年都种些红薯、芝麻、黃豆……之类的一些农作物,缓解家里粮食不足的困难。我由于不怕脏、肯出力,父亲经常带我去做伴“帮忙”。

有一次,插红薯忙到天黑,我又冷又饿,望着漆黑的夜空,只是远远的天边上有几颗小星星眨巴着眼,偶尔一颗流星划过天际,听着远处传来不知是什么类或动物的怪叫声,心里不由得恐惧起来,但又不敢向父亲提出回家,因为还有大半块地的红薯没插完,见父亲还在没完没了地做事,想起上次我就是在地头上睡着了被父亲背回家的,这次我“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我悄悄地把父亲摆放在地里的薯藤秧一把一把地扔到别人地里去,父亲见没了薯藤秧还认为是自已估算少了,只好收工回家,一路上我为自已的“成功”忐忑不安,生怕父亲发现我的“小聪明”而“醒悟”过来。

由于长时间、艰难的奔波劳累和缺少营养,身体原本很壮实的父亲蜕脱得又黑又瘦,两鬓早显缕缕银丝,日渐苍老,他以透支自己的健康为代价,支撑着贫困得像山一般沉重的家。

一 支 钢 笔

我用的第一支钢笔是上海铱金钢笔。

那还是60年代初共和国极度困难的年月,我正读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班里很多同学都按老师的要求改用了那时叫“钢笔”的自来水笔,而我却因为家里穷,还一直用的是短铅笔头,对同学们的“钢笔”羡慕得不得了,做都想着有一支自已的“钢笔”。

学校放假的一天,那时下放农村“大办农业”的父亲接我到乡下去住,晚上我和父亲睡在一头,手无意中触摸到盖在被头上父亲的衣兜里好像是钱,想到有了钱就可以买到心仪己久的“钢笔”了,我犹豫了好久,终于抖索着手从父亲的衣兜里胡乱扯出了一张纸币,紧紧地攥在手心里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和父亲一起进城回家后,由于做了“坏事”,我吓得在城里东躲西藏,中午都不敢回家吃饭,直到快天黑的时候,饥肠辘辘的我才麻着胆子走进城东一家文具店,挑了一支那时小学生用的二角七分钱一支的“短钢笔”,掏出那张揣在口袋里皱巴了一天的五元纸币,刚要付钱,便被四处寻我的父亲逮个正着。我想这下逃不了一顿皮肉之苦了,那五元钱在当时可是家里的一笔巨款啊!浑身哆嗦的我浑浑噩噩地跟着父亲回到了家里,气极了的父亲把我俯按在长板凳上,那扬起的大蒲扇般结实的大巴掌眼看着就要落在我那可怜的小屁股上了,只听得母亲大叫一声“打不得呀”!扑上来狠命扯住了父亲的手,但我还是不轻不重地挨了“半”巴掌,由于自己犯了“错误”,我咬紧牙关不敢哭出声来。父亲气得一跺脚,丢下一句“唉!真是不争气”!出门回乡下去了。母亲把我扯进怀里,为我揩着眼泪说:打痛了啵,不要记恨你,那可是你爸四处借来给你报名上学的钱啊……!你要买笔,为什么不跟爸妈说啊……”?我泪眼婆娑地对母亲说:我跟……你们说,你们……会给我买吗?我看见母亲眼眶一红,无声地流下了两行热泪……。

后来,我“开动脑筋”,用细竹杆做支“笔杆”,买了只蘸水笔尖夾着,再用小麻线缠紧,用上了可以写出蓝墨水字的“钢笔”。

到这年春节的时候,我才用上了平生以来第一支真正的自来水“钢笔”,那是父亲把自己的奖品送给我的新年礼物。

许多年过去了,我依然清晰地记得这件事,现在的父母们再也不会因为缺钱为孩子买一支钢笔而窘迫流泪了,现在的孩子们再也不会为一支读书必用的普通钢笔 “铤而走险”了。

我知道父亲是很疼我们的,几兄弟从小到大没有谁挨过父亲的打骂,父亲对我们重话都不曾说过一句,有什么难处或在外面遇到不顺心的事,总是搁在心里,自已一个人默默地扛着,就是在生活和工作极度困难的日子里,都从不拿我们“撒气”,独自化解沉重的压力,生怕我们受到无谓的惊扰。我挨的那“半巴掌”是兄弟中唯一的、仅有的一次,父亲对我幼稚时过错的宽容,使我对父亲的爱有了更深一层的理解。

父 爱 无 疆

父亲这辈子有过十一个儿女,我现在的大哥前面还有六个未曾谋面的哥哥和姐姐,都因天花、麻疹、疟疾……等疾病而先后夭折。父亲曾痛苦地与我说起过那些不堪回首的伤心往事。那六个哥哥、姐姐聪明伶俐、活泼可爱,最大的一个哥哥养到十二岁,有的死在逃难的路上、有的死在疫病横行的日子里……。父亲挖草药、寻偏方……,直至祈求神灵、请神驱鬼……,父亲殚精竭虑、倾尽心血,终未能留住六个儿女幼小的生命,父亲和母亲呼天不应、求神不灵、肝肠寸断、眼泪哭干……。

我们现在兄弟五个都是在新中国阳光雨露的滋润下长大的,父亲对我们是万般珍爱和倾心呵护,若有点小病痛,父亲就焦虑万分。

听母亲说,我小时候“孽障”多,生过几次大的病痛,最让父亲费心劳神。在我四岁的时候,颈部生了一个叫“瘰疠”的恶疮,术后感染久治不愈,创口越烂越大,父亲心痛得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四处求医问药。后来,在山里请到一个年纪很大、专治毒疮恶疾的乡间草药郎中,他挖的草药必须要用“露泉”煎熬才行,清洗创口也必得用“露泉”。所谓“露泉”是指“带露水的山泉”,必须要到人迹罕渺的深山里、太阳晒不到的阴地、后半夜才出泉水的悬崖下釆集的才有用,在出泉水的石缝里插进一块小竹片,一滴一滴地引出泉水来,再用玻璃瓶装好密封带回来使用,而这一切必须在后半夜至天亮前完成,这才是真正的“露泉”。

为了得到纯净质优的“露泉”,在当地好心人的指点下,父亲每天都要摸黑翻山越岭十多公里到大山里寻找“露泉”。有好多次,黎明时分我从梦乡中醒来,睁开惺忪的睡眼,只见父亲拖着疲惫的身子轻轻跨进房门,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放下装满“露泉”的水瓶,昏暗的煤油灯下,父亲一脸憔悴,头发上沾有许多草屑,裤管上印满了斑斑泥痕,一路上不知多少次磕磕绊绊地跌下山坎、不知多少次被烂竹柴藤绊倒摔破双膝、不知多少次被荆棘利刺划破手脸和衣衫……,每次他都不顾一切地把水瓶紧紧地搂在怀里,生怕来之不易的、珍贵的“露泉”稍有闪失。

我喝的草药汤不是用瓦缽煎熬的,而是用煮饭的顶罐“煮”的,不但数量特多,那股特异的土腥气闻着都要呕,那药汤又苦又涩,进到喉咙头都要反胃吐出来……,每次清洗创口或烤熔后热辣辣的土制膏药一贴上去,我都痛得打滚、凄唳哭号、死命挣扎……,每当这时,父亲就常常弯下腰来,依偎着我、轻声软语地哄劝着、鼓励着我……,而眼泪却一滴一滴地落在我的脸上……。

父亲用爱承载着儿女的痛苦、快乐、欢喜和忧愁……,而我却从未为父亲分担过些许痛苦或满足过他一丁点并不奢侈的喜好。

父亲很爱看戏。至今我都还记得,小时候常乐颠乐颠地骑坐在父亲的肩头,赶两、三里地去看那并不很精彩的乡间茶戏的情景;由于舍不得花钱买门票,父亲常常很晚都驮着我去剧院看“戏脚”。父亲有个好友的女儿是京剧团的当家花旦,每次新戏上演她总是不忘给父亲送来一张好座位的戏票,这时的父亲总是满脸喜悦,就像遇到喜庆大事一样,早早衣着整齐地赶去看戏。而我却除了偶尔把单位发的戏票或电影票送过父亲以外,又何曾想到过专门给父亲买过一张戏票或陪他看过一场戏……?

父亲的身体很好,从未生过什么病,平时有点不适,总是扛扛也就过去了。但晚年的一场病却给了他致命的一击,术后的后遗症拖累了他,直到他去世离开我们。当时,我也曾有过送父亲去外地大医院治病的念头,但碍于当时对病情的肤浅认识以及经济和交通工具的困难没有成行,使我至今都万分懊悔,没有尽到为子的责任和义务。

父亲很细心。那天一大早我刚出门去上班,父亲给我送来一瓶酒、两斤猪肉,还有一些蔬菜,从父亲的话语中我才想起今天是我四十岁生日,父亲认为自已老了,可能看不到我五十岁生日了……。而我却何曾想起过给父亲做生日或送生日礼物?就连父亲八十岁,我们兄弟几个提议给他做寿被他婉拒后,我竟也顺水推舟般地不了了之。

父亲很重孝义。尽管祖父早年去世,他很小就过继给智德爷爷为子,按封建时的规矩是不能再认生父的。但他在八十高龄的日子里,还四处查勘、翻阅宗谱,寻找到生父的坟茔,亲自带领我们为祖父撰题墓志、修坟立碑……。

岁月悠悠,白驹过隙,又是一年秋菊香,往年这个时候父亲总是不忘给我们兄弟送来醃好的菊花;每当时鲜新菜上市的日子里,我们都能尝到父亲亲手栽种的蔬菜瓜果;每个小孙辈出生后,媳妇们都会喝到父亲亲自炖好送来的新鲜鸡汤……;而今,父亲却孤单的离开我们独自远行了……。

沉重的日历一页一页地翻过,我仿拂看见父亲那印满岁月沧桑的脸庞和那佝偻着身子、步履缓缓的身影就在我的眼前。父亲的身上有着无数中国父亲的缩影,它寄托和承载着对我们最真切的渴盼和沉甸甸的关爱,为了这份渴盼和关爱,他一辈子都在奋斗着,经历和逾越了无数的艰难和挫折,始终恪守着做人的良善和职业的尽责,为引领孩子们的人生之路铸就了稳固的基石,无怨无悔、无欲无求的付出了自已的全部。

父亲艰难坎坷的一生,是一部永远读不完的、厚重的大书,它是时光和苦难累积着的、对孩子们的深情父爱,需要我一辈子认真研读,用心感悟对人生的思考……!

二00八年九月二十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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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親的评论 (共 2 条)

  • 漫舞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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