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乱云润生第三百一十八回
长篇小说乱云润生第三百一十八回
乱云润生 第四十六章
邵宗婉清夫妇探亲恩谢亲胞
润生励志独闯沽海锐意进取
第三百一十八回
1931年初春,凛冽的寒风裹挟着渤海湾的咸涩,肆意吹打着沽海的街巷。赤润生怀揣着仅有的微薄盘缠,踏入这片充满机遇与挑战的土地,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的憧憬。然而,现实却如寒冬的冰刃,将他的幻想一一击碎。(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津浦大厂的大门如同巍峨的高山,门槛森严,拒绝了他渴望工作的请求;北洋硝皮厂试工的五天,高强度的劳作只换来一块沾满汗渍、带着苦涩的银元,恶劣的工作环境和繁重的苦役,让他仿佛坠入了黑暗的深渊。他满心期待地前往造币厂求职,却被一张学历证书无情地拒之门外。自幼家境贫寒的他,仅在学堂窗外偷学至五年级,靠着过人的天赋,勉强掌握了一些识字、算账的本事,在这看重学历的国厂面前,根本无法入得法眼。力生体育球厂更是朝不保夕,有活时开工,没活时遣散,他在那里忙碌许久,连个落脚的机会都难以抓住。
接连的碰壁,让赤润生的生活陷入了绝境。他开始在街头巷尾四处寻找零工,哪怕是最苦最累的活,他也毫不犹豫地揽下。他推着沉重的煤车,在沽海的街巷中艰难穿梭,为煤厂拉煤球。有时,一个星期也接不到多少活计,挣来的钱连填饱肚子都成问题。辗转一个多月,盘缠即将耗尽,他攥着所剩无几的铜板,在街头茫然地徘徊,焦虑与绝望如同阴霾,笼罩着他的心头。
无奈之下,他只能漫无目的地四处闯荡。这天,赤润生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穿过大经路,来到了大悲禅院附近,西窑洼新开河耳闸旁的恒源纱厂门口。彼时的沽海,纺织业正蓬勃发展。1919年,章瑞庭、郝伯泉、凌宾秋等人发起创办了恒源纱厂。初期投资400万元,购置了先进的纺织设备,从国外引进技术和管理经验,聘请专业技术人员,立志打造一座现代化的纺织企业。自1921年正式建成投产,短短十年间,便拥有纱锭3.1万枚,布机上百台,成为神州北方规模宏大的纺织企业,为华夏纺织工业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其先进的生产设备和技术,更是为中国纺织业的现代化发展提供了宝贵的借鉴和示范。
幸运的是,恒源纱厂正在招收临时工。赤润生刚一踏入厂门,刺耳的机器轰鸣声便如雷霆般震得他耳膜生疼,空气中漂浮的棉絮如白色的迷雾,呛得他不停地咳嗽,没过多久,口鼻就沾满了棉绒。他被分配到粗纱车间,每天天还未亮,四周一片漆黑,他就得摸黑起床,在熹微的晨光中匆匆赶往工厂。十二小时不间断的劳作,他机械地重复着将棉花纺成粗纱的动作,单调而又繁重。没几天,他的双手就被棉絮磨出了层层血泡,胳膊酸痛得连端起饭碗都十分吃力。
最让赤润生感到绝望的,是那微薄的薪资。拼死拼活干满一个月,也仅仅拿到8块银元。当他得知长工每月也不过10银元时,心中满是苦涩。在物价高昂的沽海,这点钱连维持基本生活都极为艰难。吃饭时,糙米饭里掺着硌牙的沙子,咸菜汤寡淡得如同清水,即便如此,他也只能就着呼啸的冷风,囫囵吞咽。
工头的恶行更是如同毒蛇一般,时刻噬咬着工人们的身心。在恒源纱厂,工头们动辄对工人拳脚相加、恶语相向。一天,一位年老体弱的工友,因动作稍慢了些,竟被工头用皮带抽得头破血流,瘫倒在冰冷的地上。赤润生怒目圆睁,双拳紧握,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然而,在工头凶狠如狼的眼神中,他只能生生咽下这口恶气。他深知,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地方,一旦反抗,就意味着失去这份来之不易却又可怜巴巴的工作。
然而,命运并未眷顾这个努力求生的年轻人。两个月后,全球经济大萧条的浪潮如汹涌的洪水,无情地席卷而来。恒源纱厂的订单骤减,曾经轰鸣作响的机器陆续停止了运转。赤润生和众多工友一起,被无情地赶出了厂门。他站在纱厂门口,望着曾经日夜劳作的地方,满心都是苦涩与迷茫,不知未来的路究竟在何方。
浑浑噩噩地过了几日,赤润生偶然听闻河对岸的三条石,有许多铁工厂正在招工。他咬了咬牙,攥紧手中仅有的几枚铜板,毅然决然地踏上了新的求职之路。
三条石,乃是神州工业的重要发源地之一,尤其是机械和铸铁业的发祥地。它坐落在南运河、北运河与河北大街的三角地带,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使得这里运河交通便利,舟楫辐辏,货通南北,素有“华北地区民族工业摇篮”的美誉,见证了华夏制造业的起源与发展。
当时,三条石的铁工厂大多是中小型企业,生产方式较为传统,主要依靠手工操作和简单的机械加工。这些工厂主要生产铁锅、铁炉、农具等民用产品,也有部分工厂开始涉足小型机械制造和维修领域。在经营方面,由于受到国内外经济环境的影响,面临着原材料供应不稳定、市场竞争激烈等诸多难题。同时,工人们的工作条件极为艰苦,劳动强度极大,工资待遇却十分微薄。
三条石岸边,机器的铿锵声与蒸汽的轰鸣声交织在一起,仿佛一首充满力量却又带着苦涩的交响曲。赤润生穿梭在二十多家铁工厂之间,终于在金聚成铁厂谋得了一份翻砂工的活计。车间内,熔炉熊熊燃烧,炽热的热浪扑面而来,即便隔着厚厚的衣物,也能感受到那灼人的温度。翻砂工作不仅技术难度大,而且极为辛苦。赤润生需要将铅粉砂通过模具造型,粉尘四处飞扬,不一会儿,他就变成了一个“小黑鬼”。他还要将滚烫的铁水倒入模具中,稍有不慎,铁水迸溅就可能造成严重的烫伤。他戴着简陋的防护手套,却依然难以抵御高温的侵袭,双手很快就被烫得红肿起泡。但月薪14元的诱惑,让他不得不咬牙坚持。然而,1931年下半年,经济大萧条的阴霾再次笼罩,金聚成铁厂订单锐减,赤润生又一次被裁员。幸运的是,工友为他介绍到秦记铁铺试试运气。
秦记铁铺是三条石最早的铸铁手工作坊,最初以打制船钉、铁锚、浇铸铧犁等农具为主,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发展到生产织布机、摊棉花机、打包机等机械产品。在生产过程中,锻造无疑是最苦最累、烟熏火烤的活儿。赤润生来到工厂,东家告知只有锻造工岗位空缺。为了生存,他别无选择,即便前路艰难,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就这样,他又成为了一名挥舞大锤的锻造工。
面对烧得通红、散发着炽热光芒的铁块,赤润生需要与工友们紧密配合,精准地锤打出各种形状。每一次挥锤,都要使出全身的力气,一天下来,他累得胳膊仿佛灌了铅一般,根本抬不起来,肩膀和后背如同被巨大的石块压了许久,酸痛难忍。在高温的持续烘烤下,他脸上的皮肤被烤得黝黑、脱皮,眼睛也因长期受到刺激而布满血丝。
在这里,工资虽然比其他工厂稍高一些,最多能拿到15块银元,但劳动强度和危险程度也远超从前。铁工厂的老板们为了赶工,常常要求工人加班加点,却从不给予相应的报酬。工人们累得精疲力竭,稍有懈怠,就会遭到工头和监工的呵斥与责骂。
在三条石的这1931年下半年里,赤润生仿佛在刀尖上讨生活。身上的伤痕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可他不敢有丝毫停歇,因为每一块银元都关乎着他的生死存亡。他看着三条石岸边林立的铁工厂,看着无数像自己一样为了生计拼命挣扎的工人,心中满是迷茫与无奈。在这乱世之中,他究竟何时才能寻得一方安稳之地,不再过这如浮萍般漂泊、如蝼蚁般求生的日子?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