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新编：牛马的轮回
一生牛马不得闲，闲时已傍青山眠。春风若有怜花意，可否许我再少年。
——题记
此生如牛马，奔波劳碌只为生活所迫。
（一）临时加班
墙上的挂钟指针终于指向六点的位置，打卡软件如期发来了下班提醒。
褚缃端起桌上茶杯，将仅剩的半杯水一饮而尽。(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此刻，多么惬意的时光啊。
四五年未见的朋友组织了一场同学会，马上就要去赴约了，想到这里，褚缃整颗心骤然间跳得有些剧烈。
即将碰面的人，有的曾终日厮混在一起，有的曾相处多年而未说得上几句话，有的曾暗生情愫却未曾表露心声。
在接到电话的那一刻，褚缃的心仿佛被什么击中了一般，有期盼、有不安，美好而狗血的青春已经远去，物非人也非，再相见，又会是何等的光景。
好不容易挨到下班，褚缃动作娴熟地打了卡，起身、拎包、迈步，哼着刚学会的古风小曲儿，回头与同事们打过招呼，匆匆出门。
“哎我靠，哪个不长眼睛的家伙？”猛烈的撞击、饱含怒意的叫骂，将褚缃的思绪撞得七零八落，不好的预感萦绕在心中。
公司项目运营主管方寒用手撑着地面缓缓站起身来，看着表情尴尬的褚缃，冷着脸说道：“褚缃，这才刚下班，你就心急火燎赶着去投胎啊，其他同事谁像你这样，一点奉献精神都没有……”
方寒目光扫过每一个工位，“各位，刚接到紧急任务，部门全体人员加班，小李，你负责给大家订餐，做好后勤保障工作”。
李怀仁面露难色，“方主管，这十几个人的饮食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公司连续几个月克扣粮饷，我的兜比我的脸还要干净。”
方寒脸色一沉，“小李，你这觉悟有待提升啊，作为公司唯一的单身青年，没有车贷、房贷和生活压力，垫这点钱就叫苦不迭了，后续肯定会给你安排报销，偌大的公司，还能差了你那点钱。”
李怀仁没再说话，当此情形，说的再多也是枉然，只是在心里嘀咕：“每次都这样说，这几个月我垫得还少吗？连半年前的都还没报销呢！”
褚缃站在门口沉思，酝酿不加班的理由。
如果实话实说，方寒肯定不会同意。
“褚缃，赶紧回到你的岗位，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今天的任务极端重要，干不完工作，谁也别想溜，谁不服从安排，明天就不用来了”。
褚缃心道：“方扒皮，你大爷的，这是存心跟我过不去吗？”
作为公司里的牛马，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只得忍气吞声回到工位，带着上坟的心继续上班。
期间给几个当晚参加聚会的人发了信息。
有人回复“等你”。
有人回复“呵呵”。
也有人酸味十足地回了句“褚总是大忙人，以后有时间再约吧。”
（二）褚半仙
这样的加班，在过去经历了不知凡几。每次都是同样的套路，紧急任务、临时会议、突发状况……
大家早已习惯了逆来顺受，人生如牛马，不敢奢望太多。
至于褚缃没有奉献精神、觉悟不高等言论，不过是被针对的托词罢了。
近年来，方寒刻意敲打褚缃已不是秘密，只是谁也不愿捅破这层窗户纸。
李怀仁给大家订了盒饭和饮料，方寒一直坐在办公室沙发上摸鱼和监工，大家敢怒不敢言，草草地吃过饭，吸溜几口饮料，又沉浸在各种文案撰写中。
凌晨两点，方寒揉了揉眼睛，“斗地主”连胜了三四把，心情还不错，有人将文件拿给他看。粗略地看了几眼，有人打电话过来，便将文件搁在了沙发上。
电话的那边是年龄不大的女性，说话声音有些嗲嗲的，三句话中至少有两句是嗔怪之语，见众人都在侧着耳朵倾听，方寒干咳了一声，站起身来往外走。
“这文案总体还算不错，好的文案，就是得沉下心来做，你们再接再厉精修出一稿来，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看着方寒的背影，有人轻声说道：“方主管神神秘秘，可能外面有人了。”
众人哄笑一声，却又迅速回归沉默，仿佛刚才那句话是某种禁忌。
方寒离开后。
“褚半仙，您老人家休息一下，等我们改改文案再一起研讨下。”李怀仁调侃道。
褚缃在公司，休息时喜欢看一些奇门遁甲、周易术数、阴阳宅之类的书籍，偶尔也会帮同事看看手相和姻缘，素有“褚半仙”的雅号。
对于好事者起的外号，褚缃也不生气，索性以“本仙”自居。常回敬道：“待本仙得道，白日飞升，必不会忘了你们这群禽兽。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年轻人懂整，将来大有前途”，对于李怀仁的关心，褚缃感激滴点了点头，捂着嘴打了个呵欠，趴在桌上小憩。
（三）不做牛马
夜渐深，天上一轮大月高悬，银光洒满天地间。
四周是沉沉的迷雾与高大的灌木，一眼望不到边，只有脚下的小路蜿蜒向前，仿佛没有尽头。
褚缃挠了挠头，眉头紧皱。
“我不是在加班吗？怎会来到这样一个地方。”他揉了揉眼睛，以为是太累出现幻觉。然而，四周的景象依旧，迷雾缭绕，风声如低语。他回身望去，身后是一片混沌，来时的路仿佛从未存在过。
除了前行，已别无他法。褚缃深吸一口气，迈步向前，脚下的小路湿滑而冰冷，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冰面上，稍有不慎便会滑入无尽深渊。
走了不知多久，褚缃忽然看见前方雾中透出一点微光，微光在雾气中忽明忽暗，宛如一只随时可能熄灭的萤火。
褚缃几乎小跑着过去，只见路的尽头是一片汪洋，只有一座无尽延伸的窄桥横跨在汪洋之上。
循着窄桥向前去，有老妇支着摊位在桥上叫卖东西。
出于好奇，褚缃凑近一看，见桌上摆着三只碗，上面分别写着天、地、人等字样，还有六口锅，边缘分别张贴“阿修罗道、人道、天道、地狱道、饿鬼道、畜生道”的标签。每一件器物上还专门标有或长或短的数字。
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散发出一股奇异的香味。
老妇小声嘀咕：“又一个冤大头，这回要好好宰一宰了。”
褚缃一愣，正欲发问，老妇却抬起头来，浑浊的眼珠闪过一丝精光：“年轻人，想不想吃口热乎的？过了这桥，可就没地儿歇脚了。”
褚缃疑惑地问：“都有什么好东西？这儿又是什么地方。”
老妇幽幽答道：“轮回路上，我老婆子立了千百年，有人叫我孟婆，有人叫我船神，管他呢，活到这般久，名字不过是代号罢了，桌上的三只碗分别代表三界、六口锅分别代表六道，不同的碗盛不同的汤，喝下去就能投胎转世到不同的地方、不同的身份，当然价格也是不同的，出得起钱，做个神仙也是可能的；出不起钱，那就只能做个穷鬼了。”
褚缃闻言，心头一震，下意识地望向那三只碗与六口锅，只见锅边贴着的数字赫然标示着不同的价格。
褚缃暗自咋舌，疑惑道：“孟婆汤咋也分三六九等了？”
老妇狡黠一笑，眯着眼睛打量褚缃，“世道变了，规矩也得跟着变，这叫与时俱进。”
褚缃默默衡量自己的财力，这些年打工人的牛马生涯，过成了月光族，哪里有什么积蓄，不说负债累累就已经是很好的结局了。
“老人家，要是没钱呢？”褚缃试探性地问道。
老妇见状，冷冷地问道，“真不考虑为自己的下辈子投资一下？”
褚缃尴尬，“我也想投资一笔巨款，下辈子做个人上人，但真没那财力啊，若是这般，能用什么碗，能喝什么汤？”
“喝汤？穷屌丝一个还想喝汤？喝几口‘苦水’还差不多。”说罢，老妇揪着褚缃的衣领往上一拽、往旁边一掀，褚缃便被推入桥下汪洋之中。
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水，味道比黄连苦十分。
褚缃是旱鸭子，哪里会游泳，经这么一折腾，不到两分钟就沉了下去。
老妇站在桥头冷眼看着水面，手中的木勺轻轻搅动着锅中的汤。
“穷困的牛马，不配入轮回。还以为能捞点好处，这年头，捞点外快也不容易啊。”
（四）人生多艰
“褚半仙”。
“老褚，快醒醒。”
褚缃猛然惊醒，发现自己躺在地上，衣衫不整，身旁围着几个熟悉的面孔。
“我这是怎么了？”褚缃整个人茫然无措。
李怀仁说道：“你刚刚趴在桌上休息，后来叽里咕噜说了些听不懂的话，再后来就手舞足蹈、剧烈挣扎，摔倒在地上，狠狠掐着自己的脖子，若不是我们奋力拽着，你早就把自个儿掐死了。”
“这……”
刚刚轮回路上、奈何桥头的一幕幕在脑海里过电影版闪现，他依稀记得孟婆最后说的那句话。
“穷困的牛马，不配入轮回”。
褚缃坐起身来，额头冷汗涔涔，环顾四周，依旧是熟悉的办公室，依旧是惨淡的牛马人生。
路漫漫其多艰兮，吾将上下而潦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