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里奇谈】大擂台篇短篇入围《前行》
前行
序,
请您寻出您家壁橱中的蜡烛,听我讲一支幻想乡刚建立时的故事。点燃它,您可以看到一束金黄的火焰在蜡上闪烁跳跃。关掉灯,想象古代的人们和现在幻想乡中的人里居民,就是靠这小小的火焰在夜晚驱散黑暗。白天有太阳是不会黑的,但在人类文明前行的道路上,永远没有太阳,永远都是一片黑暗。刚刚脱离襁褓的人类文明就像一个婴儿,举着一样是婴儿般幼小的烛火,在漆黑的道路上摸索前进。前进中,总有人在不断高呼:把烛火点亮些,再点亮些!呼声杂乱,很多人都在喊,但您依然可以清晰地听到亚里士多德的声音,听到牛顿,听到马克思,听到爱因斯坦的声音,因为这些伟人的呼声是最高昂的。于是,这些伟人点燃了自己,化为焰火,与人类文明的烛火融为一体。火焰越烧越大,前行的道路越发明晰,人类也越走越快。到如今,这熊熊的烛火已能照亮周围一片,但对整个浩瀚无垠的世界来说,还是太小了,太弱了。
您已经听得不耐烦了,是吗?对不起得很,废话也许是太多了,我马上就开始讲。
一,
故事的开端,初,住在偏僻的乡村里,或者说,一个很普通的人里居民。此时他才十余岁,处在心智未开而将开的年纪,正躺在床上听祖母讲睡前故事。
“传说中,盘古开天辟地,轻的东西就飘到天上,变成太阳,月亮,星星。重的东西就落下来,变成大地,草木。大地是像棋盘一样的方形,天空是一口大锅,盖在大地上。”
“奶奶,世界真的是天圆地方的吗?”初仰起脸,好奇地问。
“当然是了。”奶奶和蔼地说,“你看这地上这道路,田地,全部都是直的。”
“但是我听渡边老师说,地球是圆的……”
渡边老师并不是真正的老师,而是地道的农民,虽然有时候也会作几首不成格律的小诗,他不教孩子们读书写字,但他会带着孩子们看太阳,看月亮,看星星。他告诉孩子们,星星和月亮都会在天上转着圈,就像磨坊里的驴绕着磨盘转,我们站立的大地是一颗球,是圆的。他还教孩子们在田埂里散步,用脚印丈量平方,用三角定理计算高度。全村的孩子都知道把三米,四米,五米长的三条绳子头尾连起来,就能得到一个直角三角形。
渡边喜欢孩子,也很讨孩子喜欢。相比于私塾中那些严厉的老先生和枯燥乏味的念字,渡边所教给孩子们的知识实在有趣太多了!
在农闲的时候,渡边会给孩子们讲故事。在星空下,在萤虫的流光间,在草地上,孩子们围坐成一圈,故事就讲开了。渡边最喜欢讲的阿基米德的故事,白讲不厌。孩子们也百听不厌,尽管他们并不认识这位在千年以前千里之外,与他们毫无瓜葛的人。渡边告诉他们阿基米德住在很远很远地方,到那个地方走路要走上九九八十一天,坐船要坐上七七四十九天——看来这个地方确实很遥远。渡边讲阿基米德如何用镜子烧掉敌人的船:
“太阳光一闪,呼的一下,敌人的船就像纸一样烧起来了。”渡边高举着两手,做出夸张的动作。孩子们注意力就完全被神话般的故事吸引住了。
他讲阿基米德临死之前还孜孜不倦的拿着笔画图计算,直到敌人的刀刃插进他的身体,他才肯停笔,从此便永远长眠了。听到这,孩子们总要发出一阵叹息,有的甚至还掉下眼泪。
“好了,故事结束了孩子们,该回家了。”渡边站起身来拍拍双手。
仍有孩子不甘心地问:“后来呢?”
“后来?”渡边愣住了,“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不会的,阿基米德做了那么多好事,神明会让他转生的。”提问的小孩也站起来,用希冀的目光看着渡边。
“对,我妈说了,地狱的阎魔明辨是非,死掉的坏人转生为畜生,好人就转生为人。”另一个孩子附和道。
渡边轻轻地摇头,“人死了就是死了,埋掉最后变成泥土。死人不会转生,世界上也不存在什么神明。”
“啊!”
听故事的孩子们大张着嘴,显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渡边拍掉裤子上沾着的草茎,抬起腿刚想离开,又像忽然记起来什么似的,回过头在地面上捡了一根树枝,在泥土里画了两条平行的横线。
“记住了孩子们!”渡边用树枝指着这两条横线,一反常态地用严肃的口吻说,“这是等号,这世界上只有一个神明,就是它!”
说完后他丢掉树枝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二天,听完故事孩子就向他们的父母津津乐道昨晚的事。他们的父母一开始没什么反应:小孩子听故事嘛。直到他们的孩子拿起一把小刀在供品桌上刻了两道横线,“渡边老师说这才是神明……”
话还没说完,啪的一巴掌就已经落到脸上了。父母惊恐地盯着被奉为神圣之地的贡品桌上那两道刺眼的横线,拼命地想要擦掉它,丝毫不顾他们的孩子的哭脸:这些孩子年龄尚小,哪里懂得这些事!
“以后别跟在那个叫渡边的人后面!”
渡边就这么一点点变成了其他村民眼中的怪人。渡边从未在神社里纳奉过一枚铜板,也从不在寺庙里烧过一根香线,他那间简陋的小屋也不见有什么贡品桌。与神明沾边的事他一律不碰。
那些挨了巴掌的孩子非但没有听他们家长的话,反而来找渡边哭诉。看着泪珠子像线一样掉下来的孩子,他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只能拍拍孩子的肩膀,望着天边冉冉升起的太阳,说,
“没关系,天皇很快就会下诏明治维新了。”
声音不大,但很坚定。既是对孩子说的,更是对自己说的。藏在背后的另一只手也捏成了拳头。
奶奶轻轻地掩上门,退出了房间。
初闭着眼睛,但并未睡着,听到门关上的声音后,他又很快把眼睛睁开了,把目光投向了远方的星空,那里有吸引他的东西。
“初的年纪不小了,该让他下地干活了吧……”
“是,我明天就准备带着他……”
奶奶和爸爸的对话在屋外隐隐约约的传来,像是遥远的梦呓。初的心里有一颗种子,是很久之前埋下的,他不属于这个屋子,屋子太小了,不够那颗种子发芽的。初望着星空思考着自己究竟属于哪。
天空中繁星都在远方闪烁,可望而不可即。
“远方究竟有什么?”
一个念头仿佛闪电般打过,然后就消失了,剩下的只有无限的黑暗,初瞬间明白了他属于何方。他满意地睡着了,和所有人里村民一样进入梦乡。
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这一夜,明治天皇下诏维新。
他们更不知道的是,同样在这一夜,有一位妖怪以盘古开天地之力,建立了常识与非常识的屏障,抹消了这块土地在世界上存在的痕迹。
这片土地第一次有了名字,叫幻想乡。从此时起,幻想乡正如一列无人控制火车,暴躁地鸣着汽笛,带着满厢安睡的乘客,从世界的轨道上脱轨离去,悄然滑向未知的黑暗领域。
二,
但是神明是确实存在的。
第一次有神迹显现正值伏旱,虽然家家都在田里打了水井,但今年的收成肯定不太乐观。神迹显现之前没有任何征兆,就是突然之间飞来了两朵云,从云的缝隙中透出金光,组成一张似人非人的图像挂在天上。
在田里劳作的庄稼汉们都一齐抬起头上看这异象,突然间几滴清凉的东西砸在了他们脸上,有人好奇地伸出舌头尝了尝,然后高兴地叫起来:
“雨啊,是雨啊!”
所有人都开始欢呼,雨越下越大,欢呼也愈演愈烈,发展成跪拜。全乡上千人不管男女老少都在暴雨中俯首,又蒙上一层金光,像蚂蚁一样不断抬头低头,既壮观又滑稽。只有两人拄着锄头,脱去草帽,站在在雨中直视金光。
这两人,一个是渡边,一个是初。时光流逝,初已经是个健壮的青年了。
到了秋天,收割下来的一粒粒稻谷比黄豆还大,村里的老人们都说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稻谷,恐怕是有神明在背后相助了。这时候人们想起来夏天的那场雨了,都说应该建个神社给那位不知名的神明,今年能有这么好的收成都是他帮的忙。于是打谷场清空之后,人们都放下农具,请了一位算命大师找了风水宝地,拿起锯子锤子咣咣地开始建起神社。
每天早晨天还没亮的时候大家就都出门建神社了,只有初还在地里干着活。路过的人都感觉很奇怪,停下来问他,“喂,庄稼都收了,你还在田里干什么?”
初抬起头笑了笑,拿起肩头上脏兮兮破布擦掉额头上的汗,然后说,“种冬小麦。”
“种东西?马上就冬天了,什么庄稼能在这么冷的天气里长出来?”过路的人更奇怪了。
“冬小麦就是能过冬的小麦,耐寒。秋天种下去,明年初夏就可以收,不耽误种水稻。”初认真向过路人解释说。
过路人摇摇头走了,在他眼里这真是不可理喻。冬天怎么种出东西?更别说今年的收成这么好,就算是捡遗穗的乞丐都能吃饱,根本没必要另外再种东西。过路人再看初的目光,也有了些异样。
只有初明白他为什么要种。
从这年开始,神迹就开始越来越多的出现了,今天一道金光明天一道蓝光后天一道紫光,有时候一天甚至降下两三道神光,好像全世界都神明都集中到这么个小地方,搞不清哪道光属于哪路神明。没人愿意继续在田里干苦力活了,每年把土随意扒拉一下再把种子撒下去就算完成播种,杂草慢慢地长得齐人高,河边的水车不转了,水井也一个个变成枯井,丢在墙角的锄头开始发潮生锈。
这种混乱的情况只持续了两年,然后神们又开始变得吝啬,神迹很快的少下去,但还不至于完全消失。
于是人们又只好重新拿起锄头,不过水井和水车就没必要重建了,太多余了,毕竟神的恩惠还存在着。
这时突然有人醒悟:是神社建少了!
于是各种神社又如同雨后春笋般的盖起来了。果真如此,神迹又开始慢慢增多了,大家都称赞那人聪明,一下子就发现是神社太少的原因。不过两三次神迹在一天出现的盛况是再也没有出现了,依靠神的恩惠是吃不饱的:看来神也青睐劳动的人。
继神明出现之后,那些传说中的妖怪也一个个出现了。这时候人们才发现妖怪也有不吃人的,有些还和村民做起交易。动静闹得最大的是河童妖怪,他们搞了专门的交易会,一年一次,每到这天河童们就会跑到村里来搭棚摆摊,把村子变成一个集市,比过年还热闹。河童们自称来自附近的那座妖怪之山,就是村子远处那座人人可见但都没人爬过的高山。河童们卖的是一些新奇的小道具,钱或者粮食他们都收。
初年年也都去,他需要一件东西,河童这里也许会有。果不其然,今天的交易会他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那是一个圆盘状的东西,圆盘里有条银色的指针,圆盘上面用个玻璃罩子盖住,初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指针在圆盘里轻轻摆动,但是触碰不到指针。
“看看这个。”作为摊主的河童很快就给初热心的介绍起来,“这个东西很有趣,不管你怎么摇它晃它,这根针都会一直指着南边——就是日出方向的右手边。”
“准吗?”
“绝对准!”河童竖起个大拇指,“你就是用个几百年它也还是指着这个方向。”
指针正好对着初的胸口。初试了试,他把指南针抓在手上乱摇了一阵,摆平了再看,那根银色的指针依然对准他的胸口,分毫未动。初让开一个身位,指针不再对着他胸口了,而是指向远方的大地,但是方向还是和刚才一样,
初很满意,从口袋里掏出铜币付了钱。他看到的不是一根银色指针,而是一把寒光锋芒的利剑,它永远笔直,只需要用力劈下,就能够把刚才的大地切出万丈深渊。
三
房子里有两扇窗户,但都是紧闭着的,屋里的空气很不好,呛人的浓烟弥漫得到处都是,只有一个烟囱在呼噜地向外吹着黑烟。
灶台下的炉火缓缓地烧着,干枯的稻杆在焰火变黑,扭曲,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炉火映照在对面的墙上,两把挂在墙上的斧头的锋刃反射出金黄的光泽:一把是砍柴用的大斧,一把是轻便的手斧。靠着墙角的还有座灰色的大背包,包被填满了,像头黑熊似蹲在那,旁边还有一条蟒蛇粗的麻绳,圈在地上,小桌还摆着个指南针。
初已经变成了个浑身黝黑的大汉,他上身赤裸,露出健硕的肌肉,下身只穿一条粗麻布,手拿着粗棍在膛焰里摆弄两下,火就熄灭了。他徒手掀起锅盖,仿佛根本不烫手似的,等到水汽散去之后,一大块黑乎乎的大饼显现出来。这可不是普通的饼,初把八块小饼用锤子砸成一块大饼,又用八块大饼砸成这样一块厚实沉重的巨饼,砸得都看不出粮食的颜色了,简直就是块砖头,把它放在垫板上都能发出“咣”的声响。
初用力从边角扒下指甲大小的一块来,放进嘴里尝了尝。咸涩,生硬,吃起来和嚼蜡一样,但毫无疑问它所提供的能量是巨大的,再喝点水让它在肚子里发发泡,没准就能撑过一天。最重要的是,它放上一辈子都不会坏。
这样的饼初每年都做,吃不完的粮食,和种冬小麦多出来的粮食统统都砸了进去。
初决定远行,这不是一年两年前作出的决定,而是十余岁时就有的想法。他远行的计划很简单:朝着指南针那根针所指的方向一直走下去。目标也很简单:绕着大地走一圈。那粒种子已经生根发芽了,而且初还想让它开花结果。
冬小麦和指南针都是渡边告诉给初的,初一定要在出发前就见见他的老师,作个告别。于是初打开窗户,拉开门,灰烟一散而尽。穿上衣服,走出门口,他抓起水瓢,在瓦罐里舀冷水洗了洗脸,就去见渡边了。
此时的渡边已经是个老头,其他老头一样头发花白,和其他老头一样驼着背,但从他的眼睛里看不出别的老人那种历经沧桑,带着些许睿智和蔼的神色,而是空洞的,没有希望的眼睛。渡边很瘦,风吹过来都能听见他的肋骨在衣服里哗哗作响。他已经不可能拿起锄头在田里高强度的劳动,他的力气只够扒一扒土。村里不劳动的人也有很多,靠着神明的恩惠也能吃饱。但渡边死活不上神社里烧香,他家的田是全村最矮最稀疏的稻田,根本看不见受到半点恩惠的样子,村里人都说他活该。
幸好初时常过来帮忙,渡边的田基本都靠初种着的,再加上他吃得也很少,所以也还能凑合。他家的好多田地都荒着,荒着好啊,可以让人在田上散步,随意地踩踏,反正也没种东西。
“考虑好了,你就这样走了?”
渡边弓着腰,双手背在身后,慢慢在自家的田里踱着步,旁边跟着初。
“考虑好了,也已经准备很多年了。”初回答。
“你不怕吗?”
“有什么好怕。”
渡边猛然抬起头,双眼射出亮光,盯着初的眼睛,仿佛要审视对方的灵魂,“如果大地不是圆的,你怎么办?”
“如果大地是圆的,我就走一圈回来;如果大地是平的,那我就看看这平的大地边界在哪。总之朝一个方向一直走下去就行了。”初很坦然的回答,他真的没什么好怕。
“那要是大地没有边界呢?你就永远这么走下去,浪费自己这条命?”
“万有引力不允许质量无穷大的东西存在。”初很平静,“这是老师您曾经说过的。”
“万有引力定律?哼,连我这个老疯子都不相信的东西,你还信?”渡边发出一声冷哼,语重心长地说,“你还年轻,不要追求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干点实事。千万不要像我,等了一辈子什么都没等到,落得这种下场。从那年的神迹开始,我就已经死了,科学也死了。”
说完他又低下头,张着他那空洞洞的眼睛。
“那我也要走,至少,也要走到您说的那个遥远的国家,去亲眼看看阿基米德。”
“阿基米德早就死了。他其实根本不算真正的科学家,只是会了点科学的方法。”
“但阿基米德依然是我最崇拜的英雄,也是您的”初笑了笑,“我知道老师您并未死心,不然您早就和其他人一起烧香去了。”
“你烧香了?”
“没有,田里的粮食都是我自己种出来的。我觉得还是靠自己好。”
渡边沉吟片刻,叹息着说:“我挡不住你了。挡住你也没什么用,总会有人去干这事的。”
“您说得对,就算没有我,也迟早会有人跟我做同样的事情。”
渡边又叹了口气,转身走回自己那间破败的小屋中,这次他走得很快,不像个老年人的步伐,回来时手上提着一根金属长筒。
初知道这是什么,渡边告诉过他,这叫做枪,只是今天他头一次见到实物。背着枪的渡边意气风发,仿佛换了个人——一个矫健的猎手,夕阳把他满头的白发都染成了金色。
“燧发枪,好东西。”渡边提了提手上的东西笑着说,“我年轻时朋友送我的,那时候你都还没出生。别看它跟我一样老,打起来绝对响得很。”
渡边又从腰间掏出一盒火药,把枪管抵在肩上,然后慢慢地把火药倒进去,最后又塞了一颗小弹丸。
“试试。”渡边把枪递给初,同时用眼神示意了几步远的一棵树,“三点一线就能瞄准。你很聪明的,肯定会用。”
初接过枪,第一次摸到光滑枪管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沉甸甸的金属质感分外有压力。他深吸了一口气,稳住手,抬起臂,眼睛,机瞄,还有树干就落到一条直线上了。
“砰!”
一扣扳机,枪管里的火药毫不留情地剧烈爆炸。初早有准备,但他没想到这冲击力来得这么快这么猛,震得他双手虎口发麻。弹丸不翼而飞,但树干上确确实实被打出一个碗底大凹洞,边缘还有烧焦的痕迹。
初立刻就认识到,这才是真正的武器,再锋利的大刀和长矛在这把枪的面前统统都成了湿面条。
“这……这太贵重了,老师……我不能收。”初吞吞吐吐地说。
“收下吧,你会用得着的。”渡边举起手搭住初的肩膀,“我还要它有什么用?一开枪,恐怕我这把老骨头就得散架了。”
初无言了。任何一个男人看见这样的武器都不会舍得放开手。
“就把它当做我在你身边好了。”渡边说道,“如果你真的能回来的话,就把它埋到我的墓旁边,算是我也走一圈回来了。你什么时候出发?”
“再过几天,我想帮您的田收了再走。”
渡边摇摇头,“用不着了,我剩下的那点存粮足够我吃完这辈子,你快走吧。”
初再次无言了,他还能说什么话呢?两人在沉默中站了很久,夕阳的余晖把一老一壮的影子越拉越长,又慢慢变淡消失,星光已经挂满了夜幕。
“老师,您说的那位朋友……”
“哦,已经好多年没音讯了。他最后一封信说他去了东京,然后就再也没收到他的信了。”
鸡刚叫过三遍,村庄还未苏醒,就已经有一人带着两捆稻穗到了渡边门前。稻穗是刚割下来的,上面还沾着露珠。那人放下稻穗,轻叹口气,离开了。
初就这么踏上了他所渴望的旅程,走得很轻巧安静,没有人夹道喝彩,与他作伴的只有身上的背包,一把枪,还有书和笔。
初一直没有回头,直到天微微亮起,他走到了离村子很远的山头上,才回头望了一眼。 他看着蒙在雾中的村庄,心中对自己默念道:
“从今往后,我将只知前行。”
四,
第一天:
从今天开始,我会记录下每一天的行程。
第八天:
我现在站在妖怪之山的一处峭壁上,刚刚在背风的地方扎了营。
这座山从来没有人走过,我也没有进山太深,再往深处走就是妖怪的地盘。但这里仍然相当高了,我从峭壁上看下去,能看到很远很远的一大片森林,指南针也指着那片森林,看来我下山之后就得进森林了。
我是在黄昏时刻看的,虽然并不真切,但我确确实实有一点感觉大地是圆的。明天起来太阳好一点能看得更清楚些。我在走路时想了很多,老师,也许妖怪和科学是不冲突的,大地是不是圆的和妖怪一点关系都没有,它们是可以一起存在的。
我已经离家八天了,只八天时间我就到了从来没人来过的地方,遥不可及的妖怪之山,我只用了八天时间就到了,这没人敢想。他们都觉得,妖怪之山是永远都到不了的地方,但是事实上八天就可以到。
也许很快我就可以找到阿基米德的国度了,也许我还来得及回来为老师您播种下一季稻谷。我对未来的旅程充满信心。
第三十七天:
我已经在森林里走了很久,这片森林好像没有头的样子。
昨天下了一场暴雨。对不起老师,我不小心把您送给我的火药淋湿了,只有枪管里的火药还是干的。更糟糕的是,今天我碰到了一群吸血鬼。它们就像传说中的那样,有锋利的爪子,身体像老鼠,长着蝙蝠的翅膀,但是顶着一颗长着茂密黑毛的人头。和它们正面冲突绝对会让我丧命,所以我只好躲在树丛下,从叶子的缝隙中偷偷观察它们。幸好它们只是路过,很快就急匆匆的飞走了,没有发现我。天照大神在上!——请允许我这么说老师,您一定能理解我当时是多么恐惧,从不信神的我居然在那时向神明祈祷了!
就在我以为已经没事的时候,我从树丛里跳了出来,然后正好迎面看到一只吸血鬼,它还没有飞走!那只吸血鬼也被我吓了一跳,呼哧一下飞到半空,我也立刻抽出枪瞄准了它。它在天上,我在地上,我和它就这么互相盯着对方,距离只有七八米。
它好像受伤了,我能感觉得到。传说中吸血鬼是怕水的,昨天的暴雨可能让它受了伤,也许这就是他在这里多停留了一会的原因。我不敢开枪,我只有一次开枪的机会,如果没有打中,那么我在肯定会在下一秒被那只吸血鬼撕成碎片,连重新填弹的机会都没有,更何况我的火药还都是湿的。我盯着它血红色的眼睛,我知道只有盯着对方的眼睛才能让我不会感到恐惧,枪也会握得稳。不能胡思乱想,对于那时的我来说,对方就是一双眼睛,不是吸血鬼,什么都不是,这样才会让我有勇气握住枪。
它也在看着我,一开始是看我手里枪,再然后是看我。事后回想起来,他一定会疑惑一个人类会直面着它而不感到害怕。
因为我不能害怕,一丝一毫都不能害怕,害怕就会手抖,手抖就会被对方看出我的恐惧和弱点,不能让它抓住这个机会狠狠地攻击我。我也不会害怕,我手上的武器让我心安,那只吸血鬼在攻击我之前一定会掂量掂量它要付出什么代价。
突然我意识到,这其实是心与心之间的较量。我竟然在和一只妖怪对拼内心的精神力量!想到这,我更不会害怕了。我还有很长的路途要走,我不能倒在这,我相信我的精神力量足够强大,可以和妖怪对拼!我都准备好了一辈子走下去,区区妖怪能算什么!
我赢了,老师,我赢了!
那只吸血鬼最终还是飞走了。我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枪都拿不住了,比一口气耕完百亩田还累,那个时候我真的体会到了心脏在喉咙跳动的感觉。
第九十一天:
三个月过去了,我还在这座森林里游荡,像一只无头苍蝇。
第一百八十二天:
最让人绝望的事发生了,我好像只是在不断在原地绕圈。
第七十五天的时候我找到了一片小湖,我很高兴,用藤蔓和树枝做了简易的钓竿垂钓,还真从湖里钓上了两条鱼,烤鱼的问道很好,我对这事记得很清楚,日记上也有记载可以证明。
其实森林里并不缺少食物,我经常会摘些野果蘑菇之类的食物改善改善吃粗饼吃倒了的胃口。只要有些经验,即使没有干粮也能在森林里长久的生存下去。
但这不是我要说的重点。在正好满一百天的时候,我又碰见了这处小湖。当然我那时并不敢确定这就是那座湖泊,仍旧钓了几条鱼,这次鱼烤得很糟,糊得让我难以下咽。停下休息了一天后就离开了,不过我多留了个心眼。
第三次碰到这座小湖是在第一百一十九天,那几天没有下雨。天哪,我甚至还能找到淡淡的生火痕迹。我仍然不敢确定,于是我在接下来的路途中不断的留下记号,比如在树干上画写划痕什么的。我仍然在一直沿着指针的方向往前走,绝对没有偏离一点点方向,但没过几天,我就轻易地找到了我留下的这些记号。
找到第一个记号的时候,我就仿佛掉进了冰窟窿里。我尽力说服自己,相信这是附近居住的其他猎人留下的标志。但很快,我就找到了第二个第三个记号。于是我把记号改得更复杂些,比如三角形,平行四边形。我甚至连刻了三天力学公式,每天都在不同的树上刻了几十遍!
过了十几天我就看到了那些公式,那些基本不可能有其他人知道的公式。
我又怀疑是指南针出了问题,于是我每天早晨都把指针和日出的方向作对比。基本是正右手边,只有一点点的,可以忽略不计的误差——我当然知道这是因为太阳每天升起的方向都有一点点改变的原因!
我在出发前就曾设想过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最绝望的不是没有边界的大地,那远远不算糟糕,就算大地一直延伸下去我也可以一直走,看到沿途不同的景物。最绝望的是现在这样,我被困在一座森林里,永远都在绕着圈子!就像被困在滚轮做成的牢笼中,越是走下去,就越是绝望。
没有一点希望了,我的计划只持续半年就夭折了。对不起老师,我知道我该回家了,但在回家之前,我会搞懂这一切是怎么回事的,我学过的任何知识都告诉我不可能会在原地兜圈子。我绝不允许自己带着无知回家,那是比原地转圈还绝望的事。
第四百???天:
我会搞懂的,我会搞懂的,我会搞懂的,我会搞懂的……
第……
我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多少天了。
我应该给自己找点除了走路之外的事情做,否则我一定会发疯的!
第一千五百一十五天。
我真高兴自己又重新找回了日期。这是用了一点数学的办法估测的,不太准确,但这说明我的大脑也能正常运转了。
那段黑暗的日子已经彻底过去了,我还是不要再提了吧,来写点高兴的事情。
首先是我给自己造了一座小屋,对了,就建在那片小湖旁,我还蛮喜欢它的。森林里的湿气很重,夜晚我还要避开毒蛇这一类的东西,所以我挑了个高难度的活——用木头做支撑,把整座屋子悬空起来,就像吊起来一样,再搭上台阶。
整座屋子都是用木头盖起来的,森林里最不缺的就是木头。但是这依然很难,我带来的工具经过长年累月的磨损,基本都钝了。不过把这些老伙计放到石头上磨过之后,就会顺手一些了,哈哈。
真庆幸我带了两把斧头,大的斧头就可以用来砍树,小的斧头可以把木头削成我需要的形状。除此之外我还尝试着做一些新的工具来让老伙计们歇口气,就像远古时期的人类那样做。
猜猜我用了多长时间盖完了整栋小屋?整整两年。可得有耐心,用平滑的石头削出木板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当给屋顶覆上最后一片干草后,我站起身,看着我这个可以说是手指一点点抠出来的小屋,我的心中充满了成就感。人真的该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哪怕这件事没什么意义,也能把人从黑暗中拉出来。我盖了这座小屋,小屋也救了我的命。
盖小屋和我的旅程很相似,都是一点点去完成某样东西,所以这两年中我从不感到无聊,我只是把力气换了一个方向用而已。
我甚至用石头给自己垒了一个壁炉,当然要很小心的生火,不然就会烧着整栋屋子。现在我就借着壁炉火焰的亮光在写日记。
我必须说:老师,我想您了。
不管您能否听见,我真的很想念您,但我知道您可能已经离世了。在您说不用给您收割作物的时候,我就知道您已经感觉到自己时日无多了。
这个世界不该是这个样子,我现在有了更多的时间来思考,我会代您找出真相的。
请不为我担心,老师。这座小屋就像一座疗养院,我生活得很健康。
第两千二百零五天。
老师,我对您的思念越发深切了。但我现在还不想回家,我发誓我一定会带着满意的答案回家,在您的墓前向您诉说我每一天的经历。
先对您说说我的生活吧。这几年我都过得很好,小屋很坚固,遮风挡雨绰绰有余。衣裤破了就用枯草树叶重新编,穿起来一样舒适。食物方面更不用担心,森林里不缺吃的,我还尝试着种一些东西,像以前那样当个农夫,现在也颇有成果了。总而言之,我已经战胜了自然,和正常人一样的生活。
我已经不会像以前那样拼命地走,因为我知道那已经没有意义。但偶尔我还是会备点干粮,带上指南针重新走一遍,当做是出门散散心,可能也是我仍然没有死心。不过结果都是一样的,两周或者二十几天的时间后,我还是会重新回到看到这片湖泊,回到这座小屋。我没有失望,这是既定的结果。
我真的在一直向前笔直的行走,但我也真的是在原地转圈子。
前面说过,我把多余的时间都用来思考。当然不是直接去面对循环绕圈的问题,如果我那样去思考,很快就会走进思维的死胡同。老师,您教给我的知识太少太少了,根本不足以用于解决这个难题。而且我很清楚自己只是个庄稼汉,不是阿基米德,没有那样的头脑去推导世界的本源。
我更多的是在回忆,从回忆中找线索,我的直觉告诉我应该这么做。如果某件事发生过了,那么它会一定会留下痕迹的,这是老师您告诉我的。
我从回忆中真的找到了些有趣的地方。比如突然出现的妖怪,它们从哪里来,为何此前从来没人见过它们。还有那些神迹,第一年频繁地出现,到第二年又减少了次数,这太不寻常了。最后还有一处小细节,就是老师您的朋友。
这是一位交情深到能够送给您猎枪的朋友,突然间就杳无消息了,连一句告别也没有。我不想冒犯您和他之间的友谊,但说句实话,这太奇怪了。最好的解释就是,您的朋友碰上了什么不可抗的巨大阻力,导致联系的中断。
我似乎已经摸到了一点点尾巴,但我恐怕也只能摸到这一点点尾巴了。
第四千四百六十二天。
我放弃了,还是碰上了死胡同,但是我坦然了。
这座小屋很舒服,在这里住上一辈子也不错。我甚至认为,能够独自生活在这幽静美丽的地方,无忧无虑,不用应付麻烦的事情,直至死去,真是世间最幸福的事。
可以说,思考是我唯一正经的工作了。其他的都是为了生存罢了,我对生活水准的要求是很低的。
我不再思考这个难题了,继续思考也只是在绕圈子,只不过是从肉体上的绕圈换成思维的绕圈子,这么做没意义——我真的坦然了。我把思考对象换成了人,社会,生活,还有其他琐碎的问题,正是这样的思考让我释怀,不在纠结于这个难题。我想了很多以前没空想,没想过的问题,也看清楚了很多事情。
人生本来就没有意义,但生命会自寻意义。学习知识,种田,踏上没有归途旅程,建造小屋,还有现在的思考,记日记,正是我自己给自己找的意义。不管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的,不管生命本身是否愿意,所有人,所有生灵都会给自己的生存找到意义。这是本能,生命有了意义就会开始前进,所以生命的前进也是本能。意义是像水和食物一样重要的东西,倘若某个生命真真正正的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义了,那么它就会自己死去。
我就曾经陷入过这种无意义的生活中,但还好,陷得不太深,我最终还是被我自己救过来了。我指的就是那段黑暗的,一直在原地转圈的日子。
当然,以上只是我个人的一点点想法。
第五千一百三十九天。
我的脑子突然跳出来对我说:你快变成哲学家了。
当然这是句玩笑话,哈哈。
最后一篇日记
正如所言,这是最后一篇日记。我也老了。
跟所有的老人一样,头发逐渐发白稀疏,脸上长出斑点和皱纹,牙齿脱落。但我还有最后一点话要和老师您说。
老师,您把根扎到了科学里,太深太深了。
无论科学也好,神明也罢,管它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无法改变人类前行的本能,存在即发展。从这一点看,其实村子里的人们也仍然在进步,只不过是在以不大寻常,无法让老师您理解的方式进步。其实我自己也不理解,我怀疑最后到底会不会有人会理解这种形式的进步。
为什么说老师您不会理解?因为在您的认知里,包括绝大多数人的认知里,只有科学的发展才算是进步。
也许在一个存在神明,人与妖怪共同生活的地方,所产生的进步是畸形的,但不能这否认确确实实有在进步——请注意,这是建立在妖怪和神明确实存在,不是幻想出来的情况下。说实话,像我和您这种用单一的角度去看村里的人们,实在太片面了。不了解其全貌,又有什么资格来作评判呢?
但我们也根本不可能去了解其全貌啊,科学的思想实在是埋得太深了。
既然这样,不如脱离出来,不再将科学与神明对立起来,而是站在一个更高的高度去看它们。不论这样是对还是错,至少对于自己来说,就会过得舒服多了。
这或许可以作为答案了。老师,您的局限,就在于此。您的悲哀,也在于此。
初停下笔,盖上日记本,用手摩挲了片刻后,又放到脸上。他轻轻地感受着发潮破旧的纸张的触感,然后扶着座椅,慢慢地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站起来,果断而决绝地将厚厚的日记放进壁炉里。
他再也不需要这本日记了。
他坐在生出小藓的木椅上,默默地看着火焰一页页的将日记本吞噬,细小的黑灰像冬日里飞散的雪屑,在整间屋子中飘飞。
初感到身后有人,他回头看去,那人恭敬地向他鞠躬,很深很慢。初看到她穿着奇怪的蓝色长袍,身后拖着一团金蓬蓬的尾巴。
“您好,老人家,我叫八云蓝。”来者先开口了,“紫大人一直在观察着您,她希望能够与您见上一面。”
五,
初见到了八云紫,他们两个并排走在一起,正在隙间中漫步。隙间是黑色幽闭的,到处都有神秘眼睛在看着初,但初不以为意。
“我想回家。”初在面对强大的妖怪八云紫时,只提了这么一个要求。他没有丝毫恐惧,就像面对着普通人一样。
“我很尊敬您,您让我第一次看到了人类比钢铁还要坚韧精神,您是怎么做到把自己的一辈子都奉献给追求真理的路途上的,而且还是明明知道毫无希望的情况下?”八云紫说。
“我只想回家。”初说。
“我可以解答您的疑问。我把这里和外界隔绝了,给妖怪们建了一个庇护所,因为妖怪们已经无法在外界的科学社会中生存下去了,我把这里叫做幻想乡。您已经触到了幻想乡的边缘,一层境界会把你送到原来的地方,所以你会感觉自己在不断的绕圈子。那些神明在第一年的时候闹腾得太厉害了,因为他们要争夺人们的信仰。第二年的时候我就让他们消停点了。”八云紫说。
“我只要回家,这是回家的方向吗?”初已经有点烦躁了,他的双眼直勾勾的望着地板,与那些诡异的眼睛面对着面。
八云紫轻轻地叹了口气,“这里是隙间,隙间上的任何一个点都映射着全部的外面世界,您可以从隙间里到世界上的任何地方,在隙间里没有方向之说。”
“哦,是这样。”初点点头,“那就送我回去吧。”他看上去还是那样波澜不惊。
“您的精神打动了我,我可以送您到您一直想去的外界。”紫真诚地说,“只要您开口。”
“没有必要,现在就送我回家,回到我出生的那个村子。”
“但是……好吧。”
天地突然变成虚影,黑色在逐渐褪去,很快地长出了色彩。初眨了眨眼,他们就站在了村子边的一处高地上,村子里已经升起了午饭的炊烟,像蒙在雾中一样。初猛然意识到,这就是他离开的那座山头。
村庄的建筑变得密集,田也开了很多,布局已经不是初记忆里的那副模样了。
“但是,您这样,岂不是虚度了一生……”紫忍不住说出来了。
“不,我度过了充实的一生。”初抬头望着太阳,嘴角露出一抹此生别无所求的微笑。
六,
村东头又要建上一座新的神社了。这里原本就是荒地,但有一座烂石头墓碑好死不死挡在了正中间,也不见有后人整理。全村的人商量过后,决定还是把这座墓碑铲平了,今天就是动土开工的黄道吉日。
几个庄稼汉拿着锄头,正要把这堆烂石头推倒,突然听到“请等一等”的声音。只见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拄着拐杖,腰间挎着一瓶酒,背上还背着一根烧火棍似的东西,蹒跚而快速地走来。
众人看到老者这幅模样,都自觉地让开了道路。当然,纷纷的议论是免不了的。
“他是谁啊?”
“听说就是那户……那户谁来着,失踪了好多年的……”
“好像最近才回来。”
老者不管这些议论,只顾着走到烂石堆前,他站定后,把背上的棍子“哧”的插进土里,还很深,声响之大让众人都吓了一跳,不敢相信这是个老者能有的力气。
然后老者当做周围没人似的,拔开酒瓶盖,咕咚咕咚一口气灌下去半瓶,在场的不少年轻小伙都为之汗颜。喝完之后,老者随意地抹了把嘴,弯腰把酒瓶放在了墓碑前。
“老师,您请喝,这是您以前最喜欢的酒,真不敢相信我家那地窖还在。什么都不用在乎了,只管痛快喝,喝吧!”
老者说完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后就走掉了。在场的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
神社最后还是盖起来了,墓碑自然也被推倒。后来有人捡起了那根老者留下的棍子,想拿回家当柴火烧,塞到炉灶里去才发现不是木棍,而是铁棍,中空的。只是上面盖满了红色的铁锈,看上去才像个木棍。
至于那半瓶酒则被盖神社的工人们一起分着喝了。酒是陈年的白酒,分到的每个人都赞叹说这是好酒。这样好的酒,只有在地下那看不见的地方,静静地沉默很长的时间,才能酿出。
请熄灭蜡烛,打开灯吧,故事到此为止也就结束了。而初的那根蜡烛,也渐渐地黯淡,最后烟消火灭。
主线:破除魔障
支线:人间之里传送门 ①健康生活:初在小木屋中的生活是健康的
宝藏: ②垂钓:初在小湖旁垂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