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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行浅记

2013-04-18 13:21 作者:彭诗雨  | 8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南旅记

一、 关于时间

厦门永远是慢悠悠的节奏,刚下飞机人就不自觉深深打了一个呵欠,不过公交车司机生猛的技术永远是醒瞌睡的最快途径,不得不承认,我快被这里过于厚重的文艺气息差点弄窒息了,像是离一个扑着厚厚粉底的浓艳女子的脸只有零点一厘米,你却不得不憋着呼吸,怎么也亲不下这一口。鼓浪屿,曾厝垵…被过度开发的渔村,任凭那些有点小资情怀的商人碰上文艺标签的商业化香水,大多数店铺一般要早晨十点以后才开门,于是,时间也开始变得矫情,踩着华尔兹的慢三步调慢慢飘过我昏昏欲睡的头顶,我特意每天睡到自然醒——之后——还得再睡一会儿,才跟得上这里的节奏,时间好似一块极富韧性的牛皮糖,被无限拉长,拉长,停留不过短短五天,感觉像是用了半个月在细细咀嚼这块牛皮糖,齿缝里到处残留了黏腻的小资怀旧气息。

二、 关于旅社

“我们都是散落的漂流瓶,在时间的大海里漂浮起折”

在中山路迷了路,打电话咨询旅店老板,他非常热情地告诉我们打什么车怎么走,跌跌撞撞的终于还是找到了这家青年旅社——漂流瓶客栈。心里窃喜一阵,因为它离海非常非常近,整个房子装饰是淡蓝色海军风格,主客厅里靠沙发的墙上悬吊了各种各样的绿色漂流瓶,蓝色大海波浪作背景,偶尔风吹过来的时候,真像在海里漂流起伏。大门口手绘了一株彩色的树,被门缝均匀切成两半,每天回来推开门都有回家的感觉。细心领我们进客房之后,老板从门外探进头来:“要是无聊,你们可以陪我喝茶聊天看电影。”(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在我们住进去以前,已经有一个人先下塌了,我瞄到她床上放着的一本书《À la recherche du temps perdu》,追寻逝去的时光,看这么意识流的小说,我第一反应就是这女人读中文系的吧,后来一问,人家哲学系研三了,难怪,出来旅行还不忘带一本难啃的书。正聊着,老板敲门了,最后一个进来的房客是个日本男人,在门边放下他大的不可思议的旅行包,对我们每个人拘谨一笑,默默脱鞋上床了,我眼睛却始终盯着那个蜗牛壳似的大包,揣度这里面究竟装下了多少讲不完的故事

第一晚总是有些不自在,或许是床太软了不适应,深就我一个人翻来覆去,没听到有人打鼾,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都睡着了。想了很多很多,果然还是不适应,身体虽然被飞机俩小时就拖来了,心却似乎还在躺火车框框铛铛的速度上,估计现在还没出湖南。

老板养了一只叫小白的猫,我抱它的时候一点都不怕我,它总是喜欢肆无忌惮在各种膝盖上跳跃,喜欢趴在温暖的地方,比如午后阳台旁,比如DVD机盒上,比如我肉肉的大腿。厦门似乎成了猫的国度,中国人一向认为来福的狗在这里反倒没那么得宠,张三疯奶茶店里简直成了猫主题油画的博物馆,babycat 御饼屋墙壁上贴着给那只叫“baby”的“cat”的留言,运气好的话,还能看到这只猫咪卧在店里打盹,还有许多店铺玻璃柜里都以猫咪陶瓷作为亮点吸引游客。慵懒的人养一只慵懒的猫,醒着的时候各自醒着,瞌睡的时候一起打盹,也是一种可的默契。

三、 关于食物

在一个老厦门店揣着万分激动的心情点了一份蚵仔煎,见了实物之后发现我真不是吃海鲜的命,味道确实很鲜美,一颗颗饱满的海蛎躲藏在煎蛋下面,但不敢仔细看,更不敢仔细嚼这种软体动物,还有一种名叫土笋冻的小吃,主原料是一种体积较大的蠕虫,看了让人膀胱一紧,即使听过很多人说过有多美味,路过了几十家叫卖到心痒的摊位,最终还是克服不了心理障碍,回来的时候又不免暗自后悔。这里的一切都是甜的,甜茶,甜馅饼,沙茶面是甜的,皮蛋瘦肉粥里的肉是五分熟的粉红色,连叫一碗炒饭也得在上面淋一层又甜又腥的酱才可算罢休,几天之后终于受不了,蹲在旅馆里嚼泡面过了一回口瘾,之后一直锁定东北饺子馆。其实吃过海鲜后的第一天晚上,耳洞开始过敏流血,捂着这红肿可怜耳朵侧身睡了一晚的我当时就应该明白,原来我是不适合住在海边的。

四、 关于海

这是我第一次真切看到海,不再是通过多重影像,正如第一次看到北方旱田一样激动。它很奇怪,刚开始会给每一位新来的客人心脏打上一针激素,他们被这强劲波浪拍打得意乱情迷围着海岸线欢呼雀跃,之后,它却以一种更大的引力服帖人类,让他们停下沾满沙砾的狂奔的脚,开始静静坐在海边,像是依偎在神的臂弯里沉思、眺望。大海确实拥有一股让人心神宁静的巨大力量,这股安神的力量,不是薰衣草精油那般孱弱的熏香或者古典音乐那种循循劝诱的迷离语气,而是夹杂一丝没法反抗的镇压意味——渺小而聒噪的你此刻不得不安静下来。它一望无际,你什么都看得到,也什么都看不到,仿佛是在阴冷的晚上,躺在草原中睁着漆黑瞳孔凝视一样漆黑的夜空,一重重无尽的黑从天空掉落下来黏住你的眼睛,你看不到一颗星星,全身细胞却分明感受得到这种大而虚空的存在,你同宇宙共享这种默契,这份默契让你获得宁静。

大海,但愿渺小的我能做的比你能容纳的东西更多。

五、 关于林语堂故居

林语堂是我很敬仰的作家之一,他的故居有两处,一处在台北,一处在鼓浪屿漳州路,廖家别墅在鼓浪屿颇有名气,1919年8月9日,林语堂与廖翠凤举行婚礼,他们这一对雅与俗的结合一直是段佳话。我在鼓浪屿上拿着地图转了半天怎么也找不着,路标或指示牌上没有任何关于他故居的标志,问了好几个导游和水果摊贩,原来是在一条很偏僻的巷子里,还得拐进去,其中一个导游说:“那里没什么好看的,很小很破了,现在我们都不当景点带游客去了。”我依旧执拗地在那两条坡度很大的巷子里上下穿了三遍,还是没找到,无奈,在一个鱼丸摊位旁休息时,不经意瞥到摊位的泡沫纸板上用黑色记号笔歪歪扭扭写着“矿泉水2元,椰子10元,林家鱼丸(手工制作)10元8个,林语堂故居”

林语堂故居的标志寄生在一个摊位纸板上附加的几个字?

原来那家摊位堵住了进故居巷子的小入口,加上里面看上去非常荒凉,一般人很难想象到这居然是入口通道,我问老板:“这里进去是林语堂故居么?”老板只顾翻滚他热乎的鱼丸:“是的是的,买碗鱼丸进去吧,边吃边看才有力气!”他们终于挪出鱼丸一般浑圆的身子,宽容地给我们让出了一条狭窄的缝,小巷子里吹来浅浅阴凉之气,这里确实已经荒废了,U型别墅似乎还想撑起往日的面子,但周围四处推挤的废旧木材挤在一起窃窃地笑它的痴妄:“主人都不在了,丧家犬,你蹲在这里还没我们有用呢。”铺满落叶的石阶不说话,两侧静立的古榕、龙眼、玉兰不说话,我走上台阶,如今,别墅因年久未修,破旧不堪,成了危房,正门口被禁止游客进入,我只能隔着积满厚厚灰尘的铁丝网窥一眼里面,侧房有一位阿嬷还住在里面,听说住在里面的廖氏后人,对祖厝感情特深,不愿搬离去住现代新居,而将回廊封堵成厨房,凑合随居而安,自得其乐,地下隔潮层里也住了人,如今廖翠凤的侄儿仍住在这屋里。

至于为什么他台湾的故居搞得那么风生水起,而这里的却那么落魄,也许是政府不够重视,或者,是廖家后人自己的意愿,只想安安静静守着这座老宅,开始我为这座危房甚感悲哀,但越想却越是释然,被开发之后只会是不断翻新改造,被强加涂上光鲜的色彩,不如就这样保持它的原汁原味,就让那家摊子继续替它挡住世间的喧闹吧,真正有心的人,自然找得到它,也才配欣赏它。

六、 关于那个日本人

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一无所有。

他没有工作,没有情人,很久没有回过家,他只有头上戴着的越南的一顶帽子,手上的重庆的一串珠链,身上挎着的土耳其的一个已经泛白的小包,以及身后那个装满了神秘的巨大旅行包。第一次见到他时,他眼皮干燥,嘴角开裂,看起来长期缺乏维生素,两只鞋子已经磨出洞,鞋子颜色走成了大地一般的土黄色。他告诉我,他曾经是一名开军舰的水手,后来辞职,开始游走亚洲:韩国、老挝、越南、柬埔寨、土耳其、中国…..让我汗颜的是,作为一个中国人,去过的中国城市居然没有一个日本人多。无聊的时候,他会教我们日本扑克的玩法,他有一副扑克,每一张牌上面印着一个皇帝的画像,我观察了一下,很有意思,大鬼是秦始皇,小鬼是末代皇帝溥仪,确实是个小鬼头。

他说,想环游世界,用6年时间。

我问:“未来想做什么工作?”“不知道。”

我问:“未来什么时候结婚?”“不知道。”

对于未来一无所知,这在中国听起来是一件很恐怖的事。

我说:“You like free.”“Yeah,I like free.”

其实,谁不喜欢自由,但我们总有各种正当的不正当的理由堵塞住,换句话说,很少有人舍得为了那无法给你承诺的自由,放弃已经到手的东西,实实在在的事物更容易在人类眼前展现诱人的身段,毕竟,我们都不是吃素的和尚。我实在没有他那种敢付出这么大代价的勇气,但我钦佩他,他让我知道,这个世界至少还有人在努力保持原始古老的诗意与近乎单纯的信仰,我也只是他旅途里众多风景中的一个,却希望能为他生命记忆里添上哪怕一个小小的美丽角落。远行人,祝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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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行浅记的评论 (共 8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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