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久见人心
文*闫睿杰
人心真不知是一个什么东西！我看清了你，离开了你，离开了自己相亲相爱的、朝思暮念的人，竟然会感到高兴！
我叫李良，我是一个既不活跃也不开朗的人，我的话很少，大多数时间，我都和班上的男生一起趴在教室的后窗上，看着校园中来来往往的人。但我几乎不与他们谈心，因为我一直都很喜欢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因为我有一颗渴望独享幽寂的敏感的心。但命运偏偏让我认识了你，这不正是为了来扰乱我的这颗心吗？
“叮铃铃铃铃铃铃”。上课铃声声入耳，你跑回教室，坐到我身边，发出轻轻的喘息声，你随手拿出发卡和皮圈，将散乱的头发扎起来，眼前的这幅景象令我赏心悦目，同时也让我的心产生了一种急切的向往。就在这时，你扭过头来皱着眉头问我：“你为什么老看着我？有事儿？”语气中带有淡淡的不屑。听你这么说，我忽然不知所措，也不敢看你犀利的目光，只能缓缓地摇头，用沙哑的声音说一句：“没事。”
在和你坐同桌的这段日子里，我渐渐发现你是一个阳光、大方、爱笑的女孩儿，总是有说不完的话，下了课就去超市买一大堆的零食，吃不完的就分给我，还开玩笑似的对我说：“本姑娘今天心情好，赏给你！”看到你开心的样子，我也笑了起来。
日子一久，我就不由自主的喜欢上你，我喜欢你好听的名字：周紫枫，给人一种唯美而浪漫的感觉，你的亲切感就像是在我心灵原野上活蹦乱跳的小白兔，这让我真想变成一只金甲虫，到那馥郁的香海中遨游，去尽情地吸露吮蜜。(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李良…李良……李良！”还在睡梦中的我依稀听到你温柔可人的叫声，于是我努力的睁开眼睛，困意十足地望了望教室，发现没有老师。我眨了眨眼，小声问道：“这是第几节课啊？”“拜托！同学，你看看表，现在几点了？晚自习呀！”“哦，那你叫我干什么？我的作业已经写完了，昨天晚上没睡好，想再睡一会儿。”说着，我又重新趴在桌上，刚要闭眼，你又把我摇起来，板着嘴一脸苦相地对我说：“给我讲一道题呗，太难了我不会做。”看着这一副“可怜样”，我也不忍拒绝，于是我打起精神来耐心给你讲解。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我和你的胳膊轻轻碰在一起，那一刻，颤栗感就像触电一样掠过全身，我抿着嘴，悄悄撤回我的身体，尽量不让你感觉到我的异常。
放学后，刮起了风，你穿的很单薄，缩紧了身体，我见你如此，就脱去自己的外套，披在你肩上。即刻，我又听到了你爽朗的笑声，你拍拍我的肩膀，大声的说：“谢谢你，李良！”你把头发披下来，风吹过，我就能闻到你阵阵的发香，瞬间，我觉得此情此景有种说不出的美妙。你转身说道：“我回家了，你路上小心。”
你说你要走，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上前叫住你，小心翼翼地说：“周紫枫，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
我的话音刚落，你就已停下你向前的脚步，回过头来，刚才的开心和愉悦转瞬即逝，脸上随之被某种复杂的情绪所覆盖，我必须承认，那种复杂，是我看不懂的。
过了几秒，你恢复到平常的神情，跑到我身边，慢慢靠近我，轻轻地说：“我歪着嘴笑的样子，是不是很酷啊？”我一时搞不清楚状况，只能说：“是，你很酷。”
你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说：“我知道了。”随后就小跑着出了校门。
一种奇妙的欢愉充溢着我的整个灵魂，杲杲的日光悬挂在林梢，将我这不可言说的情愫偷射进校园的每一个角落。周紫枫，你可知道我的那颗心在你的影响下变得不再渴望独享幽寂，我珍惜和你坐同桌的日子，享受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钟，你的内心世界终于成了我流连忘返的所在。
“阿良！今天天气真好!”你清脆的声音传了出来，高高兴兴地坐在我身边。
“我买了早点给你！”
“哇，你买这么多？还是你先吃吧。”我把早点推向你的课桌，露出腼腆的笑。
“不，不！”小姑娘模样儿甜甜地嚷道：“阿良哥哥，给你买的，你得先吃！”
你说得如此天真可爱，令我大为感动，以致一时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情，竟伸手摸了摸你柔顺的头发，随后再用手指刮一下你的鼻梁，说：“我们一起吃吧，再不吃就凉了。”
上课的时候，我总是忍不住扭头看着你，而你一次又一次地回应我：“别老看我，看黑板！看题！”
“啪啪啪！”没过一会儿，我听见老师手里的教棍响亮的敲在布满粉笔末的讲桌上。
“李良同学……李良同学！”听到老师点名，我才缓缓站了起来。
“请你回答黑板上的问题。”
我草草看一眼，但久久说不出答案，30秒钟过去，老师终于丧失了耐心，说道：“唉！坐坐坐！你根本没有用心听！”
我只好坐下，却看到你一脸坏笑，为了表示我心里的不甘，我伸手轻轻捏了捏你的胳膊，你吓的急忙缩回了手臂。
有一天晚上我送你回家，在路上，我们也会做一些亲密的小动作。来来往往的车辆从你身边驶过，“过来，紫枫，”我拉住你的手，让你离我更近一些，你在与我谈话时总要挽着我的手臂，谈高兴了更把头靠近我，那时，我的血液立刻加快了流动！我避之唯恐不及，就像碰着了火似的。可是，某种神秘的力量又在吸引我过去……终于，我在你光滑白皙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你抬起头来慢条斯理的说：“我觉得自己很像一条水草，你想让我缠着你吗？”
听你这么说，我就笑了。在夜空下，当你牵着我的手，尽情奔跑在繁华的街道上时，我都不知道自己的心境如何，仿佛所有的神经和官能都错乱颠倒了！每次，只要你安静地靠在我的肩上，讲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笑话，我心中的一切迷茫、痛苦和古怪的念头便能烟消云散。
夜里，我做了一场梦，梦见我与你肩并肩坐在草地上，手挽着手，尽情地谈天说地，我想要伸出双臂去拥抱你，结果抱了一个空。身体一阵阵打颤，迫使我从睡梦中醒来。站在窗口，我发现天气坏到不能再坏。
我像往常一样，穿着干净的校服，骑着心爱的自行车到学校去，期待你提着丰盛的早点与我见面。可是，早自习的铃声早已打响，你却还没有出现在我的眼前，这让我不禁疑惑起来，我想你可能是还没起床。一个小时过去，依然没有看到你的身影，我的疑虑也随之加重，难道你是生病了吗？我开始焦急了，于是拨通你的号码，但没有应答，发送信息给你，你也毫无回音。这时，我感到一丝隐隐的不安，使我不能久坐。紫枫啊，这究竟是我想入非非，还是我对情况的正确感觉？整整一天，我心神不定，没有听任何一节课， 这种感觉，并非恐惧，也非渴望，而是一种内心莫名的失落和狂躁，几乎要撕裂我的胸膛，扼紧我的咽喉。
夜幕降临，我表情凝重地走出校门。就在这时，站在我对面的一伙人正大步向我走来，在我停下脚步的时候，他们就围住了我。我还来不及反应，就听到一个响亮的声音，那人说道：“你们都让开，我倒要看看这小子长什么样！”
只见他气宇轩昂地穿过人群，站定在我面前，不紧不慢地点上了一根烟，狠狠地吸一口，鼻翼翕动了几下，再使劲把烟雾吹到我的脸上。
“你就是李良？”他的语气中带着喷之欲出的愤怒。
我小心地回答道：“我是。”
话音刚落，让我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站在我对面的这位同学把烟吐在地上，用脚踩灭还在着火的烟头，半眯着眼睛看了我几秒后，抡起拳头就朝我的脸上打来，由于用力过猛，我一时没有站稳而摔倒在地，只听他对周围的人大喊一声：“给我打！”于是，他身后那一伙人也趁此机会对我拳打脚踢。
场面立即变得紧张起来，高低胖瘦的男子们一个个呲牙咧嘴，那样貌简直像是要把我活吞了一样。而我就像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一样，只能强迫自己忍受着他们对我粗暴无礼的行为。
方才吸烟的男子则撤到一边去，脸上有藏不住的狂妄：“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就是大名鼎鼎的段坤！周紫枫，我女朋友！明白吗？你二话不说就抢了我的女朋友，这不是摆明了跟我对着干嘛！今天，我就让你见见血！”
我忽然间感觉到天旋地转，这出其不意的消息，使我万分错愕，我努力抬起头来看了看他，极力想要辨识出这番话的真假。
段坤大喊一声：“兄弟们，都住手！”他拨开人群，蹲了下来，使劲推了我一把，说：“你看什么看？你也别不服气，你认识周紫枫才几天？你了解她吗？我告诉你，我很了解她，我和她之间，压根儿就没你的事！”
我的眼神一刻也不肯从段坤凶神恶煞的表情上离开，我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用衣袖擦了擦鼻口上的鲜血，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你靓丽的声音就从不远处传了出来：
“坤哥！你现在这个样子，算什么？”
眉头深锁的我难掩惊奇，努力在人群中搜索着你的身影，不一会儿，你终于出现在我的视线，你还是那么有朝气，让人眼前一亮。段坤回过头去看了你一眼，冷笑一声，随后说道：“小枫，今天要不是我在朋友口中得知你现在又在另寻新欢，你打算要瞒着我到什么时候？”
我一动不动地看着你，你的神情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依然带着坏坏的笑，好像此刻发生的事都在你的掌控之中一样，这让我的心头埋上了阴影。
你静静走到段坤的面前，慢悠悠地说：“怎么？你吃醋了？你嫉妒了？你忍不下了？哼！早干什么去了？”
“你有病吗？每次跟我吵了架，是不是都要闹这么一出你才高兴啊？”我听到段坤的声音比刚才提高了一倍。
“是啊！我就是要让你知道，你不在乎我是你的损失，我就是要看到你愤怒的样子！”你的声音也失去了往日的清纯，开始变得尖锐刺耳起来。
你的一字一句使我十分震惊，我在一瞬间感到惊恐和惴惴不安化作浓雾，集聚在我的心中并沉重地压抑着我，而我只能呆若木鸡的立在原地，根本无法插进一句话。
“你别再折腾了，行么？不就是上次朋友聚会，你喝多了，我没有亲自送你回家，就这芝麻大点的事至于让你耿耿于怀到现在？至于让你随随便便拿一个男人来和我赌气？闹成现在这个样子，你就满意了吗？”
“满意！我当然满意！这样的场面说明了你还是喜欢我的，对吗？”当你轻松地说出“喜欢”两个字，便引爆了埋藏在我内心的定时炸弹，忿恨的烈火熊熊燃烧，烧得我浑身都疼。你无视我的存在，肆无忌惮地说着让我无地自容的话，我突然觉得，段坤强悍威猛的外表与我敏感不安的内心形成鲜明的对照。
就在我沉湎于悲愤的深渊不能自拔的时候，段坤冲了过来，扯住了我的衣领：“喂，姓李的，你听到了没有？周紫枫是为了让我生气，以此来证实她在我心里的重要性，才和你在一起的，对于她来说，你只是她手里的工具！”随后他转过身去，一把将你扯了过来，捏着你的脸恶狠狠地说：“周紫枫，你要不是我段坤的女朋友，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打你耳光！”
这时，我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悲情，鼓起勇气缓缓地望向你，哪里知道，你根本不看我，你挣脱了段坤的手后，自顾自地歪着嘴笑，说道：“李良，这件事情与你无关，你走吧。”
你趾高气扬的尖锐刺痛了我，瞬间将我推进了一个可怕的境界：我把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目光阴郁地瞪着你，我的眼睛里布满血丝，用力吸一口气，深深地感觉到我的勇力已在这场战争中用光，我的骄傲也被你的薄情寡义所耗尽。随后，两股热泪就从紧迫的心中迸出，直到眼前发黑，耳朵任何声音都再听不见，喉头就像被什么东西勒住了似的难受，我极其渴望着使紧迫的感官松弛一下，结果反倒让它们更加迷乱。
我这才明白，原来你的心机是如此之重，我对你的倾慕，对你一言一行的赞美，都只增加了段坤的得意，而我在你心里，什么也不曾留下，于是我在心里一次次狠狠地说着：好美的一张脸，好丑的一颗心！
我紧握双拳，指甲好似要掐进肉里，你的魅力不再让我赏心悦目，反而让我可怜的心里又增添了许多痛苦，愤懑和局促不安越来越深地在灵魂中扎下了根，这种苦境使我拼命挣扎，心里想着：这难道怪得着我？然而——我就真的完全没有错吗？难道我不曾助长你的感情？难道在我流露真情的同时，你不曾沾沾自喜？
路边的灯光将你和段坤的身影越拉越长，只剩下我一个人的时候，我真想对着夜空大放悲声，可难堪和无为之感拧成一股绳，让我偏偏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从此之后，你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生活当中，而我依然过着简单平凡的日子，穿着干净的校服，骑着心爱的自行车去上学，可我再也没有了吃早点的习惯。我独自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把你的课桌也搬到墙角。我的心又重新变得孤独而沉重，变得更加渴望幽寂，宛若一潭死水，激不起一丝波澜。
“剩下一个人的时候，有一点寂寞，找些话题对自己说，想起那天你离开我拒绝挽留，你却回眸看我一眼都没有。一句安慰你都舍不得给，是什么理由不值得你为我难过，整个冬天一个人过一年，曾经的回忆是我放不下的狼狈……”
我静静听着这首《夜的方向》，心想，你我分开已有一年之久。那时，和你在一起，我认为真的就是美的——因为不了解，如同雾里看花，看不到花枝上的败叶；如今，我才惊讶地发现：人心真不知是一个什么东西！我看清了你，离开了你，离开了自己相亲相爱的、朝思暮念的人，竟然会感到高兴！
有时，我觉得人总是会没完没了地运用想象力去唤醒昔日的、痛苦的记忆，并把所谓“命运”加给我们的痛苦拿来反复咀嚼回味，因为能使人幸福的东西，同时也可以变成一个人最为痛苦的根源。这时，缄默和距离就成了华丽而冷静的保护膜，孤独和敏感便能鲜活的存在于自我的世界。
我独自一人，走在狂风呼啸的街头，冰冷的尘土席卷而来，掩盖了内心愤怒与狂躁的山洪，明月懒散地从破碎的云絮后走出来，苍白的脸在层层的云影中飘飘渺渺，时隐时现。
我被这景象所吸引，一时竟忘记了前行，我抬起头来望了望凄冷的月后，紧了紧自己的外衣，皱着眉头深深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
“爱久见人心。老掉牙的话，但是却无比真理。”随后，我抬起脚步，渐渐消失在了夜的尽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