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住妈妈的手
拉住妈妈的手
●张宏旭
说不清是什么原因，自从听到刘和刚的《父亲》和《拉住妈妈的手》两首歌后，这十多年来，我的手机铃声90%以上在反复更换两首歌的最高潮部分。这不是用来刻意提醒我做个孝顺孩子的闹钟，却是经常在内心深处拉起我回家心思的那双手。
下班回家做饭的间隙、饭后躺着床上小憩的时候，我总爱放着那首熟悉的旋律：“想想小时候，常拉着妈妈的手，身前身后转来转去没有忧和愁。”做饭时是一种享受，休息时是催眠的摇篮曲，仿佛躺在母亲温暖的怀里，那双手在身上轻轻的拍打，伴着小曲静静的睡去。
有多少个日夜，我很想敲击键盘，为自己的妈妈写点什么，或者是记录下点什么。不止一次，很多种写作的构架在脑海里来回跳动，但却又一次次被我否认。不是不愿意去写，而是，当真正静下来去写的时候，总是发觉搜肠刮肚来的词语，没有一个能真正反映出自己伟大的母亲。我也经常阅读知名作者创作的《瘦小的母亲》、《母亲》、《母亲的手》等文章，总感觉他们笔下的母亲总是那样的鲜活、温情、勾人泪点。也许这就是水平的问题吧，当自己动手写的时候，母亲那种高尚的爱，在屏幕上总显得苍白无力。
38年前，我在母亲的怀里长大，扶着母亲的膝盖学会迈开人生的第一步，拉着妈妈的手，我走进了学校的大门。38年了，我至今还清晰记得上学第一天的情景。(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我的老家在老君山脚下的偏僻农村里，那个年代，没有所谓的“幼儿园”，也没有体验过在幼儿园里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我是直接被送进一年级的。走进校门的时候，启蒙老师是这样对妈妈说的：“让他来吧，先当个一年的学混子，看看啥样再说。”我根本不明白这个词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后来，“学混子”这个称谓，也被大人们叫了整整一年。
妈妈是我们全村公认的“心灵手巧”的人，也是当时村里唯一一个经村委会外派学过裁剪的女人。她说那是她第一次进县城，学习半个月，是结业比较快的一个。我入学前的一天，妈妈为了让我能有一个好的开始，借用邻居家的缝纫机给我赶制书包，施展起了她的手艺。一块块废旧布料被她裁成三角形、正方形的，五颜六色，各式各样，伴随着“哒哒哒哒”的缝纫机声音，一个斜跨式的“花书包”做成了。
我扒着缝纫机的面板，看着妈妈一双手熟练的操作，别提内心中有多神气了。细腻的皮肤，熟练的动作，时而飞针走线，时而拿着剪刀走蛇飞舞，想不通是什么带给她的灵感，把一块块儿的碎布组合在一起，花纹那么好看，颜色那么协调。后来，我常想，长大后自己会动手制作鞋垫儿，会用缝纫机缝补衣服，也许真的是母亲耳濡目染的结果，遗传了母亲的巧手细胞。
开学了，我背上花书包，母亲用一个小手巾包了一包黑木耳，拉着我跟一起上学校。那是她和父亲在一个雨天的下午到山上采的，说是晒干后给我交学费。到了学校，看着别人交的都是那张“戴鸭舌帽的工人”，母亲交的是木耳，我感到很是纳闷，但是不解的心理，很快被同学、乡亲们、老师们对我花书包啧啧称奇的眼神和赞叹所掩盖了，妈妈什么时候走了，我都不知道。
“你妈的手真巧，这花书包真漂亮”。
“妈妈，我也想要他那样的花书包”。
我神奇了好一阵子。以至于在后来每每回忆小时候上学的事，我总说自己是“五块钱黑木耳送进了学校，一个花书包赢得了同学们的第一次好感。”
“长大了以后，再拉着妈妈的手，想起儿时的不孝顺，我心里好难受。”
我在家里是个听话的孩子，但也是个比较调皮的孩子，小时候，如果不是经常被父亲的威严所震慑着，也许我也是个经常惹祸、捣乱的孩子。
记得是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大概也就是10岁左右。一个暑假的中午，妈妈让我在屋里带着大妹燕儿睡午觉，他上后山上去砍些带新鲜枝叶的树枝，拉回来晒干打糠喂猪。好不容易给妹妹哄睡了，我却怎么也睡不着。其实不是不瞌睡，关键是心里念念不忘几个小伙伴儿们在门前的河里等着我来修筑那所谓的“水电站”工程。窗外，阳光显得毒辣而又犀利，透过窗户射进来几缕，在屋内的地面上画了个椭圆，还不时的随风晃动。门前核桃树上的知了，仿佛都跟着了魔一样，撕心肺裂地“呜嘤呜嘤”叫个不停，内心里那种躁动驱逼迫着我在床上翻来覆去，耳畔回响着的是小伙伴们在河里戏闹的声音。
终于忍耐不住了，我偷偷的起来，为了防止妹妹起来乱跑，我把里外两道门都给锁上了。走的时候，还没有忘记带上玩了好长时间的一个步枪子弹头，一个用竹篾做成的“水轮机”。走出院子后，感觉自己就是逃出笼子的小鸟一样，一路蹦着跳着向河里跑去。
到了河里，工程已经开始。我不由分说，挽起裤管，脱下鞋子，跳进水里，在黑乎乎的、散发着腥臭味的淤泥里开始了“劳作”。快乐的心情，让我们都忽略了火辣辣的太阳，闻不见淤泥的味道。为了防止自己的那颗“宝贝”掉进淤泥，我把他含在了嘴里。挖泥、拔草、搬石头，修筑河渠，架设“水轮机”，安装好鱼须笼，盖好伪装草，一项宏伟的水利工程兼捕鱼设施，展现在我们的面前。接下来，在我的一声令下，一群人都从河的上游，边向河里扔着石头，边沿河向下游走着，心里揣着满满的希望。希望在打开须笼的时候，能看到一群，白花花活蹦乱跳的小鱼儿。那场面不知道该有多么开心，周围的一切都凝固了。
“你妈妈来了，快跑”。
我还没来得及抬头，妈妈已经到了我背后。“啪、啪”两声，屁股上跟针扎了一样，钻心的疼痛。
“哇……”只有半声哭喊。
“让你不听话，大中午乱跑。”“叫你妹妹醒了在家里哭，你还把门给锁上，钥匙呢？”妈妈接二连三的训斥，给我整懵了。
停止了哭声，我没有立即给他钥匙。反而直接侥幸地给她说：“喔，妈，你可美，你打我，让我把子弹头咽肚子了。”
“叫你说瞎话。”巴掌再一次举过了头顶。
我头一偏，连忙接着说：“我没表你。”眼的余光看着妈妈的举起来的那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变的让人恐惧，仿佛一下子变的那么那么大，炙热的阳光透过炸开的指缝里射在我的脸上，手又黑又大，好像一下子就要把我拍扁一样。在我的印象里，我见过妈妈跟父亲生气时的吵闹，几句之后，她总是默默的忍受，从不辩白。但我从来没有见过妈妈这样发怒过，她即便是再生气，也没有对孩子凶狠过。那只举起来的手，突然的举了起来，却又缓缓的放了下来。
“我真没表你，妈，刚才我把子弹头噙在嘴里，你打我，哭的时候，不小心给咽下去了”我解释着，还故意装着双手捂着肚子，慢慢弯下了腰。
“你干嘛要噙在嘴里啊？”“肚子疼不疼啊？”“我不该打你，你到底啥样啊？”伴随着一连串近乎带着哭腔的关切、自责，我被拉回了家，看着妹妹哭的抹成了花猫，我还在妈妈背后偷笑。
整个一个下午，妈妈没有干任何事情，不让我乱跑乱动，不时的问我肚子疼不疼，破例的让我吃点这个，吃点那个，还让我喝香油，每隔一小会儿都要催着我赶紧上厕所，然后她再仔细的到厕所检查。急着让那东西，在经历九曲十八弯之后，顺利的被排出来。
其实整个一下午，我是没有任何感觉的，可是妈妈却担心的整夜都没有睡好。本来晚上我是跟父亲睡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被换到了妈妈的身边。
耳边还有他们轻声的交流“听说金属那东西坠劲儿很大，不知道娃子到底啥样？”
“一下午没见他说肚子疼，应该没事吧。”
“哎……”
我故作听不见，静静的躺在妈妈的怀里，安详的睡了。睡梦中我明显的感觉到一只温柔的手，细腻而光滑，温暖而轻柔，在我的肚子上轻轻地、慢慢地揉着。手掌心传递过来的温暖，透过肚皮上的细胞，慢慢地向四周扩散，顺着每一寸皮肤，一直延伸到每一根神经末梢。当第二天父亲从厕所里发现了那颗子弹头后，母亲终于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
拉住妈妈的手，泪水往下流，那双手虽然粗糙，可是她最温柔，拉住妈妈的手，幸福在心头，千万别松开那份最美的守候。
妈妈是个很倔强的人，一般情况下，一些头疼脑热的小病小灾她从来都没有在意过。2012年的时候，妈妈突然给妻子说，最近感觉手上的关节很疼，有时候总攥不了拳头。起初，我还并不在意，以为她们年岁大了，出现痛痒现象很是正常，吃点药也许就会好些。可是，晚上睡觉的时候，妻子悄悄地给我说：“你可别大意了，我看妈的手像是很严重，手指关节很大，可别得了类风湿，你得赶紧抽个时间去给她检查一下。”听了妻子的话，我想到妈妈平时的举动，不是到了确实疼痛难忍的时候，她是不会轻易说出口的。
第二天一早起来，我就要看妈妈的手，她故作轻松的说：“没事儿，就是偶尔有点疼。”当我拉起来她的手时，她还故意往后抽着，不让我仔细看。
我伸手拉住她，一双瘦骨嶙峋的手，晶莹剔透的黄色老茧，一道道黑色的裂纹，瞬间变成一道刺目的光芒，刺的我眼睛直疼，无法忍受的愧疚感，催促着眼泪一下子涌出眼眶。说实话，小时候妈妈用这双勤劳的手扶着我学走路，摔跤了把我拉起，调皮了揍我，拉着我一点点长大。长大后，我却很少认真去看过这双手，更不用说去拉起抚摸了。只知道那双手做出来的饭特别好吃，缝补后的衣服穿起来特别舒服，却没有真正的关心过这双手。与之相反的是，每天三饭时间在往返于学校的路上，总能看到我拉着孩子的手，一起上学、放学。
如今，我们兄妹几个都长大了，成家立业，天南海北为了各自的事业和家庭在苦苦的打拼，住着拥有现代化设施的房子，吃着各式各样的美食，接触这形形色色的人物。唯独把一双父母留在家里，守候着那三间瓦房和一亩三分地。回家的时间少了，关心他们的时间远比不上偶尔回去一次他们忙前忙后照顾你的时间。
每每星期天回家，个别朋友们喜欢问我：“回家干啥？”我真感觉到没办法回答。在我的内心里，回家是每个人的夙愿，是根本不需要理由的。如果非要找个理由的话，也许就是人们经常好说的那句“娘在哪里，家就在哪里。”说句发自肺腑的话：如果不是为了生活而需要去工作，需要照顾孩子上学，我真愿意舍弃眼前的一切，带着妻子、孩子回到家中陪着父母，同他们一起劳作、一起吃饭、一起说笑，拉着妈妈的手散步，搀着父亲的胳膊锻炼，让他们在幸福中一天天老去，让孩子在亲情里一点点被感染，让每一个人都学会用心去守候那份来自家的温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