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猴（小说）
"老猴“是我们当地话，”老“字不译，是类似于”老爸“”老王“那样的辅称。说白了，”老猴“就是猴子的意思。在我家当地，有一个疯子 ，骨瘦嶙峋，经常骑着一辆破得不能再破的自行车在小巷里横冲直捣，大呼小叫，他就是老猴。
第一次认识老猴是在我很小的时候，当时我看见一个上身赤裸，头发蓬松的男子弓着腰板在垃圾堆翻东西，垃圾堆得五花八门，很难想象他的手有没有比垃圾脏。”老猴，给“。一个邻居把随口喝完瓶子抛向男子，男子”嘿嘿“两下，嘴里不知道叽叽咕咕什么。随后他把瓶子小心翼翼地放在车篮里，一屁股垫在车座上在巷里兴高采烈地大摇大摆起来，嘴里唱着他自己独创的歌谣“ ……七八，大大大大……大鸡巴”。声音响彻整个巷子。
原来他就是老猴。
回家之后，我兴奋地告诉爸妈我看见猴子了，爸妈没有出乎意料，他们似乎知道所有，"你看见的猴子是假的，他是疯子”。“什么是疯子？” “你还小，不懂，疯子发作会打人的。你以后看见他给我离远点，他发疯会把你吃了” 。 “不！他不会的” 。“乖，听话。妈妈以后带你看真正的猴子”
儿时我不理解爸妈为什么让我远离老猴，直到今天经历了世俗之后才理解了一些。儿时我也没见过真正的猴子，那时候我所知道所有关于猴子的东西，一个是孙悟空，一个就是他了。他和孙悟空都是猴子，可还是有点区别的，他没有孙悟空那么多毛，也没有金箍棒，他们的相同点就是长得有些神似，喜欢蹦蹦跳跳，偶尔麻利掀开破旧的衣服，露出两个黑乎乎的乳头。少年的我关于猴子的记忆也慢慢地被他占据。
第二次见到老猴是在一个人群堆里，人群里有大人有小孩，小孩还是多数。老猴在人群中间嘻嘻哈哈。我不是一个听话的孩子，没把爸妈的话放在心上。我知道老猴不会打人的，于是屁颠着，用稚嫩的手掰开像墙一样的两个人，窜了进去。(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一个大人说“大家看啊，我让老猴给你们秀一下，来！老猴，给大伙说几口英文”。大家用期盼的眼神看着老猴，老猴布满血丝的眼睛有点飘忽，他的眼珠子转悠着，嘴唇半张半合，思索了一会儿终于开口了“ ……七八，大大大大……大鸡巴”。观众们顿时爆笑不已，有的躺下捶地，有的人笑得牙床肉绽开了花。“老猴啊，不错嘛，英文有长进啊，现在给大家来两句俄语”。老猴挠挠头有点蒙，牙齿不停的敲打，有点犹豫。“老猴，来嘛！说完我给个瓶子给你” 。”老猴，你说得好了，你隔壁的傻大肿才肯给你睡啊！哈哈“。”是啊！给我们秀一下“大家乘机应和。老猴“嘿嘿”了两下，在大家的逼迫下又开了口“旺吐……岁……岁岁佛坏”，现场又大笑起来，我也在笑，老猴也笑得乐呵呵。“very very good！大家鼓掌！”。掌声涌动，随后大家又让他秀了日语，韩语，意大利语，西班牙语，不过听说他最擅长阿拉伯语，他说的时候掌声和笑声最热烈！于是各种外国语言在一个年幼孩童的认识下有了新的定义。
第二次看见老猴之后，我发现妈妈在骗我，老猴他压根就不会打人，而且还十分有趣，比孙悟空好玩多了，我常常这么想，想着想着就去找老猴了。一出门，穿过几条巷子，觅几处有垃圾堆的地方，就看到他了。他两脚一上一下跳来跳去，像是在跳骑马舞，嘴里嘀咕着”on来焦来刷当当当……来……（方言）“。似乎这就是他最擅长的阿拉伯语。我跑到他的跟前叫了一声”老猴“。老猴蹲下来看着我，对我笑。”老猴，你会打人吗？“我问。老猴缓缓地摇摇头，把脏兮兮手伸进口袋里，然后掏出一颗糖给我，那时我真的意识到老猴是不会打人的，而且他很好，很好。
几次接触之后，我和老猴成为了朋友，我不知道怎么去定义朋友，总之他总让我感到快乐，让我欢笑，我和他没有利害关系，我也不知道什么是世俗世界里的酒肉朋友，利益朋友，损友，诤友。我被爸妈打了之后，就去他那大哭一场，他总是轻轻地安抚我，找乐子逗我。我是一个淘气的人儿，每次见到他都会跟他要一块钱到附近买雪糕，他也很乐意给我，他看见我开心的舔着雪糕时，也很快乐。也许他是一个疯子，但疯子就不是人了吗？疯子就应该没有朋友吗？也许在疯子的世界里，一些正常人在他眼里就是疯子。当时我想，如果疯子都像他这么好，我宁愿相信世界上所有人都是疯子。他的手是有点脏，却比掌握“炙热权力”的手干净多了，他赚的钱都是自己的“血汗钱”。老猴是非常勤奋的人，他没日没夜地捡瓶子，有时还在附近市场里扫地赚几块钱，我问他拼命赚钱为什么，他的脸顿时红了，吞吞吐吐地说”娶娶……娶老婆“。”是杀猪佬的大女儿傻大肿吗？他微微漾起幸福的笑意，露出粉色合欢一样的颜色，羞涩地低下了头。那时后我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但我很清楚也很明白：这个世界，能和疯子擦出火花的，终究是傻子。两个弱者，一段爱情。
之后，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和他渐渐地减少了往来，不过我每次听到“ ……七八，大大大大……大鸡巴”的歌谣时，内心里奏击着喜悦，他见到我之后，总是从邹巴巴的口袋里掏出一块钱给我，我说不好意思拿你娶老婆的钱，他结巴着嘴说“买买买买雪糕”，我收下了，不过我不是去买雪糕，我买了铅笔，橡皮，本子。偶尔，也看到他给其他孩子钱。
出去工作几年，难得回一次家，发现巷子安静了不少，打听了一下邻居，邻居说；“听说老猴扫市场的时候去搀扶一个摔跤的老人，后来被老人家属打死了".
我心里有点难受，在巷子走了一下，突然看见一辆熟悉的自行车在我眼里划过，我拼命追了上去，老猴没死！他没死！”老猴！老猴！，你停停，快停停！我是啊豪啊！那个经常向你要一块钱的小孩啊“。我撕心裂肺的喊。”老猴，我不要你的钱了，我会赚钱了！老猴！我把钱还你，给你娶老婆，老猴！老猴！“
骑车人的影子离我远去，最终在巷口变成一个点，我始终没听到回答的声音，巷子里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落泪的声音。
2015. 6. 2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