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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河下

2012-01-20 12:44 作者:ぃ最美的最美是回忆  | 8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一)马戏团来到的时候,桑离正在北阳台浇她的昙花,清脆的马蹄声扎扎地回响在南河下寂静的巷弄。表演还没有开始。是小丑穿着黑白格子的大袍子在沿街宣传,他可真是滑稽啊,顶着大波斯菊一样的红头发,两颗眼睛画两颗白色的五角星,还有他的红鼻子,多想是一个乒乓球,他一路做着鬼脸打马而过,一群孩子跟在后面跑着,跑着,叫着。桑离探出头去看,多少年了,居然还有马戏团表演。她还是很小的时候看过,那时候她还拔了小花圃的羊齿草去喂骑师的马,桑离想到这里,忍不住咯咯地笑出声来,可是她忘记手里的水壶,水哗哗地洒下去,刚好小丑路过,他仰起头望啊望,桑离浇花的水弄脏了他脸上的油彩,那么狼狈,像是哭过一场。小丑看见桑离,他停下马来,对着窗子后面的桑离微笑,好像是在说没关系。可是桑离却没有说对不起,她吓得赶紧缩回头,那个红鼻子的小丑,他有一双深邃的蓝眼睛,像是大海,桑离怕自己不小心掉下去。小丑还是不想走,他的马在狭小的巷弄里转着圈,马蹄轻轻扣着古老的石板路,寂寞的声响。他看着窗台那一大盘繁茂的昙花,一个一个的蓓蕾躲在郁绿的叶子后面,不知道,它今晚会不会开。哲生蜷在大躺椅上喊,桑离,你浇那么多水。昙花又怎么会开,它会被你淹死的。桑离转过头,却不理他,一个人端着小水壶蹬蹬蹬地下楼,穿过天井,小丑已经走了,石板路上的青苔和小野花被马蹄踩得乱糟糟的。桑离又折回头,她对哲生说,今晚我要去看马戏表演。哲生点点头,他的幅度有点大,肥胖的身躯压得老躺咯吱咯吱地响(二)马戏团的大棚搭在教场,彩色的灯泡已经亮起来了,五颜六色的流苏从帐篷的顶上一直垂到地面,因着风过,飘的那么空旷。桑离进去的时候,里面黑压压一片,一个红头发的大腿女郎正在表演喷火,每次火光窜出来时,桑离便借着光亮四处望,她没有看见小丑。喷火表演结束之后,舞台上响起了莫扎特的《快乐颂》,一群小丑骑着独轮车出来,有人往舞台上丢硬币,每丢一个小丑便会骑着车来捡。桑离丢光了兜里所有硬币,却没有看见那个蓝色眼睛的小丑。他去哪里了呢,桑离沮丧地想。节目一个个表演完,到最后的时候,那个蓝眼睛的小丑终于出来了,人群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桑离也跟在后面跳着脚鼓掌,前面的那个女人太强壮了,她的肩膀挡住了桑离的视线。小丑还穿这白天的大袍子,他脸上的油彩已经补上了,依然是两颗四角星的眼睛,闪着狡黠的光芒。他要为大家表演大变活人,原来他不是一个小丑而是一个打扮成小丑摸样的魔术师,他做着各种奇怪的表情,努力地想逗大家笑。偶尔的他的眼睛会朝桑离看过来,他已经发现了她。(三)音乐又响起来,悠扬而浪漫的小提琴,是艾加尔的《情万岁》。小丑推上来一个巨大的黑箱子。他说,下面我要请一位观众朋友来当我的助手,而小丑却径直朝桑离这边走过来,桑离前面的那个强壮的女人激动得红了脸,小丑的手掌越过她,牵住桑离的手,他对人群说,我们就请这位漂亮的小姐好不好呢?掌声四起,人们一定发现了,桑离的确是人群里最最好看的一个。桑离被小丑装进黑糊糊的箱子,关门的时候,小丑朝桑离看了一眼,蓝色的眼睛在微笑,他想鼓励和安慰她。小丑拔出一把匕首,在人们的尖叫声种刺进了黑箱子,他又拔出另一把匕首,人们的尖叫声更大了。小丑的表情也很恐怖,让人们觉得他是不是失败了。他手忙脚乱地拔出匕首,打开箱子,桑离在人群热烈的掌声和尖叫声中完好无缺的走出来,她涨红了脸,很害羞的摸样,也许她还不知道刚发生了什么。她挽起裙角谢场。小丑吻着桑离的手背,轻轻地对她说,谢谢。散场了,所有人都围着桑离询问着,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匕首怎么会刺不穿你。桑离不说话,但是她知道,是小丑的眼睛照亮了她的心房,让她变得无比勇敢。(四)回到家,哲生蜷在大躺椅上问桑离怎么样表演精彩吗?桑离说,精彩极了,我从来没看过这么精彩的表演。哲生有些遗憾,喃喃地说,可惜我看不到。哲生已经很久没有站起来过了,他的身躯胖得像是一只巨大的番薯,而双腿却细的像是两根长长的豆荚。他的表情那么忧伤。桑离去厨房帮哲生煮汤,可怜的胖子他一定是饿坏了。厨房的南瓜没有了,番茄没有了,桑离才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去市场了。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越来越像一个坏妻子。他抱着膝盖蹲在炉子旁边哭泣。哲生还在喊,桑离你知道吗?就是你去看马戏团表演的时候,阳台上的昙花开了三朵。桑离跑过去看,可是昙花早已经谢了,它开得那么短暂。桑离问,什么颜色。哲生说,白色的。桑离问,香吗?哲生说,香极了。桑离在房间里转着圈,她闻不到。为什么自己守了一个天,它都不肯开,而自己离开一会就开了。桑离很惆怅。哲生又问,马戏好看吗?桑离说,当然,小丑还拉小提琴个呢。桑离撒谎。哲生问什么曲子?桑离说是《爱情万岁》。桑离忍不住轻轻哼起了旋律。哲生说那个曲子很简单,我初学的时候就学会了。汤沸了,桑离去厨房。哲生看着窗外的月光,他想起了他和桑离初相识,他站在她的窗下拉琴。她被他的琴声打动了,只是现在,哲生的身材已经变成了一个倒立的大提琴了。他再也拉不了琴了。(五)马戏团已经在南河下表演了许多天,周围的人群几乎都去过了,二马戏团又没有什么新的节目加入,渐渐地便没有人去看了。可是桑离依然每天都会去,有时候甚至忘记摘下做饭时的围裙。有一次表演的时候,小丑突然装进了箱子,箱子里那么黑,但桑离还是能知道是他,一定是他,他的眼睛在黑暗里星子一样闪亮。他对桑离说,喂你知道吗,我觉得我喜欢上你了。桑离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吻落下来,温柔地覆盖在桑离的嘴唇上。箱子太狭小了装着两个人根本无法躲避。从箱子里出来时,观众惊奇地发现,小丑脸上的油彩弄花了,而桑离的脸上有了红色黄色的油彩。人群笑翻了,桑离觉得尴尬极了,她挽起裙角。弯一下膝盖匆匆谢场。桑离一路跑出马戏团一边摸自己嘴唇,为什么小丑的嘴唇会是冰凉的,像是一粒薄荷糖。(六)回家的时候,哲生跌倒坐在地板上,躺椅翻在旁边,他努力想要站起来,想要拿到柜子顶上的小提琴。桑离惊讶的冲过去抱他,她责备他,天哪你疯了吗?你要做什么?这生微笑着他说桑离我很久没有拉琴了,我想为你拉一首《爱情万岁》。桑离费尽全身力气才把哲生搬回躺椅。她还在喋喋不休地责备,要知道小提琴是要搁在下巴底下,可是你现在胖得连下巴都找不到了。桑离是真的生气了,本来她是有薄荷糖一样的美好心情的,可是全被哲生弄砸了。哲生很委屈,他是想和她重温一下过往岁月哲生说,桑离,你变了。桑离说,我没有变,是你变了。哲生叹息,是啊,是我变了,我变成了你的负担。桑离不理哲生,提着小水壶去北阳台浇她的昙花,探出头,却发现小丑在下面,他在朝她的窗口张望。他已经洗去了脸上的油彩,穿着一件灰白的T恤,脚上的阿迪鞋不停地叩着幽暗的石板路。哲生在喊,桑离,你知道吗,今天你走的时候,昙花又开过,整整五朵,可是你不在。桑离不搭理他,这盆破花,它总是欺负自己。桑离说,哲生,家里的南瓜和番茄都没有了,我要去一下超级市场。桑离蹬蹬蹬地下楼,都跑过天井了,还听见哲生凄凉的声音,他问,桑离,怎么你的脸上会有油彩?午安静的南河下,小丑在前面走,桑离远远地跟着。小丑说,我要走了,我们马戏团要换去下一个地方表演。桑离问,那你们以后还会来扬州表演吗?小丑说,也许吧,我喜欢扬州的月光,很干净。他抬起头,月华如水,布满他忧伤的脸。你能不能带我一起走?桑离这样说的时候,自己都吓到了,她鼓起勇气,仰起脸看着小丑。小丑也在看着她,两个人的目光撞在一起,都是深不见底的悲伤。小丑问,那你的他,怎么办?桑离低下头,是啊,哲生怎么办,他是因为救自己,才被车撞成了瘫痪。她还记得,那天晚上在医院,他撕心裂肺地哭喊,桑离,你不要离开我,我只剩下你了。如果连你都不要我了那我自己也不要自己了。桑离说,如果我走了,他会死的。小丑也不知道怎么办,他闪着智慧的眼睛一点一点暗淡下去。他转头问,桑离,你真的喜欢我吗?桑离说,真的。他又问,喜欢我什么?桑离说,喜欢你带给我的快乐,我已经好久都没有这么快乐过了。小丑没有想到桑离会这样说,他有点难过,他说,就因为我是一个小丑吗,小丑的工作就是逗别人笑。桑离说,不啊,你不是小丑,你是魔术师,你给我的快乐都是变出来的。桑离摸摸小丑的鼻子,她又说,今夜的月光里,你像一个小王子。南河下短短的巷弄,两个人来来回回的走,走得那样的缠绵和不舍。哲生终于拿到了他的小提琴,搁在膝盖上吱吱呀呀地拉,像是锯木头一样的声音。桑离说,哲生,你在做什么啊,这是小提琴,不是二胡。哲生仰起头,问,桑离,昨天晚上你去哪里了,桑离咆哮,我去哪里都要向你报告吗,我一点自由也没有了吗?哲生不知所错,他说,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昨天你走了之后,昙花又开过了,真的很奇怪呢?怎么会一个晚上开两次呢?桑离说,宋哲生,你为什么要骗我昙花明明只有四个蓓蕾,又怎么会开出五朵来,而且,它的蓓蕾早就枯萎了,你觉得骗我很有意思是吗?你要骗我一辈子是吗?哲生哭了,他说,我不是要骗你,我是怕你走了就不会回来了,我想你为了等昙花开,能留在我身边,自从马戏团来了之后,你已经很久没有陪过我了,我很寂寞。桑离把哲生膝盖上的琴又放回柜子上面,然后去厨房煮汤,揭开锅,却发现里面满满的南瓜汤。是你煮的吗?她转头问哲生。她真的无法想象,他是如何用两条豌豆荚一样的腿支撑着番茄一样的身体煮出这样一锅沸腾的南瓜汤,她喝了一口,眼泪便大颗大颗地掉进去,家里早就没有盐了,怎么他煮的汤还那么咸。月光很好,桑离在北阳台浇她的昙花,小丑在窗子下徘徊,哲生在躺椅上用二胡的姿势拉着艾尔加的《爱情万岁》。很久,哲生听到水壶跌落的声音。他喊,桑离。没有人答应。他挣扎着,滚落在地板上,努力朝北阳台爬过去。他看见桑离倒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把闪亮的匕首,嫣红的血在她的身后匍地而行。哲生尖叫着扑过去,咯噔一声响,他番茄一样的巨大身躯压断了他豌豆荚一样的双腿。他疼得晕过去了。醒来的时候,他问,桑离呢?邻居指指桌子上小小的陶瓷坛子说,在那个里面。哲生抱着桑离泪如下,他又一次哭到晕过去。锅里的南瓜汤还在,北阳台的昙花还没有开,艾尔加的《爱情万岁》戛然而止,哲生看着小小的房子,第一次觉得,原来它是那样的空旷。那以后,南河下日日夜夜流淌着锯木头一样的声音,所有的人路过的时候,都会慢下脚步,轻声的叹息。那个男人,他终日趴在窗口,朝着滚滚而去的运河,凭吊他逝去的爱情。马戏团的大篷车轰隆隆地向前,桑离从箱子里钻了出来,抱着小丑的脖子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她问,车出了扬州了吗?,闷死我了。是的,刺进桑离胸口的只是一把道具匕首,而被火化的是马戏团的道具人偶,它可以骗过亿万观众,当然也可以骗过哲生,还有那些手忙脚乱的人群,桑离没有死,一切都只是一场完美的魔术表演。桑离说太好了,我们可以回家了。小丑说,桑离对不起,我没有家,我走到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我一直向往漂泊的生活,无拘无束。大篷车哐当哐当路过一个江滨小镇,桑离从油毡的缝隙看出去,它真的美极了,漫天的荻花像是下了茫茫大。小丑说,桑离,你知道吗?这个小镇有个美丽的名字,花荡。桑离兴奋地说,真的么,那我们可以在这里停留么?我喜欢这里。小丑有点犹豫,他说,我们在不久之前,刚刚这里表演过了。桑离有点生气了,她扭过头,不搭理小丑,尽管他做着各种鬼脸,但桑离还是压抑着不笑。小丑终于妥协了,他说,那好吧。桑离掀开绿色的油毡,大声叫司机停车。阳光照进车里,真的是很美丽的小镇,连阳光都是香味。马戏团的帐篷搭在湖边的空地上,小丑忙着牵长长的流苏还有彩色的灯泡,另外几个可爱的侏儒打着马唱着歌沿街宣传。很快空地上便聚集了很多的人。桑离看到一个女孩,穿着长长的裙子,头发卷卷的。她不停地在人群中钻来钻去,偶尔还朝帐篷里张望,好像是在找谁,她的表情看起来很愤怒。表演开始了,小丑让桑离预先站在人群里等一下表演的时候装作观众的样子做自己的助手。艾尔加的爱情万岁响起来,大箱子推上来了,小丑在人们的掌声中朝桑离微笑地走过来,人群也全都扭过头,所有的目光都朝向桑离,桑离觉得自己幸福极了,她挽了一下裙摆,她就要出场了。可是小丑走到台边的时候却停住了,他愣在那里,好像不知道该往前还是往后退,笑容僵在五彩斑斓的脸上。顺着小丑的目光看过去,小丑看到了那个穿白裙子的女人了,她正拼命挤过人群朝舞台走来,她的表情愤怒极了眼睛冒着火,卷卷的头发都爆炸了,一个头两个大。桑离也是一个头两个大,这个人她是谁,她也要做小丑的帮手吗?怎么可以。小丑转身想要逃走,可是那个女人一步冲上舞台是金拽着小丑他黑白格子的大袍子,小丑努力挣扎。他的面容扭曲了,像是一个彩色的皮球,红鼻头也滚到舞台的角落,他惊恐地问,你这个疯子,你要做什么。她哭了,满脸的眼泪和鼻涕,她说,你这知道个骗子,你说过要娶我的,可是你为什么一句话不说就偷偷跑掉,还拿走我的宝石戒指和所有的钱。人群哗然。全都把垃圾向小丑砸过去,狼狈地厘躲闪着,桑离看见他哭了。她想起第一次看见小丑的情景,桑离的水弄脏了他的脸,原来第一次见面就注定泪流满面。桑离悄悄从人群里挤出来,她坐在湖边,荻花飘落,她突然想起了南河下温巷弄,想起了窗边那盆总不肯盛开的昙花,想起了哲生锯木头一样的爱情万岁。小丑找到桑离的时候,桑离已经爬上了一辆装满番茄开往南河下的卡车,他趴在油毡上看见小丑追着卡车跑了很久,她流着泪,挥着手,卡车轰隆隆地响桑离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她也不想知道,她只想知道卡车什么时候到南河下。车到教场桑离便听到了悠扬的琴声,是艾尔加的爱情万岁,再也不是锯木头的声音,而是那样的美妙那样的动听。桑离回到家,哲生撑着豌豆荚一样的双腿靠在窗台上拉小提琴,窗台的昙花都开放了,屋子里慢慢的芬香。桑离喊,哲生我回来了,可是哲生却像是没听见继续拉他的小提琴,许久他又沿着窗台一直挪到房间里,那个陶瓷坛子放在床上,盖着被子,哲生自言自语说,桑离,秋天了你冷么?桑离说,哲生,我不冷。哲生缓缓转过头,奇怪地看向桑离,他说,我和我的桑离说话呢,你是谁啊?桑离说,我就是你的桑离啊,你的妻子。哲生惊恐地后退,他说不可能,不可能,我的妻子已经死了,我看见匕首插进她的胸膛。桑离冲过去,想要握住哲生的手。可是哲生却惊叫起来,巨大的身体像是番茄一样从床上翻下来,顺着楼梯骨碌碌地滚下去。在医院,哲生只要一看见桑离就会尖声惊叫,抱着那个陶瓷坛子瑟瑟发抖。他是真的不认识桑离了,桑离难过极了,仿佛有人在用匕首一刀刀割自己的心脏。桑离沿着南河下不知所措地走,月光清冷,抱紧双臂,不知道该往哪里去。超级市场的灯还亮着,她走进去,选了南瓜,番茄,还有土豆。她做了满满一锅沸腾的汤,可是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等到那个喝汤的人。最近她的记性越来越差了,她又忘记买盐了,而那汤却一直咸在心底,眼泪才有的味道。Q:望多交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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