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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家故事

2012-01-13 18:16 作者:东方雪红  | 4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日本人投降那天,湘南衡山城里的炮竹炸了一天一。城里的集市开始热闹起来,街上的商铺都挂上招牌重新开张了,离县城不远的南岳大庙开始有了烧香拜佛的人。

衡山县城里有个百年老店叫余庆堂,该店在全省各大州市都设有分号,商行的掌柜余首元是个中过举的精明人,平日做人也很随和低调,因是读书人,还常做点善事,故生意越做越大,应了“和气生财”的家训。余首元会做生意,也通时政,打小日本宣布投降,他便意识到天下要安静几年,正是把生意做大的时机。

话说那一年头,湘江河发了百年未遇的大水,码头上有一排老屋是余家历年进出货物的临时仓库,仓库里存满了那个时代最紧俏的煤油,这煤油不管城里或乡下,富人或穷人都是不能少的。因为战乱时期城里没电是常事,故煤油灯家家都有,煤油则家家要用。

余家的煤油批发做的是独行,当年他的父亲就与“美孚”公司签了约,是整个湘南的总代理。几十年双方诚信守约,故煤油卖多卖少,价钱涨多涨少,全在他余家掌柜的一句话。“美孚”公司是每半年与余庆堂对一次账,分别是每年的阴历二月与八月,那年上半年因战乱,“美孚”的人没来,故下半年八月结的是一年的账,余庆堂要支付一大笔银子。

余家账房告诉掌柜的,该付美孚公司四万多两白银,这笔钱下面各分号已经于上个月全都解付到总号了。

余首元站在河边码头的堤岸上,背后是他的二十几间仓库,仓库里正忙着往外出货,他要把库存的煤油全转到另一个任何人都不知道的临时仓库。管家以为老板是怕国民党的军队来“战时征用”把煤油都抢走了,找个隐蔽地方藏起来,认为老板也太精明过虑了,因为共产党的军队都还在北边闹,这两年是过不了长江的,没打仗就犯不着藏着掖着,别人都是出钱请人做广告,这当家的倒是胆子越来越小了。(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中秋节前两天,“美孚”公司的两个人来到了衡山,他俩是来找余首元收账的。余把这两个美国人带到了衡山城的河边码头,告诉那个叫约翰的美国商人,说今年上半年的那场洪水把仓库里的煤油全卷到湘江去了,商行的其它货物也没有了,现在商行只能关门,也不知怎么向“美孚”公司归还货款了。

“美孚”公司的代表在衡山城呆了半个月不知怎么向总部交差,但呆在衡山城不走也同样要不到银子,他们俩人决定最后见一次余首元。

是夜,在余家客厅,约翰要求余首元以余庆堂的名义向“美孚”公司写了商行因遭洪水破产的情况说明,然后说:余先生,说实话,我不相信你说的理由。你若坚持你的破产申辩,请你把手按着我带的这本圣经上发誓吧!余首元毫不犹豫地用手按着圣经发了誓,打发走了这两个“美孚”公司的代表。

余首元的商号果真关了整整几年门,民国三十七年,也就是公元一九四八年,这一年的春天,湘江又发大水,而且比几年前的那场洪水还大。余元首把那批藏了几年的煤油全部卖了出去,而且是卖了个好价钱。自此,余元首成了三湘首富,又娶了两房小妾。第二年秋季的中秋夜,他唯一的儿子降生了,取名中秋。

余首元有了香火继承人,便在湘江河东面靠江边的位置买了两百亩良田,砌了几横几进的一栋大屋,请了佣人保姆杂工,带着他的三姨太太与宝贝儿子住乡下过日子了。县城的生意他平日里不过问,交给另两个老婆打理,由管家记账,他每月去县城一回,一是看看生意,二是看看两个老婆。

这种日子没过半年,管家就悄悄地告了二姨太的状,于是便发生了二姨太上吊自杀的事。至于二姨太为什么自杀,街坊传说是大婆子抓了二婆子“偷人”的把柄,二婆子怕余家的家法被绑去沉江,故寻了短见。听说那个男人后来也被突然抓了壮丁,又听说后来他那支部队随程潜和平起义,投降了共产党,他便又成了解放军。

这余首元处理完二姨太这件事便认为门户已清理干净,殊不知真让他一辈子戴“绿帽子”的是他的大婆子,而太婆子的相好便是他最信任的管家,他们两个人已经在盘算他的资产,这商铺的收入一半都成了两个人的私房钱,但账目大管家笔笔都记得清清楚楚,天衣无缝。

一九五零年湖南和平解放,土改工作队进了衡山县,农民协会都有了生杀大权。余首元被政府划分为地主成份,几百亩田都被没收充公分给了那些早半年见他还喊老爷的穷人,房子也归了工作队,工作队住进来后留了两间偏房给他一家三口住,剩下的都分给了那些平常连草鞋都没有穿的雇工与贫农。

余首元没想到天会变得如此之快,他感觉在乡下呆不下去了,便想要回衡山县城,但工作队不准他走,并三天两头还要把他揪着到台子上跪,连他那娇嫩的三姨太也不能免。

记得第一次批斗,三姨太就让人把那身绿色旗袍扯了个稀烂,剥光后几百人挤跨了台子,农协与工作队制止不了一帮打了一辈子光棍的男人,任由他们捏咬着三姨太,一对白晃晃的大奶子上尽是青红黑紫。

三姨太受了辱,回家抱着两岁的儿子哭,余首元回来就瘫在床上喊痛,他终于后悔不该买田做地主,明白了这革命真是比要命还凶。他抱着三姨太,把那一对奶子又咬又吻,做起房事竟然不知道了伤痛。两个人都疯狂了一夜,没停也停不了那种原始的歇斯里底的冲动…

余首元不知道下次批斗会他的三姨太会落个什么下场。他想起了当年日本兵在衡山城南街口奸淫一个十二岁中国女学生的情景,那五个大兵当街剥光了女孩子的衣服,女孩子的乳房还只是个鸡蛋大小,下身还没长一丝黑色,但五个日本兵像五只饿狼一样撕咬着女孩,女孩子先是拚命喊叫,后来喊叫声渐渐没了,女孩子死了,但眼睛张开着。

三姨太是个给他余首元生了儿子的女人,她与二姨太不一样,二姨太是她从长沙红湘馆花钱买的,这个女人没少花她的银子,并拿他的银子偷偷地包养汉子。三姨太出身不同,她是湘潭易俗河边一个渔家的独生子女,因为父母的渔船在涨大水时翻了,她成了孤儿。

余首元是通过一个远亲介绍收留了这个只有十六岁的女孩,他让她在省城师范读书,毕业了才正式用花轿娶进了门。到底是良家女子,她进门后一个年头就留下了他的种。他把三姨太当大姨太般看重,有心要与她过一辈子的白头夫妻,没想到才过几年的安稳日子就让“革命”粉碎了他一生的平安富贵

余首元寻思着要改变眼前的生存处境,要给三姨太与两岁的儿子中秋一个安稳的家。他琢磨着农民协会的那个叫陈福贵的人,他是个有权的人,穷人们都叫他是什么“主席”。陈是个曾在他家租了二十担田的佃农。他要去找他求情,送些银子,请他法外施恩,手下留情。

大清早,他便守在陈福贵的窗前候着,等到陈福贵内急起床上茅厕出来,见了他的可怜样子,陈一边操裤头一边问:有什么事?余首元先把用红布包好的十块大洋恭恭敬敬地双手奉上,然后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情宽待。陈福贵把大洋收下后,抽条凳子让颤抖着余首元坐。他盯着余的眼睛,说工作队那边他还要请示,其实乡里乡亲的,他没有要与他余家过不去的理由,这工作队是外地人,就是杀错人了到头来也是拍屁股走人,所以那边要花大价钱摆平。

余首元小心地问要送多少银子,陈说你是见过世面的人,要出手大方才显出你的大家身份,干脆凑个整数,拿一百大洋,工作队应该会把你的事应了。余说家里一时凑不齐这么多银子,要去县城商铺才行。陈爽快地说:我准你假了,工作队我去解释,三天要回来,去吧!

他急忙回家,把事儿给三姨太说了,他家里其实就有银子,一年前就藏好了,但他要说没钱才会免祸,他借此又有了去县城的机会。他要三姨太在家小心,带好儿子中秋,轻易莫出家门,然后就匆匆忙忙去了衡山县城。

余元首站在余庆堂的牌匾下进不了门,锁也换了,后门也封了。他问隔壁几家熟悉的店铺,都说已经关门有二十多天了,管家好象是回湘潭老家了,伙计们都散了,街坊们都以为大婆子也回余家乡下过日子去了。

余首元这时终于恍然大悟,原来大婆子与管家早就在私下勾搭,做了几年的苟且之事,并且还卷走了他的银子。

他撬开了锁,请了几个人打扫了屋里的灰尘。他清理了铺子,发现账本找不到,店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倒是多了股霉味。他给堂上的菩萨上了香,用土蚊烟薰了屋子,换了把新锁便回了乡下的家。

余回家后把一百光洋给了陈福贵,陈福贵则办了一桌酒席宴请了工作队与农协的其他几个人,酒足饭饱后大家都给了“主席”的面子,余家的小中秋终于在这种平安中长到了读书的年龄,三姨太这些年很少出门见人,但仍有好多人常常聚在一堆评论三姨太的那对奶子,女人们则更羡慕她的那分水灵。

时间到了一九五八年,三姨太已住进了县城,小中秋也在县城里读了几年书,原来的农协主席陈福贵一场暴病做了古人……

村里又来了工作组,通知余首元把三姨太接回来参加集体劳动,并警告余首元,地富反坏右是劳动人民的敌人,要接受人民的监管与改造。

三姨太把儿子中秋托付给了隔壁的邻居,并让儿子跪着认了干亲,然后一刻不停地赶回了乡下。

那时正是大跃进时代,大家都在人民公社大食堂吃饭,每家每户的饭锅子都拿去“大炼钢铁”炼成了铁疙瘩,灶台被打烂挑到田里做了肥料。这大锅饭吃了一年村里就连菜叶子都没有吃了,村民们饿着肚子还要出集体工,遇到县里来检查还要说吃得好吃得饱,饿死人也不许大哭声张,后来是野菜也没有了,再后来是树皮都吃光了,再后来就饿死人了!

三姨太饿得难受,另两个堂客与她商量一番,便几个人晚上去偷村里的菜土上的茄子,回来后用脸盆盖上煮,虽说没油没盐但总比吃树皮强,等茄子没有了她们就去牛栏偷牛潲的锅巴,终于有一次,三姨太几个人被抓住了,于是开批斗会,三姨太是地主婆,便成了典型,县里来了调查组,将她关在牛棚里,听说还要坐班房(牢房)。

余首元此时是自身难保,每天挂着牌子游行,晚上被政府隔离审查。三姨太那天半夜被喊到了大队支书的屋里,民兵连长把她推进门就找地方睡觉去了。

这个屋是大队部经常开会的地方,也是队干部晚上吃鱼吃肉灌酒的地方,平常是不让村民进来的。油灯很暗,三姨太进屋时没看见书记,只能模糊看到墙上的红旗。她站在门口没动,稍后才看清书记坐在靠墙的竹床上。

书记咳嗽一声,招呼三姨太把门拴上,然后示意她坐拢,说:你在关牛棚我是想尽了法子,还专门对县里的人说了好话。我准备明天就让你回家,但你老公要另想办法,他与你不是同一个性质,听说记变天账,想反党。三姨太听了后只觉全身发冷,她不能辩解,因为她那当家的错就错在不该属于剥削阶级,谁都能编个理由让他死。

她跪下并把头伏在书记的膝上哭泣,等到书记用手抚摸她的脖子时,她一把抱住了书记并大声吼叫:你救救我一家吧!我什么都依你。随后,她发疯似地扯开了书记的裤头,把他压在竹床上……

三姨太为了不去坐牢,让书记在她身上尽兴尽力地乐了,完事后,书记说:你明天回家,不要去坐牢了。记得晚上给我留门。

其实,当晚三姨太就回家了,她干干净净地洗了身子,仔细地擦着书记在她乳房上留下的牙印,想着今晚上还要笑着尽情尽意地满足他,又不知书记会不会同意放了她的老公……

余首元再也没有回来,听说是抗拒改造自杀,是投井自杀。

三姨太得知他的死讯时已没有眼泪,这个真心她的男人让她一生承受了太多的痛苦曾经的富贵并没有给她与儿子带来平安与幸福,她现在唯一要做的是带大余家的独子…

三姨太在政府撤销大炼钢铁,解散吃大食堂饭的那年天去了衡山县城,过了年,她与儿子又去了另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

余首元死后,坟墓长满了野草,三姨太再也没有回过乡下这栋老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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