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梦之旅》之一:生于农家
我生命的起点在豫东一个小县——中牟县,就是古典小说《三国演义》中曹操逃难路过住了一晚,并赚走县令陈宫的那个地方。连接华东和西北的陇海铁路和波涛滚滚的黄河,分别从县城的南北两面穿境而过,我的家就在陇海线以南15公里处的姚家乡小胡村。据说这个村子原名小陈庄,姓陈的人居多,后来不知因何原因陈姓败落绝户,胡姓迁入并繁衍昌盛,村子也随之改名;又因为村民为防匪患,不知何时在村子周围构筑了一圈寨城,故俗称寨里村。
我曾祖父的父亲叫胡洪禧,一个种地的老农民,单传曾祖父胡诵庭。此后人丁兴旺起来,祖父胡金庆弟兄3个,父亲又是弟兄3个,叔伯弟兄已达8个。我呱呱落地之时,全族人丁已有30余口
我生之时,家庭极度贫困。我父亲胡小有,从小跟二伯父学木工,十五六岁时又开始给地主扛活。20岁时娶妻田氏,未足两年妻子短命夭亡。24岁时续娶闫氏,这就是我的母亲。母亲家原本不太贫穷,却因为外祖父染上大烟瘾,抽干了家产,全家人只得寄住在一处火神庙为生。父亲的穷家和母亲的穷家,两个穷家结合在一起,依然贫穷。我出生时,家里已到了拉棍要饭的困境。
我生于1938年10月22日即农历戊寅年8月29日的深夜喂饱牲口时候,大约是子时24时左右,是曾祖母为我接的生。当时万籁俱寂,后院传出我响亮的哭声,住在前院的爷爷听到后笑了,不住地说:“小有家生了,听哭声是个男孩儿。”母亲后来对我说:“你半夜才生,看来又是一个劳碌的命,到万家睡梦时你还得出来干活呀!”我,一个男娃的出生,并未给这个家庭带来欢乐。母亲暂时不能出外挖野菜和上树捋榆叶了,父亲不得不到处筹借吃食,以补养母亲的身体。后来父亲不无愧疚地对我说:“当时北头儿一家大户人家刚生下孩子缺奶,我曾想把你送人,让你妈去当奶妈。可是你母亲执意不肯,才把你留了下来。”
父亲给我起名叫发旺,意在企求时来运转,家族兴旺起来。可是天不佑人,我8岁以前,并没有多少美好的记忆。记得那时我一直跟在母亲身边,母亲挖野菜,一手㧟篮一手牵着我;母亲上树捋榆叶,我在树下等;母亲拾麦穗,我坐在地头看;深夜母亲成夜成夜地紡线,我在纺车的嗡嗡声中入睡。父亲更忙,经常深夜喂饱牲口以后才能回家,第二天天不明,就又得去地主家干活。
这样的日子虽然贫穷,却还算平稳。到了我3岁时,我的家乡彻底成为沦陷区,不断遭到日本鬼子铁蹄的践踏。离我们村12里的姚家村遭到残害的一幕,令我们全村人胆战心惊。那是一个夏天,日本鬼子一个连队来到姚家村,一家一户地搜查,用枪杆子逼着年轻妇女到村南面的麦场里集合,被逼全部脱光衣服净身躺在地上,让士兵们肆意奸淫,有6个妇女极力反抗,则当场被刺刀捅死,血水满地流淌。在那三四年间,我们村只要有人说一声“老日来了!”全村人就慌成一片,携儿带女往村南的沙岗里跑,直到夜晚日本鬼子走了,才敢回到家里。那时叫做“跑老日”,每月都要跑好多次。记得有一天,家里正在吃早饭,突然听到老日要来,母亲饭碗一扔,右手抱着不满周岁的妹妹,左手扯着我就往外跑。我们在南沙岗里躲了整整一天,饥饿难耐,母亲当时情急中只带了几个生鸡蛋,只得打开鸡蛋一口一口地往妹妹嘴里喂。时过几十年,当时那种惊慌失措的情景,我仍然记忆犹新。直到现在我们那里每到情急时,还有一个口头禅:“看你急得跟跑老日一样。”(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家贫多病灾,我头疼、发烧、疮疽不断,可怜的母亲经常烧香磕头,乞求上天保佑。父亲则揹着我到处求医,许多医生,时隔七十多年,至今我仍然记忆犹新:岗王村的王礼范,针灸非常了得,那一年我得了急性肠胃炎,他在我的中脘、上脘穴深扎了两针,立马就见效了;后街的胡喜全,擅长治烂嘴,用一个小吹管,将一点白面面药粉吹到烂处,不几天疮面就长好了。我在五岁的时候,腿上生了一种疮,肿大如桃,疼痛难忍。找了几个大夫都说:这是“疔疮”,刚发病时用刀割掉可以治好,现在长这么大了,不好治。父亲揹着我走了几个村子,最后找到了小庙岗村五十多岁的大夫胡云卿,父亲厚着脸皮说了许多乞求救命的话,最后老大夫说:看着咱们是一个胡家,那我就冒一次险,“死马当作活马医”吧!治好了算你有运气,可是治不好你也别怪我啊!老大夫拿起手术刀一刀下去,一股脓血喷涌而出,肿块霎时塌了下去,后又拿出一剂膏药贴了上去,回家不久“疔疮”竟然奇迹般的痊愈了。父亲又提上礼当上门千恩万谢,一遍又一遍地喊着:“你真是救命的活菩萨!”
笃信命运之神的母亲,总担心我活不长。有一次南乡一个游乡的白胡子郎中看到我说,:“这个孩子活不到十八岁。”母亲听到后心急如火,立刻找到这个郎中寻求禳解的办法。郎中说:“禳解的办法是有,那得有贵人相助。”母亲说:“你就是贵人,让孩子拜你为干大吧!”郎中捋着白胡子说:“那也好,我会天天祷告神灵保佑我这个干儿子,让他活过十八岁。你别怕,只要活过十八,就能活到八十。”母亲千恩万谢,给郎中送了许多东西,郎中只给我送了一个纸符就扬长而去,从此再无音讯。
那时让我高兴的事也有,就是三姨妈来到我家的时候。
三姨妈人很聪明,又是天生丽质,在我母亲的3个姐姐里长相是最漂亮的,当姑娘时就有许多追求者,有几句民谚说“十里香,八里闻,三天不见想死人”,说的就是她。可惜三姨妈时运不济,嫁到南乡石家村不几年,丈夫就夭折了,只留下年老的婆婆和3岁的幼儿。她不得不抛头露面出外做生意,以赚取微薄利润养家糊口。在那个混乱的世界里,一个年轻女人要在社会上站得住脚,该有多大困难啊!她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往来于城市乡间,贩盐、贩布,低买高卖,勉强度日。到了解放前夕,实在过不下去,还不得不给人家当了短暂的二房。直到新中国建国之初,才回到家乡,分了土地,安稳度日。
年轻时的三姨妈待我如亲生,他一有闲空就来家看我。每次来的时候,总会给我带来点好吃的,有时是麻花,有时是白面馒头,有时还带来一件新衣裳。有一次,她还带我到土山店庙会上,花钱教唱戏班子给我涂了一个大花脸,想不起是关公还是秦琼了,好不神气!她抱上我在村里转了一圈,让村里小伙伴们好羡慕了一阵子。童年的我,经常盼望着三姨妈的到来,这是我童年时期经久难忘的记忆。母亲曾经说过,一个瓜瓜落地的婴儿要长大成人,就得遇到贵人,在灾难降临的时候,没有贵人拉你一把,你是过不去的。我常想,三姨妈大概就是我生命中的第一个贵人,我应该感恩于她。三姨妈活了83岁,是我母亲去世后的第5年去世的,在她去世的前几年家里遭遇困难时,我和两个弟弟都曾资助过她,虽然数量不多,也算表示了我们的感恩之意。常言说“好人有好报”,三姨妈晚年得福,也算“皇天有眼”。
回忆幼年时期让我高兴的事,我还不能忘记的另一个人,就是我的姑母。他家在6里外的罗宋村,每年春节时,父亲都会领着我到她家走亲戚。她家是大户人家,地亩多,住着一院大瓦房,吃食极好。姑母和表姐都是很善良的人,每次我来时她们总会给我许多好吃的,临走时还会塞给我几个肉夹馍。他们对我的学业也非常关心,记得她在我家住过一个多月,经常夸我是读书干事的材料,盼望着我学一肚子文化,以振兴祖业。可是她家土地改革时被划为富农,我怕影响自己的学业,以后就与姑妈生分起来,很少再到她家去了。每每想起此事,我都觉得心里有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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