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回《战火·前篇》

离开李家庄的石秀和杨雄连夜赶往梁山泊。
但目的地毕竟是全国闻名的山贼的巢穴。不能堂堂正正地向别人问路。两人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通往梁山泊的道路,在一片高原中凹凸不平的道路上前行。
道路很狭窄,几乎没有擦肩而过的人。顺着道路前进,别说是传闻中的八百里水泊了,除了草以外什么东西都看不见。
“这就是时迁所说的‘天险’吗……”
石秀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
和煦的春风吹拂着青草。
杨雄的脸也被风景染红,泛着青光。
“没事吧?”
面对石秀的询问,杨雄一脸疲倦地点了点头。
有个声音一直跟随在后。
那是只有杨雄能听到的巧云的笑声。
石秀只能听见吹过草地的风声。
“再加把劲!这次我们惹了这么大的麻烦,必须要收拾残局啊!”
“……是啊。”
“不用担心,雄哥。只要能找到梁山泊,那里的人一定会帮助我们。”
石秀舒张后背,举起手向远处望去。
“那里是什么?”
石秀所指的另一边,有一株灌木。
树枝上飘扬着淡蓝色的酒旗。
“居酒屋吗?”
草丛和灌木之中,隐藏着一家小酒馆。
“去看看。”
两人加快了步伐。
酒馆的门面不大,只有两间房,二人刚进去,就从店里走出来一个脸色阴沉的年轻男子。
男人身材瘦小,刘海盖过眼睛,看不见表情。乍一看是个软弱的男人,但他的举止却毫无破绽。
男人连欢迎的话都没有说,只是默默地看着二人入座。
两人刚一坐下,就有小厮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男人靠在顶梁柱上,询问杨雄他们的情况。
“真是家阴森的店……”
石秀一边把前菜送进嘴里,一边小声嘀咕。
“那个,请问一下,梁山泊在这附近吗?”
虽然听到了对方的询问,但男人的眼神还是没有丝毫的变化。
“并不算近。”
他玩弄着夹在腰带上的绳子。
“你们要去梁山泊吗?”
“不,随便问问。”
毕竟刚刚经历过在祝家店发生的事情。两人都不敢贸然说要去梁山泊。
男人没再追究,走进了店的里间。
过了一会儿,小厮端来了饭菜。
“喂,没有酒吗?”
听到客人的催促,男人拎着酒瓶走了回来。
满满地倒在桌上的两个酒杯里。
香味弥漫开来。
“请先算一下账。”
听到对方这么说,石秀打开了装着那些值钱东西的袋子。
把碎银递给男人后,男人微笑着将其收入囊中。
杨雄和石秀拿起酒杯,端到嘴边。
这时,一个小小的黑影从桌上掠过。
“这是什么?”
时迁的那只小老鼠正站在盘子后面,一脸惊讶地望着石秀。
“这家伙什么时候跟过来了?”
看样子是混入了装金银的袋子里。
小老鼠立刻从盘子里抓起肉来。
在一旁观望的男人眼神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喂——”
他靠着柱子喊了一声。
“不要喝那个酒。”
石秀的嘴唇离开了酒杯。
“为什么?”
“会死。”
石秀吐出了嘴里的酒。
杨雄也抛开了酒杯。
酒有些混浊,成灰色。
“你放了什么?”
“蒙汗药。”
“你说什么?”
石秀一脚踢翻了椅子。
可是,男人却泰然自若地指了指桌上的老鼠。
“感谢那只老鼠吧。”

石秀第一次注意到男人锐利的眼神。
“我是『石将军』石勇。『鼓上蚤』时迁,出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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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家店是梁山泊为了监视来往的行人而设立的居酒屋,由石勇负责。
两人简短地说明了祝家庄发生的事,并向石勇表示来梁山泊是寻求帮助的。
“跟我走吧。”
石勇默默听完了事情的经过之后,拿起挂在厨房墙壁上的弓箭,率先走出了酒馆。
石勇带着二人,在这片什么都没有的草原上,像按照路标的指示一样走了出去。不久,便来到了一处广阔的湖岸。
石勇刚从水边向天空射出镝箭,便从湖中划来了数艘小船。
三人跳到船上,来到湖中心的小岛,并在鸭嘴滩登陆。

“这里就是梁山泊吗?”
石秀仰望着湖光山色的雄伟风景。
天空中鼓声悠扬。
前方可以看见平缓的地平线。
还有好几个男人在山路上爬来爬去。
两人在石勇的带领下,通过好几个关口,向梁山山顶进发。
本寨的聚义厅上,晁盖已经带着许多头领等候已久。

“欢迎好汉远道而来!”

在中央位置迎接他们的晁盖充满了威严,水陆文武各个首领也都以各自非凡的姿态站在那里。在其中还能看见戴宗和杨林的身影。
杨雄二人见状,放下心来,向晁盖打了个招呼,详细地叙述了在祝家庄发生的事情。
全部说明完毕之后,最先开口的是刘唐。
“对时迁那个混蛋来说,是好事。那家伙的臭毛病,就算是死了也治不好。”
宋清和石勇也点了点头。
“可是……”
石秀继续说道。
“他们不仅抓住了时迁,还把梁山泊视为敌人,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诶,这可饶不了他们!”
李逵敲着斧头。
“兄弟们,这个就交给俺铁牛大爷吧!对付那样的一两个狗屁粪村,我一个人就足够了!”
“闭嘴,铁牛。”
戴宗抓住了李逵的衣领。
“这要由晁首领决定。”
戴宗瞥了晁盖一眼。
晁盖一脸严肃地站在一旁,若有所思。
“晁寨主。”
听到吴用的声音,晁盖慢慢地站起身来。
“裴宣——”
“在。”
站在吴用身旁的裴宣走上前来。
在饮马川与邓飞,孟康等人一同入山的『铁面孔目』裴宣,现在被任命为掌管梁山泊军纪的军政司。
晁盖向裴宣投去询问的目光。
“根据这次新规定的军律,对于抢夺财物的人该如何定罪?”
“无论因为什么理由,都应当处斩。”
晁盖转身面对杨雄和石秀。
“听到了吗?那么,把那两个人拉到广场上斩了吧。”
晁盖不顾其他头领的骚动继续说道。
“假借梁山泊之名,行偷鸡摸狗之事,听起来简直荒谬绝伦!我们虽然是山贼,但只掠夺不义之财。绝对不能偷无辜百姓的东西!”
“那是因为……”
正要解释的石秀,被晁盖毅然决然地打断了。
“不必辩解。带他们下去吧。”
戴宗连忙跑上来。
“晁头领,这样……有些过分了!”
杨林也紧随其后。
“他们在窘迫之际投入我们的怀抱——我是这么想的……虽说他们是不懂事的人,但绝对不能抛弃投靠我们的人啊!”
“不行。原谅一个的话,还会有下一个。一定要顾全大局。”
聚义厅陷入了沉默。
“晁盖殿。”
在寂静中率先开口的人是宋江。
“宋江殿,你也反对吗?”
“没有。正如晁盖殿所说。”
宋江深深地点了点头。
“但祝家庄的事,我也听说过。他们平时就夸口说要攻打梁山泊,做好了战斗的准备……撇开他们二人的事不谈,这件事难道可以置之不理吗?”
“这么说也有道理。”
吴用轻轻摇起白羽扇。
“祝家庄那边也在准备这场战斗,也许对他们来说,就算与我们作战也不会有损大局吧?而且,最近山寨的人马不断增加,食物也开始匮乏。如果不再进行一场盛大的战斗,就很难坚持到下一个秋天。”
蒋敬在吴用身旁弹弄起算盘。
“如果能拿下祝家庄的话……至少足以支撑我们山寨四年的衣食。”
宋江慢慢地走到晁盖面前。
“怎么样?这两人的性命,能暂时借给宋江吗?请允许我讨伐祝家庄。”
听了宋江的话,林冲也走上前去。
“我也愿意参加。”
“如果宋江哥去,那我也去。”
戴宗、杨林也纷纷加入花荣的行列。
“哥哥们,你们这不是置我铁牛于不顾吗!”
李逵高兴地跳了起来。
“我已经很久没有杀人了!”
霎时间,聚义厅被喧嚣包围。
“我也去!”
“我也加入!”
“出征吧!”
男人们一边叫着,一边哗啦啦地摆弄着武器。
尽是渴望战斗的声音,连石秀、杨雄都不敢多说什么,整个聚义厅闹得沸沸扬扬。
完全没有偃旗息鼓的迹象。
突然间,响起了足以淹没所有声音的豪迈笑声。
朗朗的声音让骚乱戛然而止。
人们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动摇聚义厅的,是晁盖的笑声。
“好!”
晁盖站起来,望着一片寂静的聚义厅。
“这两人的生命暂时交给宋江殿保管。一起去讨伐那些欺辱我们梁山泊的人吧!”
顿时欢呼声四起。
杨雄和石秀拱手跪谢。
“非常感谢。”
“如果要感谢,就感谢宋江殿吧!”
在再次掀起的喧嚣中,宋江只是眯起眼睛慈祥地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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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晁盖、宋江、吴用等头领们经过军议,编成了出征祝家庄的军队。
第一队以宋江为队长,花荣、李俊、穆弘、李逵、杨雄、石秀、黄信、欧鹏、杨林。率领三百骑兵和三千步兵。
第二队由副将林冲率领,秦明、戴宗、张横、张顺、马麟、邓飞、王英、白胜。再加上骑兵三百人,步兵三千人。
晁盖、吴用则留在梁山泊,和其他头领一起守御山寨。
大家烧香举宴,结束了出征仪式,从梁山泊出兵前往祝家庄。
梁山泊军行动的消息立即被侦察兵传达到祝家庄,在祝朝奉的指挥下,士兵们做好了应战的准备。
面对梁山泊的六千六百名士兵,祝家庄方面以祝朝奉、祝龙、祝虎、祝彪、栾廷玉为核心,召集了祝家培养的两千精锐,以及其他男丁、雇佣兵和扈家庄的壮丁共计四千余人。
春霞朦胧的天空,轰鸣着战鼓的响声。
梁山泊对祝家庄。
初春的花朵下,战争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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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意想不到的大人物呢。”

祝朝奉佝偻着坐在螺钿椅子上,抚摸着雪白的胡须。
身上瘦骨嶙峋,脸上布满了皱纹,但眼睛却炯炯有神。那凛然的声音难免让人联想到寒风。
“宋江是梁山泊的二头目,也是扰乱江州的谋反者。”
祝朝奉用锐利的双眸环视着整个房间。

在祝家的宅院大厅里,祝龙等三个兄弟和栾廷玉汇聚一堂。
梁山泊的大军已经逼近到十里之外。
笼罩祝家庄的空气发出吱吱的声音,布满了紧张的气息。
“要抓住宋江,不能把他杀死。要把他上交朝廷,向天下展示祝家庄的武勇。”
“敌人有多少?”
坐在对面的栾廷玉开口了。
“根据侦查到的情报,一共有六千多人……”
“六千多?”
听到祝龙的回答,栾廷玉捋弄起胡须。
“那么,您是怎么想的?梁山泊军可不是一般的对手。”
“当然,我们早就准备好了对策。”
祝龙在桌上铺开了祝家庄的地图。
“看这个。”
在铺满整张桌子的地图上,详细记载着地形、道路、庄内的建筑物、农田、树林等。而且,还用朱红色的画笔做满了记号。
“啊……”
栾廷玉眯起一只眼睛。
“布满了埋伏吗?”
“为了他们,我们做足了准备。”
“但是,事情能那么顺利吗?”
祝虎在房间一角嘀咕。
“你听说过江州的事吗?”
“喂,不要提那种事啊。”
祝龙从弟弟手里接过酒碗。
“的确,他们并不是我们可以正面应对的敌人。”
祝彪倚靠在椅子上,玩弄着短剑。
“他们会从南面过来。南方的堡垒就交给我吧。”
祝彪用手掌转动着银色的刀刃,朝着地图的南门刺去。
“需要多少人手?”
“一千。”
“那么,我来守卫北方的营寨,也拨给我一千名士兵。”
祝虎将酒瓶放在地图中的祝家店上。
其他的安排也决定之后,大厅陷入了一阵沉默。
剩下的,只有等待战斗开始了。
“害怕吗?”
突然间,祝朝奉的声音再次低沉地响起。

“害怕吗?”
没有人回答。
锣声在独龙冈上回荡。
祝朝奉抬起眼睛看向栾廷玉。
“栾师傅,您有什么建议吗?”
栾廷玉再次看向地图,随即摇了摇头。
“没什么了。”
他紧握铁棒,站起身来。
“现在,只要战斗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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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扈家庄的庄主扈元杰迎接了祝家庄派来的使者,立刻鸣锣召集扈家庄的男人们。
“三娘去哪里了?”
在做好战斗准备的家人中,看不到女儿的脸。
“在家庙。”
小间的仆人回答后,扈元杰走向宅邸后院的祭祀祖先的家庙。
天空晴朗,和煦无风。

「天赐良机——」
扈元杰满足地仰望着天空。
虽然已过壮年,但堂堂的身躯,飒爽的身姿,充满了连青年都自愧不如的生机。
乌黑的头发像行者一样摆动,用勒在额头上的钵金压住。
凝视前方的双眸毫不动摇,除了坚强的意志之外,让人感觉不到任何杂念。
扈元杰横穿庭院,推开了家庙漆黑的门。
屋内又宽又暗。里面的祭坛上摆放着五十多个大大小小的灵位,亮着小小的蜡烛。
在那淡淡的灯光中,浮现出一个纤细的影子。
“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听到父亲的声音,扈三娘缓缓回头。
她正把刚摘下来的野花供奉在小小的牌位前。
“成儿去召集村子里的男人们了,全部集合完毕之后,就要出征了。”
“父亲。”
“什么?”
“母亲大人的事……你还记得吗?”
扈元杰皱起了粗眉。
然后,他才注意到女儿用鲜花供奉的,是十年前死去的妻子的牌位。
“今天是母亲的忌日。”
扈三娘凝视着父亲的脸。
“你忘了吗?”
“因为我和她很少在一起。”
“是的,父亲总是以修行为名到处旅行。爷爷去世的时候也是,母亲生病的时候也是……”
“你想说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说。”
扈三娘垂下双眸,摇了摇头。
“不过,母亲临终时曾说过。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不能忍受的痛苦——母亲大人就是这样,对于一切都选择了忍耐。”
扈元杰抿着嘴,回视女儿的脸。
蜡烛喷出了小小的火花。
“但是,我不喜欢。”
火花从扈三娘睁大的眼睛上流过。
扈元杰瞬间露出诧异的表情,然后放声大笑。
“那么,你想怎么办?你以为离开这个家,一个人就能活下去吗?要听父亲的话。总之,很快你就会成为祝家庄未来庄主的母亲。祝龙的妻妾都没有孩子。野蛮人祝虎根本没有人家会嫁。如果你和祝彪有了儿子,他就会继承祝家庄的家业。我们不是早就约定好了吗?”
“父亲……”
“要让成儿也早点娶媳妇,生下继承人,如果能生个女儿,就嫁给李家庄。之前好不容易生出的女儿,却早早就死去……”
“父亲!!”
“怎么?”
“姐姐——她早就有喜欢的人了!”
“那又怎么样?”
扈三娘闭上了眼睛。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然后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父亲,您到底打算得到什么?”
扈元杰无言地嘲笑着三娘。
锣声震动了空气,吹灭了蜡烛的火焰。
“要参战吗?”
“嗯。”
扈三娘凝视着摇晃的火焰回答。
“我想战斗。”
“是吗?”
扈元杰背对着女儿。
“不要让祝家占去了全部的功劳。”
“我……”
在只有灵位的昏暗房间里,扈三娘喃喃说道。

“我想……变强……”
但是,谁也没有听到那个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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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梁山泊的宋江军,一路上无遮无拦,第二天就在独龙冈前一里部署了主力阵地。
没有遭到祝家庄军队的迎击,两军就这样对峙着,各自等待对方的应对。
梁山泊方面,以宋江为中心,由花荣、林冲、秦明、黄信等原官军头领们提出军议。
“即使要进攻,如果不知道对方的地势也很不利吧?”
在花荣的建议下,杨林和石秀乔装进行侦察。
杨林拄着锡杖,石秀则背着柴火,用手巾遮住了脸。
带着小乌龙的杨林,踏上了祝家庄的街道,来到祝家店门前。
店门口有一群男人神色紧张地聚在一起,当杨林询问情况时,其中一人拿着棍子走了过来。
“你是什么?”
“我是旅行的修验者。能在这里化个缘吗?”
“从哪里来的?”
“从彰德那里出来,刚好途径于此。”
“嗯……”
祝虎从上到下打量着杨林的身影。
“您怎么这样地紧张啊?”
杨林客气地问道。
“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要打仗了。”
“打仗?”
“我们要和梁山泊战斗。”
“竟然是和梁山泊吗?听说他们很厉害啊!”
“看——”
对着眼看就要逃开的杨林,祝虎指了指远处广阔的村庄。
“祝家庄是这一带最大的村子,有两万多户人家。年轻力壮能打仗的男人,有四、五千!整列起的军队,加起来有将近一万人!再加上西边的扈家庄也有两三千的精锐。用你的眼睛好好看看,这怎么可能输?”
“原来如此,看来是真的咯……”
“什么?”
“我多多少少会看一点面相,看您这张年轻的面孔,真有一副与众不同的英杰之相!想来一定会给您带来特别的运势吧。”
“喂,让这家伙好好吃顿饭!”
祝虎朝着店里提高嗓门。
“我请客,你随便吃!”
“真不好意思……”
杨林恭恭敬敬地低下了头。
祝虎先朝祝家店内走去。跟在他身后的杨林把目光停在了屋顶上。
“啊,那个男人是……?”
屋顶上躺着一个被绑缚的结结实实男人。
“为什么又去那种地方?”
“他是梁山泊的山贼。被我们抓住了。”
“一定是很大的功劳吧?”
“小菜一碟。”
说着,祝虎又回到了同伴的身边。
杨林向店家要了一蒸笼肉馒头,坐在店外吃了起来。
另一边,时迁在屋顶上一动不动地闭着眼睛。
他已经好几天不吃不喝了。一般的捆绑可以解开关节逃跑,但扈三娘的绳扣越动越紧。他也没有办法,只好老老实实的一动不动。
耳边有乌鸦在鸣叫。
脸颊被尖锐的嘴啄中。
“喂,别睡了!还活着吗?”

时迁睁开眼睛,一只小小的乌鸦突然飞了起来。
乌鸦溜过屋檐,飞向地面。
时迁的目光追随着乌鸦的轨迹,停留在一个陌生的修验者的肩膀上。
修验者正拿着肉馒头,津津有味地嚼着。顺手扔出去的满头碎片,被乌鸦刚好衔住。
时迁的喉咙响了一声。
即使想转过头去,视线也难以离开男人的嘴。
突然,时迁注意到对方的嘴并不是在啃咬馒头,而是像在说话一样做出口型。
「什么意思……」
修验者在用嘴做出口型代替说话。
「…今晚…帮助…稍等…」

“……梁山泊!?”
时迁慌忙闭上嘴,叹了一口气。
天还很亮。
比起今晚被人救出,他现在更想要一个肉馒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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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石秀已越过独龙冈,从与本阵相反的东面接近祝家庄。
在独龙冈的山麓,河水洗涤着山脚,在山下蜿蜒流淌。询问路人后才知道,川上是李家庄,川下则是扈家庄。
石秀没有渡河,而是沿着水流前进,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进入了祝家庄的辖域。
在这处人烟稀少的地界,尘土飞扬的道路上有家猪和小鸡正在觅食,没有人看守。
石秀走进村子的深处。
途中,有几个农夫扛着铁锹追上了石秀,但没有人特别地盘问过他什么。
有时,晴朗的天空中会响起锣声。
石秀在一片人迹罕至的麦田里默默地走着。杂木林、贮水池、田地、村落……接连地经过。
不久,他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这个村子的道路有很多岔路口。十字路口和岔道随处可见。
石秀每次都是随意的选择,但最后总会回到同一个地方。
「怎么回事……」
石秀尝试着更换了路线,但几次拐弯之后还是回到了同一个地方。
进村的时候还是上午,现在已经傍晚了,石秀却仍然停留在原地。
无论走多远,都只能在村子的尽头转来转去,想原路返回,拐过一个熟悉的路口时,却又看见了一片陌生的景色。
石秀不知所措地坐在路旁的石头上。
「杨林怎么样了……」
虽然在黄昏的天空下侧耳倾听,却听不到锡杖的声音。
天上的乌鸦尽是回还的乌鸦。
「没办法啊……」
就在他决定今晚暂且找家店留宿,明天再继续打探时,从麦田的另一边过来了一队人马。
领头的马上坐着一个身穿盔甲的年轻男子。虽然腰上挂着剑,但表情却像文人一样温柔。
是巡视归来的扈成。
扈成注意到石秀后,向他靠了过去。
“卖柴火的?”
“是的。”
石秀站起身来,把背上的柴火递了过去。
“那太好了。我正好要买些柴火。”
扈成吩咐随从拿出钱包。
“这些够吗?”
买下全部柴火的费用很高。
“拿去吧。”
石秀接过钱串,抬头看着扈成。
“你怎么了?”
石秀弯下了腰。
“其实,我迷路了……正在发愁呢。”
“你不是这个村子的人吗?那么,我来告诉你吧。如果看到柳树,就在拐角处向右拐。这样就可以离开村子。”
「真走运——」
就在石秀道谢之后,准备就这样走向黑暗中时,突然被身后的人叫住了。
“等等。”

“……什么事?”
石秀缓缓回头。
他的怀中藏着一把匕首。
“今天时候不早了,而且很快就要开战了。这种时候来回走动是很危险的。跟我们走吧。”
“可是……”
“不必顾虑。”
扈成把石秀带到自己驻扎的哨所。
“今晚先住在这里,早上再出去就好了。”
在哨所内,男人们各自忙于准备自己的武器。传令兵不时地出入。
石秀只好坐在土房的一角。
男人们好像是轮流去看守,小屋的灯一晚上都亮着。
扈成坐在里面的桌子上,静静地翻阅着书籍。
石秀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把脸埋在膝盖上,装作睡着了。
只把注意力集中在耳朵上。
半夜,好像哪里发生了骚动。
紧接着传来了呼喊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又安静下来。
扈成也抬起头侧耳倾听。
“去看看怎么回事。”
接到扈成命令的士兵出去后,一个拿着年糕和粥水的侍从走了进来。
“扈家少爷。我带了夜宵。”
“外面发生了什么?”
“抓住了一个奸细。化装成修验者来帮助那个偷鸡贼。”
男子一边说着,一边把糯米粥分发给男人们。
“祝彪少爷的嘱咐是,可能有其他奸细潜入我们的村子里了,一定要小心。”
“知道了。啊,给他也喝点粥吧。”
扈成指着石秀说。
听到杨林被捕的消息,石秀想趁隙逃跑,正慢慢地向门的方向移动,但听到扈成的话,又若无其事地蜷缩回原来的黑暗中。
“好嘞。”
男人把热气腾腾的碗递给石秀。
石秀抬起头,伸手去接碗。
就在这时,碗从男人手中掉了下来。
粥咕嘟咕嘟,热气腾腾。
“你是……”
男人的鼻子上贴着膏药。
正是在祝家店被石秀暴打的年轻小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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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林和石秀直到第二天早上也没有回来。
凌晨,梁山泊军发起了进攻。
李逵和杨雄担任先锋,李俊负责殿后。
从位于独龙冈西南方向的本阵开始,沿着山麓前进,向祝家庄的南面发起全面的进攻。
上千名村民在村口持械防御。
“来了!”
南门守将祝彪在马背上挥舞着长矛。
梁山泊军的最前面,站着一个风车般挥舞着两把斧头的大汉。只穿了一条布裈的黑色巨大身躯,在朝日下像煤炭一样闪耀着。
“我们上!”
祝家庄的大门随之敞开。
两军在门前的广场展开了激烈的交战。

人马的呼声在独龙冈回荡。
很快,沙尘笼罩了天空。
李逵挥动斧头左冲右突,推散人墙,折断了祝彪的长矛,突入了敌阵中央。
无数的竹枪从半开的门之间伸了出来。
“什么呀!是竹笋吗?”
李逵哈哈大笑,一步跳进竹枪阵中,眨眼之间就砍倒了七八个人。剩下的村民也被李逵魔神般的气势压倒,纷纷逃散。
李逵把斧头夹在裈里,用双手推开大门。
“门开了!”
梁山泊军高亢地敲起擂起战鼓。
顷刻之间,背后的山丘上掀起了一股鲸浪。
是宋江率领的主队。
以花荣、黄信、欧鹏为首,三百骑兵蜂拥而至。
“快回村里!”
祝彪的声音在喧闹声中回荡。
村民们一窝蜂地往退进围墙。
杨雄率领的先锋军紧追不舍。大部队也紧随其后。
大门之内,筑有高大的防垒。
“一口气攻下!”
花荣在马蹄的轰隆声中指挥道。
“宋江!”
花荣急忙叫住了正要加入混战的宋江。
“不要乱跑!跟在我身后!”
“没关系!”
宋江手里拿着枪,开心地笑了。
“杨雄殿——”
宋江看到了杨雄的身影。
“一定要把石秀救出来啊!”
「这……是怎么回事?」
杨雄自己都惊呆了。
石秀也好,战斗也好,一切都缺乏真实感。
面对眼前的敌人,杨雄只是无意识地挥动朴刀。
“小心!”
耳边响起了同伴的声音。
杨雄条件反射地回头看去。
祝彪在背后挥舞着长矛。
枪尖像星星一样闪耀着。
突然间,杨雄失去了意识。
与此同时,一骑战将飞奔而出。
是黄信。
黄信冲进两人中间,用手中的丧门剑挡住了祝彪的长矛。
“可恶!”
祝彪的马被挤到一边。

黄信的战马飞跃而起。
祝彪用枪柄挡住了迎面袭来的丧门剑。
虽然他做好了防御的准备,但下一个瞬间,矛杆从中间断成了两截。
祝彪丢下坏枪,拔出配剑。
两合,三合,剑刃相交。
祝彪使出了浑身解数。
但是,黄信的丧门剑愈战愈勇。
祝彪的头盔被击飞了。
冷风吹过脖子。
“镇三山绝不会让你逃走!”
黄信握紧了利剑。
下一击,祝彪的剑弹了出来。
“过家家的游戏结束了!”
丧门剑发出呻吟。
祝彪拉紧缰绳。
“快逃啊!”
黄信连忙追上回马逃窜的祝彪。
一骑纯白的马匹挡在了他的面前。
“扈三娘!”
三娘向身后的祝彪投去冰冷的视线。
“我不是来帮助你的。”
随即婀娜地拔出双刀。
“让开,女人,我可不想伤着你。”
“会受伤的是你。”
“你说什么?”
双刀如羽翼般一闪而过,扈三娘径直向黄信奔袭而去。
受到双刀的冲击,黄信的坐骑迟钝了片刻。
握着丧门剑的手就像受到了雷击一般麻痹。
扈三娘收回强力的斩击,像蝴蝶一样轻轻舞动,再次向黄信逼近。
光芒闪耀着黄信的眼睛。
扈三娘的剑刃令人眼花缭乱。
「这个女人……」

黄信咬紧牙关扛下了一刀。
「她到底是什么人……!」
难以捉摸的强大。
对方的打击就会像钢铁一样坚硬,而且,每当发起反击,对方都能轻松的避开。
就像天女残缺的羽衣一样,挥舞日月之剑,将黄信玩弄于股掌之间。
“可恶!”
不知不觉间,已经追进了敌人内部。
黄信一鼓作气,决定与对方一决雌雄,猛踢马镫,发起进攻。
但是,下一个瞬间,丧门剑旋转着飞向空中,刺入了大地。
黄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春天的暴风雨扬起夹杂着花瓣和沙尘。
一条青蛇在灰色的风中穿梭而过。
“嗯……?啊!”
黄信被剥夺了四肢的自由,从马鞍上被掀翻在地。
紧紧绑住身体的钩绳,即使挣扎也纹丝不动。
黄信被祝家庄的杂兵高高抬起,搬进了村中。
同时在梁山泊军的猛攻下,南堡垒终于告破。
锣鼓喧天,战鼓轰鸣。
随着村民们四散而逃,梁山泊军也越过防垒蜂拥而入。
敌军和我军混在一起,像狂涛一样奔涌。
喧闹声、人马声封闭了天空,沙尘笼罩着春天的天空。
喧嚣中,没有一个人回头。
所有梁山泊军完全进入村子的同时,没有人注意到南门已经悄然紧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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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场一转移到村子里,地势就微妙地转到了祝家庄的有利位置。祝家庄军把部队分成几组,利用地利展开了进攻。
村子里的道路像网纹一样复杂,进攻的梁山泊军很快就迷失了方向。原本宽阔的队伍,来到窄路时必须转成纵队。有时还会走到死路。
祝家庄利用这个迷宫般的地形,采取了攻而退,退而拥的战术,消耗着梁山泊军。
终于,梁山破军感到了疲惫,宋江带领着士兵们在杂木林中小憩。
“这里很危险,宋江。还是早点离开村子比较好。”
花荣催促宋江撤退。
如果反击,敌人会马上后退。就算追上,也会突然跟丢,背后又会遭到袭击。
已经失去了很多士兵。
“敌人很难对付。”
花荣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
“比想象中还要难对付。”
不知不觉间已经进入到村子的深处。
也不知道李俊率领的后军的动向,也没能向在本阵待命的二阵传达命令。
不久,负责侦察的欧鹏回来了。
“欧鹏,怎么样?”
“被包围了。”
树林外充满了伏兵。
“我去给大家铺路!”
李逵飞奔而出。
“等等,就算能走出这里,也不知道该走哪条路。”
大家都望向宋江。
“先稍微休息一下吧。”
宋江坐在树荫下,打了一个大哈欠。
“哎呀,好久没骑马了,腰也痛起来了。”
花荣一脸沮丧地把枪扔进草丛。
“是啊,等天黑吧,趁着黑暗逃出去。”
花荣说着,同时扑通一声坐在树根边。
“也许敌人会夜袭,我们轮流站岗吧。”
精疲力竭的梁山泊军纷纷纵身下草。
黄昏的天空中,欧鹏的金色雄鹰画着巨大的圆圈盘旋着。
就连天上的鸟儿也好像找不到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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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宋江等人偷偷地走出了隐蔽的杂木林。
以李逵、欧鹏为先锋,花荣和杨雄守护宋江,强行突破敌军。
地面虽然被黑暗笼罩着,但天上依旧闪烁着繁星。
众将穿过包围,向着由星辰确定的本阵所在的西南方向前进。
为了不让敌人察觉己方的动向,梁山泊军让战马咬紧马嚼,静静地在黑暗中前进。
但是,无论怎样小心地消除气息,伏兵都会出现在兵马所到之处。
“怎么回事?”
伏兵的数量明显巨大。
而且比起漫无目的地等待,更像是在朝着梁山军的目的地而奔波。
没能成功向西南方向前进。
只能反复地战斗,白白在祝家庄里徘徊。
“他们是怎么发现这里的动静的?”
此时,宋江正带领着军队,不顾追击的伏兵,在视野开阔的田埂上奔跑。
“花荣,就是那个!”
宋江突然指向远处的黑暗。
黑暗中,有一处红色的光芒在晃动。
在村子的各个地方都能看到。
“灯笼?”
红光像在发出某种信号一样,来回地移动。
“原来如此,那就是信号!”
花荣执起宝弓,抽出一支上好的利箭。

花荣拉满弓弦,瞄准目标。箭矢放出后大概十多秒,灯笼一下子便熄灭了,天空中又回到一片黑暗。
祝家庄的士兵乱了阵脚。
“快走!”
梁山泊军重新开始整顿,向着南方前进。
每次看到灯笼的时候,花荣都会射出一箭。
梁山泊军很快就来到了一处最宽阔的十字路口。
“走哪条路?”
“没有时间顾虑了——”
背后一阵哄然,出现了追兵的身影。
“山贼们!往哪跑!”
祝虎挥舞着重剑,像猛虎一样冲了过来。
“好烦啊!”
花荣连射数箭。
领头的男人们啪嗒一声倒下了,祝虎用利剑挥开了箭矢。
“不许害怕!谁敢逃,我就砍掉他的脑袋!”
祝虎吼叫着向梁山泊军扑去。
战斗再次开始。
花荣架起长矛,迎击飞奔而来的祝虎。
祝彪的队伍很快也到了。
敌人似乎不断地聚集在这个十字路口。
“往左边走!”
但是当梁山泊的士兵们跑向左边的道路上时,又响起了剧烈的轰鸣。
战士们呼啸着散向四周。
“怎么回事!”
似乎响起了雷声。
出现在倒下的杂兵之间的,是扛着铁棒的栾廷玉的身影。

栾廷玉咆哮着,把铁棒举过头顶。
欧鹏也握紧铁棒飞奔而出。

欧鹏手中的铁棒像车轮一样旋转着。
栾廷玉双手架起铁棒,威风凛凛地等候着欧鹏的接近。
钢铁碰撞,火花迸发。
两人迎着四溅的火焰,击打了三四十次。
战斗非常激烈。
欧鹏使出的招数斩断烈风,栾廷玉的刚力震动着大地。
每当铁棒碰撞时,都会有电光闪烁。
那轰隆的声音,摇晃空气的震动,覆盖着整个战场。也有忘记了自己的战斗而观看这场对决的人。
两根铁棒又继续了四五十次交锋,两人还是没有分出胜负。
“磨磨唧唧的!”
李逵的斧头发起了响声。
“这样的混蛋,直接砍死就好!!”
李逵向栾廷玉冲去。
板斧和铁棒相接。
夜空中再次燃起了火花。
这时,从右手边的道路上出现了新的敌人。
“新军加入!”
初升的月光下出现的,是扈三娘的身影。

扈三娘带着淡淡的微笑,走向怒吼与悲鸣交错的战场。
在这条道路上,杨雄蹒跚地走了过来。
“病关索!”

杨雄在马背上架起利剑。
他眼中的光芒,覆盖着一层淡淡的阴影。
“小心……”
谁的声音也听不到。
扈三娘的眉间微微有些阴沉。
杨雄没有动。
扈三娘猛拍马背。
她挥舞着利刃,斩向男人的破绽——暴露在外的胸膛。
即便如此,杨雄还是纹丝不动。
“你想死吗?”
刹那间,杨雄的目光射向扈三娘。
扈三娘赶紧拉起缰绳。
杨雄的剑刃划破了夜空。
月之剑割裂了他的手臂。
鲜血涌向月虹。
扈三娘从血沫中策马闪开。
杨雄的视线落在自己知觉的手臂上。
皮肉破裂,鲜血流淌。
疼痛,突然袭来。
身体像在悲鸣一样,伤口在激烈地搏动。
「好痛……」
杨雄清楚地感觉到了疼痛。
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从和巧云逃走的那个月夜开始,疼痛,炽热,所有感觉都被他忘记了。
「——石秀!!」

杨雄用沾满鲜血的手臂握紧了利剑。
扈三娘的眼中浮现出危险的意味。
八只马蹄猛踢大地。
三刃相接。
同时,一支箭矢射穿了扈三娘的耳朵。
“病关索!”
是花荣。
“来这里!快过来!”
梁山泊军已经击溃了前方的敌人,开始前进。三面都被包围,没有其他退路。
但是,花荣的声音并没有传到杨雄的耳中。
扈三娘从马上坠落下去。
杨雄也静静架起了剑刃。
“三妹!”
抵挡住杨雄刀刃的是扈成。
“兄长!”
那张刚刚加入战场的脸,已经被血污弄脏了。
扈成提起长矛,在妹妹身边抵挡住杨雄。
“杨雄殿!”
宋江的声音传到了杨雄的耳朵里。
梁山泊军开始陆续撤退。
扈三娘为了追逐杨雄,再次跳上了马。
“三妹!”
扈三娘挥舞着马鞭。
祝彪连忙上前制止。
“放开!”
“不要乱来,扈三娘!跟我走!现在可是关键时刻!”
祝彪把剩下的士兵都集中起来,沿着来时的道路原路返回。
剩下的只有男人们的呻吟声。
在皎洁的月光照耀的地面上,受伤的人们重叠着倒在一起。
“三妹……”
扈成擦拭着脸颊上的鲜血。
抬头看去,星星在夜空中流动着。
“战斗什么的……真讨厌啊……”
黎明临近。
然而,扈成的眼神比黑夜还要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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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好啊!”
在俯瞰村子的独龙岗山顶上,祝朝奉伸出了枯枝般的手。
“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父亲,接下来该怎么办?”
祝龙摊开地图。
“我们也受到了相当大的损失。那些家伙,好像被我们赶跑了……”
“你在说什么啊。”
祝朝奉轻轻捻起胡须。
“要彻底消灭老鼠。”
在被黑暗笼罩的村子里,从山上可以看到许多火把正在移动。
就像天上的星星落到了地上一样。
或者是萤火虫。
“龙儿——”
祝朝奉突然感到一丝凉意。
“死了多少人?”
他仰望着夜空,星星像是在呼吸一样闪耀着。
“我在问你,今天死了多少人?”
“父亲……”
祝朝奉笑了,他把声音压的很低。
“明天还会死。而且会死得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