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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更新康尽欢的长篇小说，《肉与骨的先知》第75话。

【前情提要】

一直被大家视作恶龙的A集团，终于正式登场了，活体牛肉上市，开始在卖肉的同时推崇一种“食肉者们想要的生活”……天下兴亡，肉食者谋之。

而北浮游也开始行动了，他邀请星宿海，一起肢解A集团。

康尽欢 | 科幻作家，代表作品《脑内小说俱乐部》等。资深媒体人，历年来为《时尚芭莎》《新周刊》《GQ》等刊物撰文超百万字，有多部出版著作。

肉与骨的先知

七十五 百元之恋

全文约4800字，预计阅读时间9分钟

一

当时代掀起潮流之时，大多数个体只能随波逐流。

人类其实是很好骗的生物，动物会有本能，它们不会轻易改变天性，很多动物甚至一辈子都无法被训练。但是，人类酷爱模仿，而且喜欢从众，当一千个人里面有一个人忽然向左看的时候，没有人在乎。但是，当一亿人之中有十万人忽然同时向左看的时候，其他九千九百九十万人都会忍不住问自己——“我是不是也该向左看？”

A集团的各派系团体的各级市场部里，虽然不缺傲慢的权力迷，但是，总有上进的新血在涌入。A集团的分支吹牛美味公司是市场部，还是一支充满了斗志的新队伍，在为“美味人生艺术作品创作大赛”邀请制作团队的时候，他们是非常大胆的，甚至启用了一支黑暗系的视频团队。

所以，《百元之恋》是一部反套路的励志片，有点引诱人想把心底的破坏欲释放出来的味道。

《百元之恋》

一枚硬币，两枚硬币，四枚硬币，八枚硬币……

画面中，每隔一秒，硬币就翻一倍。

“当我把我父母的房子都赔进去之后，我才知道利息这个东西的可怕，而我第一次借钱，就是为了买一盒价值五百元的情侣牛排礼盒，当时，我还缺一百元……”

男主角穿着工地上的工作服，坐在沙漠里的一个工地上，脸上都是灰尘和汗水，还有些起皮。

“所以，我最终是被这个阳光励志消费计划的强制还债义务带到这里来的，去开垦沙漠，因为，这里紧缺青年劳动力。”

男主角的语气里始终有种恨恨和不服的语气。

然而，画面不断推进，他身边的年轻人越来越多，工地的规模越来越大。

沙漠开垦计划，并不是一群苦力靠血汗去劳动，而是这些年轻人作为技术人员在工作，他们或者驾驶大型工业机器人，或者在后勤车间进行机器人的修理和维护。

那些最初来这里的瘦弱的年轻人，在一天天变得强壮，那些嬉皮士，朋克，忧郁的年轻人，都在变得雄壮，脸上的笑容多了起来，彼此成天开玩笑。

男主角坐在餐桌前，剃了寸头，满脸胡茬，穿着沾着机油的纯棉背心，和身旁的扎着马尾辫的姑娘说笑，姑娘也是体型健美的类型。

两人在笑谈当年的负债额度，姑娘忽然问，“你的债务还有多久能还完？离开工地之后，你想去干什么？”

“还有两年才能还完，我最近选修了机械工程学，打算，回去承保个收款公司，再多抓一些像我当年一样混蛋的消费主义信徒，把他们送到其他工地去改造。”

“哈哈，你这算是屠龙少年变成恶龙吗？”姑娘吐槽他。

“如果遍地都是弱鸡，那还是做恶龙比较好，如果遍地都是恶龙，恶龙也会制定对自己更安全的游戏规则吧。比起那些所谓的佛系青年，无趣的上班族，我现在才觉得，在这些需要开发的地区当个开创者，要有趣和充实的多。对了，听说火星开发计划也要启动了，优先招募抗寒的东北人，我也想去试试。”

女孩大笑起来，“你真是每天被太阳晒的都成了热血系了，等我还了债，我要回去开个健身房。对了，你知道我到了这里之后，觉得最讽刺的是什么吗？”

男主角笑着低下头，餐桌上，每个人的餐盘里，都有一份“美味牛肉”。

字幕闪出：

男主角和姑娘吃完饭，一起手拉手走出了餐厅，他们站在一座12层高楼的楼顶餐厅外面，放眼望去，周围视野之内的沙漠已经公路网和保养树墙分割成无数块区域，整个视野的色彩不再是灰色与黄色，而是绿色的基调和斑斓的色彩。

马尾辫姑娘对男主角说，“有没有后悔，当初为了送我那盒情侣牛排，借了那一百元网贷？”

完

二

《百元之恋》播出以后，除了现场直播视频上的弹幕争吵，知乎，豆瓣等各大社区网站，也都展开了热议。

“百元之恋到底想说什么？”

“百元之恋是不是在鼓吹消费主义？”

“是不是欠债的年轻人只配去沙漠里面工作？”

“不要用理想主义包装资本家割韭菜的招数！”

……

很多人都在质疑，一个因为网贷消费而欠款还不上的年轻人，到了沙漠去干两年体力活儿，就能变得乐观开朗吗？

如果干体力活就能治疗忧郁症，是不是心理学的书都可以烧了……顺带把心理疾病学科也烧了吧，还有弗洛伊德和荣格的书，都烧了吧……没用！没用！没用！

有心人更是开始搜索，到底什么才是“工业振兴地球”计划。这个计划是吹牛美味公司和国际ngo组织“绿色平推”组织合作开展的。

主题就是去改造各种不适合地球生物生存的荒野区域，包括沙漠，荒原地带，大量种植绿化，少量耕地改造计划和人均租房福利计划，甚至要为此新成立一些特别居民区。

而且，这个计划是得到许多国家的政府支持的。

“我托朋友去问过了，政府对这件事情是支持的，尤其是很多地方政府。”南溺水调用了自己在学界的关系延伸出去的，为政府服务的智库系统的关系。

“国家原本也提倡过，让年轻人投身工业化和去西部开发，但是，收效甚微。因为，国家不能强制个人去做这种很艰苦的事情，那有损政府形式。但是，通过ngo组织来做，以及以强制性的经济补偿合同束缚来迫使那些年轻人去做，骂名是由相关组织来背的。”

“但是，吹牛美味搞这件事的初衷是什么？他们真的是为了国家发展？是为了年轻人的改变？还是说，他们自己承包了开发大西部的工程？”王巧合不怕用最黑暗的想法去猜测别的商家。

“这里的利益链条，至少在表面上是看不出来的，而且，说得冷酷一点，我倒是觉得，这样做挺好的。太多年轻人都只讲权利不讲义务，确实需要社会的铁拳教教他们怎么做人了。”车进三发表自己的意见。

“产业空心化确实很严重，我们厂里的平均年龄都在三十五岁以上，老技工都在四十岁以上，很多三十五岁之后被文职工作抛弃的走投无路的中年人才会考虑来工厂工作。现在大学扩招比例已经超过百分之六十五了，亚洲第二梯队那些国家，也开始提升人力价格了。二胎政策后一代还没有成长起来……不过，我也确实无法理解吹牛美味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们这样做，虽然是能帮着他们的同系统的A集团的网贷部门回款，但是，也等于给他们的网贷部门招黑啊。”白厂长也说出了自己的理解。

“唉，原来欠钱还可以被送去干活儿啊……”现在身上还有债务的孙白糖忍不住感慨。“我说说我的理解吧，我的理解是，消费者无非只有三种，你的目标消费人群，你放弃的目标消费人群，以及在你预想之外的摇摆消费人群。我想，这些有大量网贷习惯的超额消费年轻人群体，原本就不是吹牛美味的长期目标用户，他们的经济能力不配。但是，他们对美味牛肉的消费，也只是偶然的消费，并不足以最终导致他们的消费贷款爆仓。所以，我倒是觉得，《百元之恋》这部短片，倒像是吹牛美味自己在强行和这些超前消费的群体进行捆绑。而由此产生的结果，就是一种错误的愤怒，当公众以为吹牛美味和这些网贷消费破产者有关时，真要公布那些网贷破产者的账单，美味牛肉的金额估计不到百分之一，无法责怪吹牛美味。但是，当那些被送去强制劳动的年轻人，一百个里面有十个能完成自我转变的话，大家先入为主，就会想起这部短片，会产生那种迷幻的浪漫联想，是美味牛肉改变了他们的人生，当然，是往更好的一面的改变。”

众人听到孙白糖这一番长篇大论，心中的谜团瞬间扫清了，不过，大家还是没有明确猜到，吹牛美味涉足这件事的明确利益点是什么。

三

资本不会做无缘无故的事情，只不过，有时候经济问题不仅仅是经济问题，还包括政治考量。

吹牛美味放出了这部《百元之恋》，引发的网上热议，其实也引发了很多隐形大佬的兴趣。

所以，北浮游才会开始行动。

北浮游和星宿海坐在一张桌子前，桌子上面摆着一个巨大的“可浮面”地球仪，如果需要，地球仪的表面可以展开成一张世界地图。

北浮游提起了要“分拆A集团”的计划，星宿海提高了对对方的警惕。

“浮游兄，你是吃情报饭的，应该也会喜欢研究历史吧？你什么时候见过一个体制完善的帝国，在没有巨大灾难的情况下，会从内部分裂？”

北浮游一笑，“星老哥，我当然知道体制完善的帝国，是无法从内部分裂的，但是，就是因为A集团把自己当成帝国，他才注定要被分拆啊。何况，你也不是一点后手没有留吧，你们的宣传阵地上，已经放出了《百元之恋》这种话里有话的短片，你早就准备好了给自己留后路了啊。”

听到北浮游提到《百元之恋》，星宿海知道外界已经起了连锁反应，因为《百元之恋》确实看起来很难让其他商家理解，吹牛美味做这件事到底能获得什么直接利益？

星宿海当时只是想准备一条退路，至少，他自己是没有勇气挑战整个集团的，但是，他有下闲棋埋伏笔的习惯。

而北浮游会提起这部短片，也许，就是因为这个情报贩子，已经看清了这步闲棋后面牵连的势力。

“浮游兄，那就请你说说，我到底想做什么吧。你如果猜到了，也知道我缺少的是什么，如果你有这方面的情报，我才能行动。”星宿海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加速了，肾上腺素加速分泌，听觉呈现真空定向状态，一切杂音都消失了，自己仿佛只能听到北浮游的声音波段。

“你在向政府示好，同时，也在和A大陆的各财阀取得联系。A集团终究只是个财团，没有任何政府会容忍一个超级大财团的存在，只不过，要拆解一个大财团，有许多种方法，直接以行政命令强行拆除，就像炸毁一座摩天大厦，总是会有难以避免的经济损失，以及有可能要伤害股市，毕竟，政府还要对股民负责。”北浮游当然猜到了星宿海的想法，所以他才会登门来推动这件事。

此时此刻，就像罗马帝国将要解体前的那一年，无论是内部的各个山头的利益分配，还是外部对这个庞然大物感到的压力，都已经快到临界点了。

而星宿海执掌的吹牛美味，又突然爆发了巨大的震撼效应，彻底扰乱了整个世界的平衡。

“A集团扩展太快了，虽然用了复杂的股权控股结构，特定的议事权分配等制度，但是，A集团作为财阀联盟，既要强调控制力，同时从第二代领袖开始，又要抑制每一代领袖的权力扩张。毕竟，在管理权是不是世袭制度，帝国时代早就过去了，股权集合而成的群体，永远不够稳定。”北浮游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现在，从你们吹牛美味开始，你们内部复杂的投资，债券，股权，期权，对赌协议那些复杂的经济结构上，是有操作余地的，可以达到联合反向控股。有一个三十人构成的经济学家小组，已经计算出了做法。关键，就在于现在能话事的你，来推动最关键的几步了，而你一旦开始行动。A集团内部的几个山头，还有在集团内有股份的很多小山头，和行业政策法规的推动，都会开始运行。一年之内，缓慢而友善的分拆A集团，就会达成。而且，是除了现任领袖之外所有人都喜闻乐见的场景，那些新分拆独立出来的山头们，都可以独立上市再融资一次。以后，大家平起平坐，以非集团管理的方式，进行横向合作，人人有肉吃的局面，岂不是美哉！”

星宿海听到北浮游说出了整个计划，他猜测，即使集团内部，也有觉得自己当不上下一任领袖的人，想要独立山头了。

毕竟，对于商人来说，除非是自家生意，否则，置身在一个多产业联合体内，而自己又是自己行业领域的垄断地位，实在是没有什么必要。

更准确来说，如果真的展开官方反垄断行动，要分拆的就不仅仅是A集团，还包括A集团旗下各种市场垄断地位的分支业务。

所以，如果以只是拆分A集团为代价，那么各个山头的现任老大，是愿意的。只是，这个行动需要太多方面的配合，每个势力都有自己的利益诉求，其中很多人之间甚至是有仇的，根本不可能坐下来对谈。必须有一个本身地位足够高，有强大商业信誉做背书，来平衡各方势力的存在出面，才能促成这件事。

拆分A集团，如果能用经济手段来柔性完成，在短期内会爆发巨大的价值增值。

而这一场如同大陆分离一般的经济界大事件的起点，就是一年多以前，A集团宣布要进军人造肉领域，推动活体肉产业的发展。

那一天之前的夜里，两个负债累累的年轻人，站在了一座办公楼的顶上，发誓要打倒A集团。

也是那一天之前的夜里，南方，北浮游，还有各个山头的聪明人，都警觉的发现，A集团的本届领袖，把手伸到了不该伸的地方——肉食市场。

没有一个政府会容忍自己的国内，有一个商人要垄断所有肉类的生意。

多少年之前，一句“何不食肉糜”，可是带来了数百年的战乱。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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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 康尽欢

题图 | 游戏《半衰期》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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