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中的山上没有狼
谨为一次小小的尝试抛砖引玉。
二中的后山上有狼。
应该确实是有狼。二中每天都会八卦出五百吨满天乱飞的胡扯消息，但如果连四班的眼镜佬班长都忍不住开始参与讨论，那多半假不了。校长的孙子没怎么在学校出现过，但他们俩打小学就认识。学校打算给围墙配保安的时候，那哥们从家里的饭桌上扒拉下来这条消息，让好些喜欢半夜去网吧的兄弟逃过一劫，从此成了我们的天父和救主。
这么一想，眼镜佬大概算个先知，说话当然有分量。更何况他最近有点神神叨叨，跟谁都车轱辘这事儿，消息怕是比真还真。
为什么会有狼？天知道为什么。听说这动物在城市边上意外地很多，就像野猫野狗一样。为了扩建操场和教学楼，二中已经在后山上啃了两三年，隔三岔五就能听说那边又刨出点荒坟、人骨头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惊出几个狼来好像算不得大事。这破学校靠近市区边缘，坐拥各种都市传说，事到如今，就算真挖出几个外星人来，恐怕大家也只会在吃夜宵的时候拿来下鸡腿。
说到底这计划本来就离谱，距离后山最近的就是三年级学生的宿舍和教学楼，既然他们敢在备考生脸上一天倒腾八小时风钻和镐子，大概已经真的无所畏惧了。
“你楞够了没？”她说。“我手机快没电了。”
“手机当电筒靠不住，现在的安卓机不都是五分钟电量么。”我说。
她好像在阴影里撇了撇嘴，没有接话。
夜里的山路很不好走，我努力控制着力道，但踩在落叶上总还是会发出点声音。除此之外，耳边只剩下山下变压器的轻响和小虫子的微鸣，比平日里听到起茧的纸币摩擦声悦耳得多。在这样的环境里，她总算也学会了小声说话，用一点点气流吹在我耳边，很微妙地还有点舒服。
虽然答应上山的是她，现在心不在焉的也是她，看在这事份上，就算扯平吧。
沈忱啊沈忱，人要学会知足常乐，知道吗。
“还有多久啊？”她问。
“马上了。”我答。
其实并没有什么“马上”。
当然，不是说目的地还离得很远，而是我也不知道究竟该去哪里。我和后山的接触仅限于前两个月学校组织的环保活动。当时我们打开铁丝围栏，在山脚下拿火钳捡了一些垃圾。我盯上了几个天知道装过什么的罐子，谁知道那东西重得吓人，大冷天里搞得我汗流浃背。现在，当初走动的范围在我眼里已经缩成了没比饭盒大多少的小小一片，可能再过两个弯就看不见了。
真是不晓得喝了什么迷魂汤才会答应陪她找狼。这人是典型的三秒钟热度，心血来潮的速度和退潮时一样快，只要放着不管，大概三天之后她就会找个新主题继续发神经。我明明应该比谁都清楚这点，也知道自己并不对这里了解得比她更多，但人总有几个搞不懂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也可能只是因为这个主意实在太疯狂，只要抓住就不会有人来抢吧。
她大约是真的疯了，我应该也是。
如果狼来了要怎么办，晃手电筒能吓住它吗？爷爷以前老和我吹牛，吹嘘自己当兵的时候打过不少狼。他说那些畜生平时胆小得很，除非饿得受不了，不会主动跟人找不痛快。
边上就有垃圾场，应该饿不着吧？
希望狼没事。
“喂，你听到了吗？刚刚树那边动了一下诶。”她的表情有点害怕，真新鲜。
“错觉吧，应该要更远一点。”我随口搪塞了一句。
“你以前经常来后山？好像对这里很熟悉。”她问。
“哦，大概吧。”
“刚刚那条岔路，你都没看边上一眼。”
“……那里没啥，再过去就只剩树了。”
这个回答应该不算说谎吧。
“厉害诶，你家在附近？”
“怎么可能。我舅以前在，不过是另一边，离市区近的那边。”
还好我没有舅舅。
“这样啊。”她说。“那好像有点难办了。”
“哦，是吗。”
总觉得这话有点问题，但还是无视掉算了。
前面的路越来越难走，骑着的老虎也越来越难下。今天的月亮格外圆，照得我全身发痒。
再走一会吧，然后就等上半个小时。没有狼，我们溜回学校，宿管刚好出去巡楼，睡上一觉，明天还会到来，什么也没有发生，我赚了一个晚上，皆大欢喜。
再走一会吧，别太晚就好。
“其实，你知道的吧？”她跟在我身后，冷不丁冒出了一句话。
“知道什么？”
“不用再往前走也可以的。”
“……”
……
……
……啊。
有那么两秒时间，我有点厌恶第一反应居然是怀疑谎话已经穿帮了的自己。
她低着头，用刘海挡住了六七成表情。我猜她应该是想说些什么，但我不敢猜。猜中大概不会有奖，还是不猜为好。
要是真打算便宜我，不用非得挑个这么夜黑风高的借口吧？听说最近学校边上的流氓都不太出现了，连警察都觉得奇怪，莫非这年头还真有人能落草为寇不成。
我感觉后背有些湿冷，大概是汗，应该是汗。
钱包不在身上，手机也没带，这是最糟糕的情况，怕是少不了要挨顿打。
“……别又愣着啊。”她说。
“啊。”我说。“要不，咱们有话好好说？”
“啥？”
“啊？”
“等等，什么意思？”她的表情很奇怪，“再这样我真不理你了。”
“我……啊？”
“你不是——等一下。”她说。“那啥，你不会真打算带我去找狼吧？”
……
局面有点超出预想，我果然不适合干这种事。如果是豪哥在这里，他应该能马上找出五百个说法糊弄过去，早知道我就应该找他多支两招。好歹两年上下铺，这点建议他肯定会给。
但他家里有钱人又帅，其实说什么都无所谓吧？不行，用不上。
总之先保持沉默好了，再想想，再想想……
后背越来越凉，不过换了一个理由。
我比较希望是前一个。
“你们真的是有病。”她说，“连借口都找的同一个，最近男生流行这个？”
“……”
“放心吧，没什么大不了。先是眼镜佬，然后是沈忱那个胆小鬼，我没可能答应的吧？”
“……”
“怎么这个眼神啊，肚量大点嘛。你看，我不是在这嘛。”
“……”
她在笑，我有点笑不出。
然后，和往常一样，她追了上来。
“陈家豪，别愣着啊？”
……
和往常一样。
“哦，是啊。”
我想到了一些事情。
确实应该是这样的。
我怎么就记混了呢？
“你……你怎么回事？”
我在笑，她好像有点
笑不
出
来。
真奇怪啊。
真奇怪啊，为什么要要要跑呢？
我我们们明明明明就就是是来来找找狼狼的的。
来来来来明明明明狼狼狼狼明明明明的的的的是是是是找找找找就就就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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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中的山上有狼。”我说。
“二中的山上有狼。”她说。
二中的山上没有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