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的颜色
窗外飘雪了，雪花疏落。 我们这里少有强降雪。“滋润美艳”的“江南的雪”，我没赏过，只听说过塞外的封门大雪。然而无论什么样的雪，总关联着人的生命、生存，甚至溶进人的血脉，绽放绚丽的精神花朵。我们的古诗文里，写雪的妙语华章就不少：雪势，雪景，雪的品格，雪的颜色。“梅须逊雪三分白”“千树万树梨花开”，都尽喻极言雪之白。
我这次北行，竟是一路乘车一路雪，亲见了关外的雪之大和大雪的动静之白。列车窗外，稀疏的雪片向后掠去。看来这里下过大雪。雪封的皑皑旷野在眼前缓缓旋转。黑糊糊的树木越显出雪之白。骤风一扫，暴起漫天雪雾。水的白色精灵们在空中尽兴勃飞、张扬，得意而狂放地高歌这天宇间的白濛濛。换乘公交车后风雪方定，天色阴沉。路面有雪，车行缓慢。雪野白茫茫，直连远方的阴霾，冷峻肃穆。它在冷眼静观天地，侧耳细听人间，见证了狂飙惠风，听到了天籁人声。只有阵风搅动它的宁静。 前面有个村子正靠过来。没人上下车，公交车傍村而过。村民正忙着除雪，衣着花丽的孩子在白雪地上奔跑，喊叫，弄雪。冷峻肃穆的白雪世界在这里微笑了，欣喜着生命的活泼与欢乐。过村不久，风雪又起。而后，竟团团絮絮，越下越紧。回望车后那个村子，正模糊在漫漫的白色天网里。
然而我想，有时雪并不是白的。在特定的时空里，它另有颜色。有一部纪实文学《黑雪》，写六十年前的抗美援朝战场。山头激战后，我阵地后方的残雪都成了黑雪。战场的硝烟染黑了白雪。白雪，有时是黑色的——自卫抗争的黑色。遥想抗联当年，白山黑水间，饮雪茹草，喋血关山。绝境杨靖宇，两只短枪，一口正气，碧血染白雪，血洗胡尘地。白雪，有时是红色的——民族英魂的红色。莽莽雪原，纷纷雪幕，似乎遮盖了一切，然而又遮盖不了一切。软骨头的庾大才子自欺而叹“眼前一杯酒，谁论身后名”。不论白黑红色，雪的灵魂依旧，变节者的灵魂呢？ 人生有穷尽，白雪复年年。漫嗟白雪说雪色，于雪色中见雪魂。我愿天下的雪到处洁白，愿今后的雪永远洁白，愿这洁白滋养的生命永远活泼，欢乐，虽然这洁白有时又不得不改变颜色。
公交车终于进城了。我下公交时，朋友的车已等在那里。我钻进他的小车，隔开了白雪，却仍穿行在雪白的天地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