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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的红辣椒

2012-11-18 15:31 作者:文轩逸老  | 28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我的生命,滥觞于那片浑厚的泥土,而那片泥土是常种辣椒的。种辣椒的那位羸羸弱弱、白发如的老人,我的祖母便是了。

记忆中,土屋的墙上总是悬挂着一串红红的辣椒,在飞雪的日子里,它们就那样直挺挺的伸着,像一根根被冻红的手指,让人情不自禁地想去为它们戴上手套。可当有谁把它从挂满白雪的藤串子上扯下来、放入口中的时候,它就成了无限热力的泉源——于是,那串嫣红反倒成了暖热的象征。

我是跟着祖母长起来的,儿时的片段里仿佛都有她的影子。还记得,过惯了穷日子的祖母有节俭的习惯,除了给我做些蛋羹、馒头,饭桌上的主食就只剩下窝头了:玉米面儿的,榆钱儿的,槐花儿的,芹菜叶子、地瓜叶儿的……有时,她会掰一块窝头塞到我嘴里,我却总是忙不迭地吐那渣渣末末,祖母就在一旁开心地笑开了。不过,她的窝头老是就着辣椒吃,辣椒她未曾给我。

“你为什么吃辣椒呢?”我不解地问。

祖母笑而不语。

“你为什么不给我吃呢?”(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她还是沉默地笑,就像是在想着什么心事。

我终于生气了,撅着小嘴跑过去,抓起辣椒就往嘴里塞。可只咬下一小口,我的脸就扭作了一朵皱菊花……她竟放声笑了起来!接着就把我剩下的那大半根辣椒完全塞到了嘴里,大口的嚼着,一直笑到两行浊泪从她那干瘪的眼角滑落下来。她说:“你是吃鸡蛋白馍的命,椒子窝头是俺该吃的哟!”

生活,就像离弦的箭,一贯是往前走的。

可是,多少年过去了,祖母依旧没有放下她的辣椒,只是为了顾及身体而比已往吃得少一些罢了。我问她,为何不完全放下,她说:“好吃辣,受人骂。”我知道,她这一辈子,受惯了穷,吃尽了气,每当满腹委屈无处诉的时候,她都会一个人默默的去吃辣椒——像某些借酒浇愁的人最终变成了酒鬼一样,现在,她已经离不开辣椒了。

我说过,我是跟着祖母长大的,因此,即便后来又回到了父母的身边,情感上的那层膜也是难以很快捅破的。妈曾千方百计地试着补偿,我却始终在不自觉的躲避着:像一只受过伤的刺猬,敏感过分,再不敢轻易伸展自己的身体了。

中考前夕的最后一次模考,我成绩差得可以。父亲情急责备了我,我的敏感心绪一发不可收拾。然而,我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转身离开,默默地走到厨房里,孤独地咀嚼着那鲜红若血的辣椒……

不知过了多久,她一声不吭地走到我的面前,把浸了我掌心汗液的辣椒掰出来,又一声不吭的把我搂入怀中,轻抚着我的头发。久久久久,一滴浑浊的液体滑落到了我的手上。我抬起头,看着她那颤抖的嘴角、失神的眼睛,终于控制不住了——我把脑袋埋进她的怀里,任凭泪水喷涌、濡湿她的衣襟……

高三那年天,我在学校,到她去世了。梦中,我一口气爬到楼顶,朝着家的方向竭力呼喊:“你为什么不等我?!”——她说过的,就算死,也要等我考上大学。醒来,枕头上一片冰凉。我给父亲打电话:她果然病重。不过,她又奇迹般地活了过来。她说:“我也认为阎王爷不会放过我了。但那天一睁眼,我看到了你挂在门口的那串辣椒,它们在向我招手,‘呼啦啦、呼啦啦’,竟舍不得我呢!”

冬天又到了,要不了几天就会飞落一场大雪。我想,门前的辣椒肯定又红艳艳的悬挂起来了吧,就那样微笑地等待着风雪。

——我的老祖母啊,倔强地就像那雪中的红辣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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