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疤疤(原创)

2012-06-19 16:11 作者:关山布衣  | 1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快有五年没有见疤疤了,今天突然间就在县城的街道里碰见了,我们两人都很惊喜这次的相逢,站在熙熙攘攘的街道道牙上,很是兴奋地说了许多话。疤疤的腔口依然沙哑,尖细尖细地刺耳,吸引了不少过往的行人。

我们才不在乎人们的异样目光呢!快五年都没有见了,今天总算是遇见了,碰巧的很呢!疤疤穿着一身半新的蓝色西装,头发理得很短,一副很干练的样子,和以前的邋遢简直判若两人,我从心底里为他高兴。没有变的就是他那沙哑的公鸡嗓音,尖细尖细的钻人的耳朵,那张粗糙的脸依然红彤彤的,一双老鼠眼仍旧贼亮贼亮的,不住地睃巡着过往行人中的靓活女性,看来他的这种好依然没有改变。

疤疤告诉我,他跟着一家建筑工队当小工,管吃管住一天八十块钱,美得很。我劝他多个心眼,学个手艺啥的。他咧开大嘴,呵呵地一阵干笑:“你晓得咱没念过书么,心里实着呢,学不进去。当小工也好的很,把大工伺候好就能成了,又不操啥心。”刚说了两句,疤疤的手机传出了《猪八戒背媳妇》的音乐,他双手抓住我的手握了握,就急火潦草地跑了,边跑边对我喊:“人家叫着呢,以后有空闲了咱两个喝酒。”

看着疤疤消失在人群里,我的思绪又飞回到往昔的岁月

1987年秋季,我被调到关山林海里一个叫孟台的乡村小学任教。疤疤家在学校西隔壁,每天早上都会端一碗黄面馓饭到校长的房子里吃,因为他和校长很熟知,有时候也吃校长的白面揪片。我们吃水的水泉距离学校大约一里路的远近,男老师没有水了就自己去提一桶,两个女老师的吃水就由疤疤承包了。每天早晨吃罢馓饭,疤疤就拿着自己屋里的扁担来学校给女老师挑水,有时候也倒垃圾,女老师们偶尔也给疤疤一碗揪面片吃,那时候疤疤就兴奋地直哼哼,一路小跑地忙着给女老师打杂。慢慢地,我和疤疤也熟知了。和疤疤熟知之后也就知道了他名字的来历,小的时候,大约六个月大吧,他妈把炕烧得太热了,熟睡中的疤疤蹭掉了枕头,侧身俯卧在滚烫的石板炕上,右边的脸颊被烙伤了,痊愈后留下了一块疤痕,他大说就叫疤疤吧,就有了这样一个名符其实的名字,虽然上学时老师给他起了一个很文雅的官名安文奎,可是这个名字只有老师叫,再加上他只念了半年书,他的官名就很短命的夭折了。

我那时候还是一个月工资22。5元的民办教师,吃的面和菜都是从家里带的,口袋里经常羞涩的很。我很少吃揪面片,对我来说那是很奢侈的向往。我的一日两顿饭,主要是洋芋和面各占一半的糊汤面,自然也不能给疤疤揪面片吃了,能给他的也就一支两支二角钱一盒的“宝成牌”香烟了,令我感动的是,疤疤并没有因吃不上我的揪面片而疏远我,有时候也帮我挑一桶水,把他们家的酸菜捞一碗端给我,救济我的无菜之困(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疤疤家兄妹四人,他排行老二,上有一个哥哥已经分家另过,下有一妹一弟,妹妹十七八九岁的样子,操持着家务,弟弟在上二年级。他大是个鸡暮眼(盲症患者),一到天黑就看不见啥了,白天也只是粗声大气的吼叫着骂家人,很少出门的,家里的农活全靠他那烂眼睛的老娘辛劳,疤疤的主要任务是放好一头犍牛和两头母牛,因为家里一年的开销主要靠买牛犊来钱。再说疤疤都二十岁了,眼看着要娶媳妇呢,这钱都要从牛尻子里往出掏呢!我曾经到疤疤睡觉的那间小屋里进去过一次,一间小屋多半地方堆放着杂物,挨门口的右边有一盘能容两个人睡的土炕,一页已经失去了本色,被人的肉体蹭摩得发亮的竹席,一个很不臃肿的铺盖卷儿,这就是疤疤和他兄弟睡觉的地方。

疤疤每天都是那样的快活,除过睡觉、放牛的时间,闲余时间大多在学校、村部、道班这几处地方游走闲逛,不是给学校的老师挑水,就是给村部打扫卫生,要么就是帮着道班上开四轮拖拉机的老王修车。无论在哪里,疤疤的嘴里一直哼着没有词的秦腔曲调,而且一会苦音慢板一会西皮二流,抑扬顿挫的。慢慢地,疤疤就有了三个兼职:学校的副校长,村上的副主任,道班的副班长,其实这些所谓的兼职,不过是众人对疤疤的调侃罢了。

我在孟台的第一个季,接连下了好几场厚厚的,给我们的出行造成了不能克服的困难,导致了我粮断油绝,先是同事们接济了我两天,在那样的情况下大家都不宽裕,这已经够难为大家了。就在我饥肠辘辘地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的时候,宿舍的木板门给一下子推开了,疤疤端着半瓷盆黄面,一老碗酸菜进来了。“刘老师哎,你甭嫌弃了,凑合着吃两天!”看着疤疤拙朴的笑脸,我的眼泪刷刷地淌了下来。

十冬腊月了,疤疤穿上一条旧棉裤,由于没有拆洗,里面的棉花疙瘩连块的不平整,有些地方一个鼓鼓的包,有些地方则只是面子和里子的结合。每天早饭时间,他端着一碗馓饭上堆着高高的一个圆锥形的酸菜,在我们的房间里轮流游走一番,一碗馓饭也就吃光了,可是人还不走,端一个凳子坐在火炉旁,身子前倾,双手捂在炉火上,直到我们要上课了,才依依不舍地起身离去。看着疤疤冻得可怜,我便把自己的一条旧裤子送给他,让他套在棉裤上面,多少也可以增加一丝热量。疤疤很是夸张地说着感谢我的话,就在我的宿舍里套上了棉裤,果然干练了许多,他也咧开大嘴呵呵直笑,欢喜得像个小娃娃捡了个猪尿脬。

我们放学的前两天,那年腊月的一个傍晚,我正在煤油灯下改作业,木板门被“哐啷”一下子推开了,伴着一团热腾腾的香气,疤疤端着一个粗瓷黑盆进来了,“哐”的一响,那一团热气香气便在桌子上袅袅升腾,原来是一盆新鲜的猪肉,我想起了早晨的时候,疤疤家的猪在嚎叫。“把猪杀了,我妈说给老师端一些肉吃,就把一个后腿给煮了,今个咱好好咥一顿!”有肉自然应该有酒,我们五个男同事翻遍了自己的口袋和别人的口袋,总算凑够了买两瓶酒的三块钱。那是一次真正地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淋漓尽致。酒足肉饱之后,疤疤喝高了一点,躺在院子里的厚雪上,哼哼唧唧的唱着,我们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他扶回他睡觉的那间小屋,结果,后半夜他起来撒尿,尿完之后竟然走进牛圈,在牛槽里睡到天亮,他大去给牛添草才发现了还在打鼾的疤疤,那鸡暮眼老汉在院子里吼叫着骂了好半天,我们都感到很过意不去,结果在吃早饭的时候,疤疤却若无其事的、依然端着一碗馓饭笑眯眯的到学校来串门子。

自我调离孟台之后,就很少见到疤疤了。期间我也曾几次到孟台学校听课,可是都没有见到疤疤,不是上山打蕨菜去了就是跟上道班的工人铲路去了。听人说,疤疤的父母已经先后谢世,妹子出嫁了,弟弟到山外当了上门女婿,家中只剩疤疤光棍一条了,我的心里便很是惦记,惦记这个我昔日的邻居和伙伴!我们在一起做了两年的邻居,他在生活上不止一次的接济过我,在闲暇之余,我们在一起谝传寻开心,一起拿扑克牌“赶毛驴”学驴叫,一起吃他掏的獾猪肉……一天听不到他那沙哑的公鸡嗓音,心里就空落落的怅然。

现在终于见到了疤疤,看到他还精神还很快活,我心里就欣慰的很,因为疤疤终于走出了莽苍苍的大山,以他的善良和忠厚,是应该有好日子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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