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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踪迹十年心

2012-04-01 21:44 作者:北浦云  | 6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枫香浮动,玉兰轻舞,往来画眉布谷,织就漫山画幅。

幽壑幽泉,江天一幕,霜打女贞苦槠,若现柳塘桃坞。

云谷手持长剑,极目望去,枫林尽染,一如红霞般绚烂唯美,仿佛映衬在脸上多了些许光泽,多了一些红晕,使而立之年已饱经沧桑的身影年轻了许多。可这些云谷似乎没在意,一阵秋风刮起地上的红叶漫天飞舞,和原本打算坠落的叶子揉在了一起,分外热闹,分外悲凉。云谷抬头看了眼蔚蓝的天空,想自己的名字一样大气,多么想飞身去天上做一朵云,还儿时的。衣袂飘飘,长发上落了几片红叶,长剑依然紧紧地握着,或许这是他能把握住的为数不多的事物。

暮鼓声声,引寒鸦数鸣,云谷才发现自己在晚亭站了一整天没半点移动。

云谷沿着丛林小径去寻觅十年之前的岁月,那年那月,一个风中少年手持祖传的玉泉宝剑背着包袱独自离开山门,仗剑闯荡四海,回首的一刹那,看见天边的红霞在滴血。相别多年,站在山门前,坍圮的院墙似乎仍然在极力维护木门的威严,“岳麓书院”的招牌斜斜的挂在门上,沧桑的字迹像是被泪洗过,写满斑驳。云谷一纵身将那副可怜的门匾恢复了原样,独落下一层尘灰。推开紧闭的大门,里面的情景还是给了他些许惊讶。很多房屋没有了屋顶,到处断壁残垣,鱼池像是干枯了几百年,留下一片一片的鱼骨,连同着千年的古树也烧焦了胡须黑了皮肤,随着古老的书院一起沉睡了。蓦然看到屋角破碎的花盆里长出一束百合花,给惨淡种下最初的一个梦。云谷知道百合花是老师最喜欢的花,伤感之情油然而生,弯腰仔细观察百合花,“比十年前更美更冷”心里想。

云谷把山林里刚摘得野果洒落一地,随意捡几个填入口中,在家园的废墟里吃得别种滋味。云谷寻找到曾经读书练剑的院子,已经不能称之为院子了其实,没有院门,没有镂空的院墙,更没有朗朗的读书声。努力的回忆,四周回荡着白衣书生们的身影,一层一层的褶皱,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哪里泪在轻轻流。云谷拔出玉泉宝剑,一袭剑影映出整座岳麓,轻抚冷锋,慨叹一声天问。刹那间风随舞动,剑花轻簇,像水中荡起的一圈一圈的涟漪,忽而上下翻腾,忽而左右疾步,一阵劲风掠过,落了这世的沉默。站定后,宝剑落鞘,一切安静,幕也不经意再度垂青了破败的书院。(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第一章 恰书生少年

罗汉松高入云端,蔚为大观,和银杏树相映,小松鼠从这个枝头跳到那个枝头,枫梓,松栗,盘枝曲干,蓊郁青葱,山涧泉流忽现,画出一世的清幽。红枫丛林尽染,红桔挂满枝头。一个十七岁的风中少年背着包袱,一柄长剑从中伸出了好久,格外醒目。似乎什么都是新鲜的,不长的一段山路也约莫走了一个时辰。

“观棋柯烂,伐木丁丁,云边谷口徐行。卖薪沽酒,狂笑自陶情。苍径秋高,对月枕松根,一觉天明。不会机谋巧算,没荣辱,恬淡延生。”

云谷陡然一震,山林间竟有如此词曲,见一樵夫担了两捆柴飘然下山。

云谷踱步向前,“老哥,请问书院怎么走?”

“往山上径直走便是,终会见到山门”樵夫是一个结实的中年汉子,看上去和普通人没区别。

“敢问老哥,您的词曲是那学来的?”

“哦,这是逆翁先生留下的,在此地传唱了数十载了”樵夫担起木柴“年轻人去吧,前途无量”

云谷向这老哥告辞,启程去山上,还未蒙面就填上了另一番的神秘。远远地看到一片建筑群颇为大气,一道紫光直冲庐顶的样子,上方的天空来来往往几片青白的云朵,淡淡的在昭示这个地方的身份。置身书院门前,拾级而上,松木门上爬满了皱纹,像老夫子的脸,但门匾上劲书的“岳麓书院”四个大字还是给所有慕名来的人莫名的敬畏。

叩开大门,一个十来岁的童子探出头来,得知是来求学的,随即一阵风似地跑去报告了。不一会,又一溜烟似地回到云谷的面前,“山长有请公子”。云谷抬脚迈过门栏,昂首信步跟在童子身后往里走去。书院里枫香袭来,松柏水绿,草色入帘青,花坊绕心头。穿过了一座像是讲经的院子,绕过鱼塘,长廊的尽头,一大簇百合花极尽华丽之能事,绚烂美焕。山长的书房位于正室,门前齐腰高的青花瓷瓶分置两旁,云谷不得不知道百合花是这位夫子的最爱。

室内布置分外简洁,除却必备用品,就数横匾上的行书最惹人眼球“厚德载物”,如行云流水般畅达,如天马行空般不羁,又如佛光普照版宁静安详。

“夫子,我把他带来了”

“好,你下去吧”小童子退出去了,顺便关上了房门。

“你就是来书院来求学的?”

“是的,夫子,弟子慕名而来,望得到夫子教诲”

“为何带剑从文?”

“这是弟子祖传的宝剑,父亲临终前嘱托剑不离身,不敢违命”

“这里是书院,收不得你这等江湖浪人,你走吧”

“让弟子去哪里,我遵父命求学,学不成名誓不还”年轻人眼里泛出泪花

“哪里来那里去吧”夫子拂袖而去,留下一个屈尊的冷漠,折了半边须眉。云谷暗思,不如做些令夫子感动的事情,到时不容他不收我。想明白了便起身向外走。问童子借了一把扫帚,卸下包袱,把偌大的院子从前到后,从里到外仔细地不落角落地扫了一遍。讲经堂外站了几十个青白书生议论纷纷,莫衷一是,怎么也搞不清缘由。云谷放下扫帚,又捡起竹筒,在井里上下提水,太阳西斜的光景,已经将所有能盛放水的器具装满,连同花花草草也跟着喝足了。

有人报告给了夫子这一奇迹,可重阳先生熟视无睹,书卷从未从眼前拿开,学生也识相的退了出来。日子暂时就这般过着,云谷每天早早地从屋顶翻身下来,就着手扫秋叶,继而灌满各大水缸,书生们渐渐地习惯了欣赏这位剑客的工作秀,只是少了纷纷议论。夫子讲经授业,劳作完毕的云谷依身窗外,像虔诚的佛教徒般的认真在听。

时光像流水般从指尖划过,毫无痕迹,除了云谷。他过得很累,心底很欣慰,仿佛喝了夜光杯中的葡萄美酒。四十九天,阳光照常升起,一缕柔媚洒在略显黄须还很青涩的脸上,让破旧不堪的衣衫浸出光泽,山下的鸡鸣,清幽地回荡在书院里,一切的一切现出随和。

孩子,进来听经吧”重阳先生浅浅地呼出口气花白的胡须一阵乱颤,和着峨冠博带,写就一副仙风道骨。从此云谷在这扇门里开始了学生生涯,见或不见,他就在这里,不来不去。默然相爱,寂静喜欢。

次年

桃花如期而至,学子们花间饮觞作曲,附庸风流。

人生若只如初见,等闲识得东风面。

桃花暗吻晓寒轻,嫣然一笑入流年。

云谷应景地为夫子的女儿,他们的小师妹赋诗一首,嫣然脸上多了一丝红晕。大家争相奉献才能,怎奈酸腐气太重,不值一提。倒是贺天的直白打动了云谷,一扫虚假太平。

“昙花虽美,怎奈刹那芳华

剑走偏锋,书生百无一用”

“好词”云谷油然击节称叹,其他人则寂然,在那一瞬间听得见花瓣落地的声音。贺天书就,面无容色,如春水般平静。

“贺兄,是打算投笔从戎了?”云谷已经得到了答案,还是抛出了问题。

“如今边境战患频仍,开封遗落,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贺天不想皓首穷经”

“何时启程?”

“明天,我已禀告夫子”

“今日薄酒一壶,与君对饮,何如?”

“不甚荣幸”

书生们依旧在桃花树下笑春风,看上去赋诗赋得很辛苦,为博红颜一笑。云谷和贺天看了一眼桃花,相视而笑。

黑色肆意地渲染,挑衅萦绕四周的安静,月亮不知躲到哪个角落发呆,箫声入耳,盈润了眼,树影在默立的脚下颤抖。暖风掠过屋顶,幽人拦壶痛饮。

“贺兄,可想好去处?”

“我去投奔文将军,人言他是家国长城,铁血丹心,此番......望有所作为”

“小弟有一事不明,为何不去做官?”

贺天轻叹一声“南宋以来,大势虚亦,官场极尽倾轧,我不适合,不如手提三尺长剑,血肉布衣为国守一寸河山”

大厦将倾,愁醉了多少英杰。哀鸿从北方而来,悲鸣数声,直落山泉里去了,两人更觉心伤,把壶里仅剩的酒饮了。

“兄弟,可否陪我舞剑”

云谷点头称允,两人一个纵身飞过所有屋顶,落身竹林,月色才露出一点点白光,听闻风婆娑叶子的声音。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两人在风中舞动,随着剑的击打声忽而上了枝头,忽而移身平地,竹叶舞动,林间道是别样安静。

贺天走的那天,云谷没有去山下送他,而是独自一人划了一道漂亮的弧度来到竹林深处。出剑极快,好像剑是从剑鞘里自行弹出的,待剑快要下落时一个纵身握住剑柄,空中随即书就一副宋时特有的曼妙舞姿:轻柔处似弱柳扶风,刚劲处若雷霆万钧,剑锋所指,无往不从。云谷没发现有人走进了他的气圈,或许是陶醉于剑道的缘故。

“太绚烂了”云谷听到赞美的言辞便停止了舞剑,只道是“清音娇柔,低徊婉转”,转过身看到十七岁的花季少女对自己笑,一如百花般姹紫嫣红,笑靥生春,衣襟在风中飘飘,皓腕凝,容色绝丽,身量风骚,不可逼视。云谷看定是小师妹,便道“嫣然,你怎么来了?”嫣然走近了答道“我来看你练剑”。

“云谷师兄,你怎么没去送贺天师兄呢,他走了,可能再也不回来了”嫣然带着明白的失落,小睫毛沉沉的,楚楚动人。

“我昨天晚上已经送他了,临别司马青衿就不好了”云谷收起剑,安慰着小师妹“师兄去实现他一直以来的夙愿去了,我们应该替他高兴,是吧?”

嫣然果然就恢复了快乐,突发奇想,赖着云谷教她舞剑,云谷不忍拒绝,便飞身直上,刷刷两声,只见已经拿了一剑之长的竹子落在嫣然面前。嫣然笑得更开心了,像个孩子,或许就是个孩子。云谷把剑让嫣然舞,自己拿了竹棍做示范,时不时纠正一下师妹的姿势,好不温馨。当练到比翼双飞这招时,一对大雁从头顶飞过,简单的情节惹得两人羞红了半边脸,一个不注意,朗朗跄跄,嫣然往后倒去,亏得云谷眼疾手快,顺势拦腰抱住,此时脸与脸之间的距离是零点零一公分,相对着谁也不言。四周仿佛不存在,忘情是竹林的唯一。

秋风吹过,枫叶一层一层开始飘落,天地间回荡着美丽的红色,山涧泉水声消散了往昔的欢快,丹顶鹤徘徊在橘子洲头像是等待良人归来那一刻,爱晚亭是这个季节最好的去处。

长沙太守来信,让重阳先生携家眷去郡里参加宴会,并商讨赞助书院等事宜。接到信后整个书院欢声雷动,有人直言终于可以休息几日了,也有一些书生凯凯而谈赞助资金的用途,重阳先生也忙着为九月初九的宴会做精心准备。书院从山下购得了一些山货,太守待他不薄自然书院也要有情有义才是。重阳节那天,一切准备就绪,点了几位身边得意的弟子出发了。云谷是没份的,那柄长剑惹动夫子太多次胡须抖动,那天嫣然没怎么打扮,可还是掩饰不住无解的姿容,云谷送他们下了山,眼光目送到了所有能触及的距离。

云谷回到书院的住所,沏了一杯茶,坐在桌子旁看茶叶浮浮又沉沉,呆呆的呆了很久,视线离开茶杯时,茶已凉了许久。一道早晨的阳光照进来,慢慢的移动脚步,后来干脆漫了整个房屋,窗外画眉叫的很动听,宛如一场一个观众的演唱会,云谷心里流过淡淡的温暖,流得不紧不慢。

“不好了,嫣然被土匪劫走了,夫子也被打伤了”这句话顿时让整个书院再次陷入骚动,每个人都摩拳擦掌,打算和土匪拼了。

云谷像是被电到了,瞬间从梦里抽出身来,“谁干的?”

“黑云寨飞天,夫子去长沙搬救兵去了,让我来告诉你们”

大家模糊看到一个身影便不见了云谷,云谷手提清泉剑脚踏竹林枫叶,如一缕白练飘过,转瞬即逝似的。一盏茶功夫已身在山下,山脚有座供人歇脚的小客栈,名曰“岳麓客栈”,规模很小,客人自然川流有息,黄色的旗幡在蓬草屋顶不住的翻舞。云谷上山求学的前天晚上还在这歇息,此时不容想那么多闲适,解开木柱子上系着的马绳,翻身上马,不容阻止,打马离去,留下一句话“我会还回来的”。店主人还在骂骂咧咧,自叹世风日下,霉运连连。

云谷沿着去长沙的驿道快马加鞭,来到黑风寨门前已经日上中天。蓊郁的松林连绵不绝,侧畔装点着枫叶霜满天,一声鸣叫引出黑压压一片雁阵,忽而散开占去大半个天空,瀑布湍急的倾泻声若隐若现,乍一看是个不世出的洞天福地。寨门是十丈宽的木门,讲究不上什么做工,只为了保家园而已,里面欢笑声震天,袭来一阵的酒肉味道。

“飞天,你给我出来,还我嫣然师妹”云谷面对栅门大吼,吼开了苍穹的云,惊起了下一幅雁阵。

小喽啰识相的没去开门,转身去向头领报告。没多久,云谷便见到传闻中的飞天,没有太兴奋,而是有些失望。飞天不是想象中的身披虎肩头戴羽绒的野人,反而像一个衣着破败的书生,身量瘦削,面如敷粉,自己到好像一个土匪似的。云谷不觉添了几分信心

“阁下来此何干?”飞天正色发问。

云谷想大骂一通这个小人,但还是正经答话,“还我嫣然师妹”

“你有何本事,毛头小儿,敢来此单枪匹马送死”飞天一声冷笑,后面的喽啰也跟着笑起来。“来人,把他打发走”随即两个小将打马袭来,两柄弯刀飞也似的朝云谷砍去,云谷弯身轻松地躲了过去,抓紧缰绳顺势两脚把喽啰们掀翻好远。

“有两下子,宇文都上”,飞天派出大将,作为寨中急先锋,打家劫舍无往不利。

宇文都使一双锏,眉宇中透出十二分的杀气,挥舞着兵器杀将过来,云谷在马上一个翻身,复而左右躲闪,劲风一次次从耳边头顶掠过,似乎都差那么一点点,马嘶嘶哀鸣,响彻山峦。就这么斗了五十个回合,只听见云谷说了“该我出招了”,云谷对面的马上已经空空荡荡的,连马都显得无所适从,走一步退两步,没人看见宇文都去了哪里。飞天和云谷对视了很久才看到宇文都踉跄走过来。

“大哥。。。”

“我知道了,退下吧”像没有发生什么似的,四周出奇的安静,听得见马的呼吸声。

“阁下,请亮剑”飞天拔出长剑,将剑鞘扔到了九霄外,“久不逢对手,今日得见,荣幸之至”

云谷感到对手的气圈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亦正亦邪,丝毫没有宇文都眉宇间的杀气,一切都是那么安详,却是碰到的最为厉害的对手,绝不容小觑。飞天和云谷飞身离马,相对而来,剑与剑的击节声,声声入耳,恍若伯牙抚琴伴奏,为剑舞而重生,空中闪出两朵牡丹花,像是有人在蓝幕上故意绣上去的,小喽啰们伸长了脖子欣赏演出。突然两人闪躲划过瀑布,落下的水声淹没了剑锋,忽而又在松林顶上斗法,舞步跟在平地上没两样,不过是刹那间换了颜色。云谷和飞天斗了一个时辰未分胜负,落地时两人相距十米,深深地呼了口气,不约而同地说了句“今日到此吧”。两人相视而笑。

“怎么称呼?”飞天收起了剑。

“云谷”

“今日得遇知音,还是性情中人,我喜欢”飞天招手让手下人去请嫣然,“把姑娘完璧归赵了,能否答应在下一个请求”

“什么事?”年轻的云谷还是忌惮很多。

“我们义结金兰如何?”

云谷半晌没反应过来,“哦,好啊,大哥”。

所有都大笑起来,飞天揽过云谷的肩头,对着自己的喽啰们宣称这是他的兄弟,日头有点西斜,雁阵好像度假回来了。嫣然老远就看到了云谷,跑着扑到了怀里,呜呜的哭了,像个孩子。

“兄弟,我本来打算抢来做压寨夫人,但这位姑娘誓死不从,我虽然是土匪,可不想娶个天天恨我的女子,十年前,想我也是金榜题名,不想被人陷害,无奈落草”飞天仰头看着天空,或许只有那里才能盛得下他的忧愁。云谷没有言语,手抚摸着嫣然的秀发,也把头抬向天空的某个方向。

“代我向重阳夫子致歉,今日就不留贤弟了”

“大哥,改日再会”云谷把嫣然扶上马,自己翻上打马离去,向后面挥了挥衣袖。

沿路正碰到夫子正带着大队人马赶来,夫子大惊且喜,问其中缘故,云谷便将一天内的事情详细交代了一遍。夫人见了女儿安全回来大喜过望,极力称赞云谷能干,重阳先生拍了拍云谷的肩膀,“做得好,回书院吧”。夫子走了很远了,又回过头对云谷说“记着把马还给店家,再好生道歉”

自此之后,重阳先生对云谷刮目相看,在夫人的劝说下甚至想把女儿许配给云谷,嫣然也是极高兴的,皆大欢喜。

绿树阴浓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水精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云谷和嫣然坐在荷花池里小船上,任小舟在藕花深处飘来荡去,云谷抱着嫣然听蛙声三两声,一起数天上的星星,这个岁月是不会说自己傻得,一切都是美好,值得。

“鸳鸯织就又迟疑。只恐被人轻裁剪,分飞两处,一场离恨,何计再相随?”《七张机》 嫣然轻赋一词,娇嗔道,“请君附我曲”

“为何这般凄伤,我们要比翼双飞同结连理”云谷在嫣然的鼻尖上摸了下。

“双花双叶又双枝。薄情自古多离别,从头到尾,将心萦系,穿过一条丝。”《九张机》

(重阳先生的书房)

夫子未语先叹,云谷对面站着,弱冠年华的少年英姿勃发,似乎谈笑间也可以像公瑾当年樯橹灰飞烟灭。

“云谷,你也到了弱冠了,该出书院建功立业了,大丈夫必要衣锦还乡,待你有所作为,我为你和嫣然大办婚礼”云谷只是点头,“不要让为师失望,贤婿”。

后一句话确实让云谷感动了一番,接过夫子的给江阳郡守的亲笔书信,就去和嫣然告辞去了。推门进去,嫣然正织手绢,一条已经织好,上面绣着鸳鸯戏水,相对浴红衣,一行秀笔绘出《七张机》,另一张才开始。

“云谷哥,我舍不得你走”哭着投进了云谷的怀里,擦着晶莹的泪水将《七张机》给了云谷。

“嫣然,等我,五年后我衣锦还乡回来娶你”云谷强忍着没让眼泪那么放肆地流出来。

第二章 宦海浮尘

一云谷空中滑行的弧线柔和而疾劲,像一道快要落下时的彩虹。到山下时,客栈的店家正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拿着大约十几只海碗,见到云谷走近,便没好气地回头往屋里走,一句话也没有。云谷面上浮起一阵又一阵的涟漪,还是主动做些客套为好。

“嗨,店家,上次事出有因,尽管我向您深刻检讨,但还是感觉过意不出,请原谅”云谷从身上解下包裹,打开拿出了二两银子,递给了面露怒色的男人。男人接过银子,在手心里颠了颠,乌云渐渐地消失到九霄外了。忽而脸上重又泛起一片阴霾,心事重重的样子,盯着银子目不转睛,像怕银白瞬间消失,又很烫手的样子,矛盾叠着矛盾。

“嗨,店家,怎么了?”云谷等不到反应,感到莫名其妙,不禁发问。

“你小子是不是有求于我家?不然。。。”男人摆摆手让云谷坐下,顺手将银子揽入怀里,自己也在对面坐下,拿出两个海碗倒上了茶水。

“店家不愧是饱经沧桑啊”云谷自己都感觉客套的脸红“我想买你家的马,价钱好说”

听到云谷提起马,男人气不打一处出,“又打我家马的注意”,随即差点跳起来。

“店家莫怒,有事好说,您尽管开价”云谷被他的急躁惹出一身汗来。

“五十两,否则免谈”

“我身上仅有五十两,还要赶路,到云阳郡需不少盘缠,能不能?”云谷近乎乞求,奇怪刚喝完一碗茶水喉咙里怎么会像一团火。

吱的一声,里屋的门约莫开了,接着迈出来一位头戴蓝色纱巾身穿粗布衣衫的女子,年纪三十岁的样子,农庄妇女最常见的打扮依旧掩饰不住她身上不凡的气质,云谷隐隐感觉到此女子甚至出身贵族,却不知怎么凤落鸡群。

“相公莫急,奴家有一事相告”女子的声音仿佛从山上传来,可人确实在眼前,云谷不自觉地联想到江湖上传言依旧的“千里传音”,然后又无奈地讪笑。

“相公,这位公子是去云阳郡?”

“哦,是的,投奔郡守,以求一官半职”

“我有一弟在云阳郡任职,已经六年不见了,自从。。。”女子没有说下去,而是用手捂住嘴转过头去。

云谷头顶一层迷雾“夫人有何难言之隐?”

男人体贴地奉上手绢(上绣有鸳鸯戏水,丝绸柔软一如水银泻地,依稀可见往日女子的风华),女子接着娓娓道来。

女子的父亲曾任杭州尹,为官廉政奉公,七年前因看不惯当朝太师之子在京城无法无天,欺男霸女,囤积大量农田,让百姓无立身之地。便上书皇帝,无奈太师当道,未见天子只言片语,就被莫须有的罪名打得魂飞九天。弟弟软弱无能,倒幸免于难,天子念曾经的功绩将她弟弟贬到云阳郡做小吏,自己被父亲的故人安排到此处嫁与此男人,幸运的是男人对她很好。

女子将手腕上的镯子取下交与云谷,“见物如见人,请公子转交奴家弟弟,望他保重!”向天边的浮云看了看,又黯然神伤起来。云谷重新审视了一下女子,虽然脸上已经刻着不少的风霜,但依旧遮不住她的美,曾经的艳丽和妖娆,换成了如今的成熟风韵,写满落魄贵族的高贵和无奈。

“小兄弟,去吧,一路顺风!驾。。。”男人用力拍了下马屁。马上的离人眼圈潮潮的,男人终归没有要他的钱,蓦然回首,岳麓山的阳光里两个站立的身影越来越小,渐行渐远。

行人立马意迟迟,深心未忍轻吩咐,回首一瞥,枫林归去,只恐被伊知。《减字枫》

从马上下来,云谷将书信递与小厮。

威严气派的银铜色大门高大约两丈有余,两旁的石狮子虎虎生风,像是要打猎来往的行人,院墙延伸到看不到的地方,仿佛这条长街一半是郡府,一半是其他的故事。大门十丈之内甚为安静,连马蹄声路过门前都会小心翼翼的,远处传来市井的买卖声,隐隐约约,顺着一阵风往南吹去。

“哈哈,贤侄莫要多礼,看座”郡守李书贤倚在正堂前的上位,满脸笑容,可敬一如邻家叔父,“尊师近来可好?我与他乃是同门,他的弟子便是我的弟子,在此大可放心”

云谷只是陪笑着,聊些阳明夫子的近事,李书贤偶尔一阵感叹,追忆同窗时代的似水流年,云谷也只能或知或不知地应和,唠唠叨叨地仿佛断了思绪。不时环顾一下这间书房,正堂挂一大匾,上书“廉政为民”,两边设一对梅花式洋漆小几,左边几上文王鼎匙箸香盒,右边几上汝窑美人觚——觚内插着时鲜花卉,并茗碗痰盒等物。地下面西一溜四张椅上,都搭着银红撒花椅搭,底下四副脚踏。椅之两边,也有一对高几,几上茗碗瓶花俱备。其余陈设,自不必细说。

“贤侄,我已设下接风宴席,请了郡内名流,跟我一同去吧”李书贤站起身来,刚才的和蔼顿时没了踪影,显得那么干练,那么世故。

进入后庭,众人已经坐定,见郡守携一书生而来,均起身拱手做礼,云谷忙还礼。李书贤挥手让众人复又坐下,向名流们郑重介绍云谷,又将名流一一指认。酒过三巡,剑客的心以及书生的脑海都醉醺醺的,恍恍惚惚地听到李书贤介绍一人的姓名很是熟悉,像是在哪里听过,晕晕地又不记得。

“学生不胜酒力,不胜酒。。。”云谷滑到桌子底下去了,弱弱地听着一阵笑声睡去,没分清他们在笑谁。剩下的是第二天早晨的阳光,分外安详,跟书院一个模样,独独缺少那种味道,或温馨或已经习惯了好久。

“公子醒了?为你准备好了早餐”睁开眼就看到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立在床前:一袭秀发,点缀以简约的白角冠,身着流纱,腰间系以绸带,清淡中透出奢华。云谷不自在地接过燕窝,客气地将少女打发走了,留下一阵近似桃花的香气,久久不能忘怀。

匆匆吃完,云谷匆匆地往李书贤的书房走去。

未至门前,便听到年轻女子极尽柔媚的嬉笑声,接着是李书贤的大笑声,约莫一阵地追逐,打碎了花瓶之类的东西。云谷报了声自己的身份,里面随即一阵寂然。书房的门打开了,李书贤庄严地走了出来,年轻女子也跟了出来,衣衫不整,头发随意挽成弯曲的流苏,很美丽宛如三月最艳的桃花。“贤侄睡得可好?”李书贤瞬间堆出十二分的亲切。

“谢大人照顾,昨日学生。。。”李书贤顺手止住了云谷的话语。

李书贤给安排了文书的职位,云谷意气风发,摩拳擦掌打算干一番事业。可惜公务总是一件累积另一件琐事,枯燥无味,无穷无尽,百无一用,甚至不及院中扫地仆人的价值。

时光像小偷,一天一天无条件地溜走,清泉宝剑已经许久未开。庭院深深几许,梧桐树笼罩着一大片的天空,宽大的树叶间或飘落,像思念的泪,点燃岁末的秋天。云谷忙完公务懒坐在石板棋盘旁的凳子上,看蔚蓝的天空。突然感到有人拍肩膀,回头只见一个跟自己同龄的小吏手拿棋子,外貌只能看出一种迂腐,不像别人那般深度。

“可否下上一局?在下杨凡”说着便要在对面落座。

这个名字飞快地在脑海中闪过,“令姊是杨文,令尊是杨颠?”

对面的小吏面露惧色“你是?”

“这是你姐让我转交给你的”云谷将怀中的那玉镯递与对方,“岳麓山下我遇见你姐,受托交付与你的”

杨凡抚摸着玉镯,不禁流起泪来,口中浑浊地说着“一家人怎么。。。老天爷啊。。。”

云谷安慰了一番,没有下棋,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屋里。

任秋敲打着脸,一堆堆深灰色的迷云,低低地压着大地,梧桐树阴郁地站着,让金黄色掩盖了岁月的皱纹,无情的秋天似乎要剥落绿色的华彩,连同芭蕉也默然哭泣。

云谷仰面轻轻吼了一声,雨水见缝插针流进了一些,苦涩的味道让他愈加苦闷,头发湿湿的,衣衫也水淋淋的。突然听到府衙外人声鼎沸,云谷便深吸一口气跳上了屋顶,放眼望去:一大片乌云落在地上似的,黑压压的人群占据了半条街,跪在府衙门口跟士兵对峙,口里哭喊着各种词语,都一个声调。云谷这才想到这应该是云阳郡和丹阳郡的难民了,连续一个月的雨活像孟姜女的眼泪无穷无尽似的,本来该是秋收的季节,这个地区却成了难民营,靠天吃饭,百姓的命掌握在老天的手中,逃不掉的。

云谷仰天长叹,纵身从屋顶下来,换了一身干衣服,去了李书贤的书房。

“大人,请开仓放粮吧。。。否则。。。”云谷高昂的情绪把脸染得微红。

李书贤标志性的挥了挥手,示意不要再说下去,脸上竟漂浮一船酒窝,“本官已然知晓,贤侄休要再论,自有定夺,你下去吧”

“可。。。”云谷明显更激动,身体气得有些发抖,但还是止住了言语。

“贤侄啊,我是看在你乃我书院学生才倍加呵护,好自为之吧”李书贤抬起四根右手的手指并排拨动两下,云谷便没了抗争下去的理由,或者说勇气。

回到自己的房间,云谷从墙上取下宝剑,左手在剑鞘上来来回回,忽然一袭寒光掠过屋内,桌子瞬间分成两段,丝毫没有裂纹的迹象,仿佛两块桌子生来就是兄弟。从柜里跳出一坛绍兴女儿红,移过另一张桌子放下,举坛便饮,细碎的酒水从嘴角滑落,沾湿了青衿。怎奈今日酒不醉人,云谷闪身到了屋顶,怀中依旧抱着“女儿红”,雨悠闲地续着故事。门外的情势变得严重,周边有很多因为饥饿昏倒的百姓,分不清衣衫褴褛的难民脸上是泪水还是雨水,清晰的是他们哭喊着往里冲,一次被轰了出来便准备第二次进攻,手无寸铁却义无反顾,场面惊呆了屋顶上将要喝酒的人。士兵们不知是得到了哪个命令,突然爆炸似的拿着武器往外反扑,难民践踏着难民往后退去,泥水溅起老高,嘴里说着十一世纪的咒语,一切都是那么现实,那么残酷。云谷仰头继续喝酒,眼泪伴着秋雨滴进酒里,缓缓地流到心底,苦涩的味道怎么也找不到出路,愈陈愈苦。

夜幕没有因为雨迟到一分一秒,倒是雨的缘故,府院中死一般的静寂,没有该有的虫唱,缺少往日必备的鸡鸣,雨打芭蕉,平添十二分的怨愁。庭院深深,帘幕无穷数,一个失意的人对影举壶,红烛昏罗帐,丈量不出善恶和苦楚。

一个黑影闪过窗前,紧接着大队士兵紧锣密鼓地搜查叫喊声,“这边,那边”,近来风闻江湖侠盗鹤孤鸣劫富济贫,在民间享有神誉,难不成是他来府衙劫富来了?

云谷推门出去,拦住一个小兵问明事由,正是有人来到太守钱财。武功如此了得,定是鹤孤鸣驾临府衙,云谷竟然感到莫名地欣慰,久久不见的笑容开花了,待卫队走远,云谷猛然发问“屋顶的鹤大侠,可否舍下一叙”

一个长发短簪,手持大刀的长衫大汉从屋顶翻身下来,向云谷拱了拱手,“阁下内力深厚,佩服!”

“请”云谷把鹤孤鸣引进内室。

云谷一手提一坛“竹叶青”,摆上两支海碗,一言不语,相对而尽。

“我虽官府中人,但深深佩服阁下,故以诚相邀。今日府外哀民遍地,可太守大人无动于衷,苦劝不听,心无良策”云谷皱着眉头,将碗端起来。

“当今世道混乱,国运不济,贪官污吏尸位素餐,民不聊生,边患也不绝于耳”鹤孤鸣也端起海碗碰了下饮干了酒。

门外一阵敲门声,云谷示意鹤孤鸣莫动,便起身开门。三两句打发走了来人,大队士兵的脚步声渐渐模糊了。关上门,云谷和鹤孤鸣续一杯酒。

“云兄,知道这狗官有多少财富吗,白银一百万两;知道府库有多少粮食吗,够这些难民吃三个月”鹤孤鸣叹了口气,拍了拍云谷的肩膀。

红烛渐渐暗了,云谷趴在桌子上,嘴角的碗倒向自己,酒顺着桌角浸渍了一大片衣服;鹤孤鸣很写意地躺在椅子上,鼾声唤起了远方的鱼肚白。剑和刀凌乱地睡在地上,好像在努力摆出和它们主人一样的姿势,却没有成功,东施效颦,笑歪了碎坛子的脸。几声鸡鸣,云谷醒来,鹤孤鸣早也不见了踪影,桌子上留下两个字“谢谢”。

到了初,天空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阳光不冷不热,院子里枫树和梧桐光秃秃的,没有风的痕迹,最后的落叶红黄相间地布局着,不来不去,在太阳下或安详或落寞。

云谷百无聊赖,漫步市井,此时人唤作“瓦子”。集市店铺鳞次栉比,用做招牌的旗幡让人宛若置身战场,小摊位的摊主叫卖声此起彼伏,来来往往的买客穿杂其中,愈使得集市沸腾。卖炊饼的大郎,看梨摊的小哥,演周易算卦的长须老者,大片空地更有杂耍的戏团,叫好声震天。云谷只是往前走着,不知走了多久,抬头看时,上书“醉仙楼”是也,便径直往里面走去。

“来啦,客官,想吃点什么?”小二快步跟上来,搭讪着,“这边请”

“一壶酒,二两牛肉”云谷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来。

独饮到半酣,楼下传来打骂声,探头出去看时,正看到杨凡被店家小二推出去,还顺带踹了一脚。云谷大怒,飞身楼下,小二大惊一声,待云谷问事,小二唯唯诺诺“他吃完就没钱,老板让赶出来”。

云谷从怀里拿出银子掷给小二,便邀杨凡上楼喝酒,没料到杨凡突然泪流满面,无限的委屈溢出胸腔。在云谷的循循善诱下,杨凡诉出原委:李书贤见杨凡妻子刘氏颇有美色,便软硬兼施,将刘氏纳入府中,被糟蹋后,刘氏三尺白练香消玉损,杨凡无奈无力也无能,只得忍气吞声,每日借酒消愁。家中才资不足,不难料到如此地步。云谷听毕,青筋暴起,给了杨凡几两银子,快步回郡府。

云谷推开房门,见李书贤安然地品茶,茶香袅袅,抬起兰花指轻抚流雾。李书贤喜怒不形于色,只闷闷说道“怎么不报?”

云谷朗声质问“杨家娘子是你逼死的?”剑柄正对着太守。

“胡说什么,大胆妄徒,滚出去,”李书贤起身正色道。

云谷哼了一声,向后移动了一小步,“上次门外数千饥民,府库里却有成山的粮食,对吧?”

李书贤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笑着说道:“你说得都没错,可我是太守,是这里的王,这算什么”

云谷拔出剑来,剑锋犀利如往,架在李书贤的脖子上。李书贤还未相信,“你敢杀我?”

云谷面无表情,剑锋丝毫未动,眼神对视着李书贤,目不转睛。李书贤慌了神“贤侄,念你我同门,饶我一命吧,一切如往”

云谷轻轻滑动一声剑柄,李书贤大喊着“来人啊”倒下了。

云谷对着快要瞑目的李书贤说:“这是你应得的”

推开门,院中数十卫兵手持长枪短刀杀来,长剑向后憋着,一如将要冲锋的战士,微风吹动长发。云谷一道剑影,前排的卫兵次第倒下了,落入包围圈中,云谷挥舞着清泉,在空中或地上闪转腾挪。云谷不愿纠缠太久,飞身去了马厩,骑上一匹马夺路向北方逃去。

骑马大约行了几百里,天色渐暗,云谷下马安顿,找到一片空地,系上马绳,生起一堆火来。看着火苗忽闪忽闪的,山林里偶尔有狼的叫声,也就是出了云谷唯一的动静,竟让流浪的人感到温暖。回岳麓书院?必然不行,会拖累夫子和嫣然的。云谷围着火堆坐了一宿,当第一丝阳光阳光洒在身上时,云谷打定主意,去军营投奔贺天。

第三章 城殇

襄阳,自古兵家必争之地。此城亦留下了无数文人墨客的华彩和足迹,山水皆有奇景。 诗仙有云“襄阳行乐处,歌舞白铜堤。江城回绿水,花月使人迷”。王维也有佳篇传世“楚塞三湘接,荆门九派通。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郡邑浮前浦,波澜动远空。襄阳好风日,留醉与山翁”。这是以前的事情了或许,襄阳城外黄沙漫天,黑云厚厚堆积着压了地上一大片,残阳泣血,在黑色的大幕角落书就浓墨重彩的一笔。三十里外云谷看到蒙古军队如云的战阵,旌旗蔽天,吹角连营。襄阳城门紧闭,一袭狂风掠过,马昂首抬脚长嘶一鸣,远远地看见一位农夫赶着一群羊往来于昔日桃花盛开处。云谷细看,发现这牧羊人鬼鬼祟祟,有细作之嫌,便把他抓了。

故人相聚,自有感动之情。

“云兄,欢迎到来,我早就知道你终归要来的,官场水深,无你我立身之地”贺天坐在上首,举杯向云谷劝酒,尽书兄弟之情。相别之后发生的事相互讲了,又是一番豪饮,贺天安慰云谷云阳郡的事情不必放在心上,建功立业后一切皆成。此时愈发显得贺天的将军风度,云谷眼神里藏着几分歆羡。

忽然想起细作之事,云谷拍腿疾起,道:“贺兄,路上我见一人有细做嫌疑,大可审查一番,或许有用”。

“正是,最近我军的动态似乎尽在蒙军的掌握之中,此人或许是突破口,来人,带进来”

副将李达进来报称细作已毒发身亡,两人闻听皆大惊,贺天放下手中的酒杯,“也是烈性汉子,厚葬他吧”。复又端起酒杯饮毕。

“你我兄弟联手,襄阳城无忧亦,来,干杯”。

议事厅外,一阵喧哗,旌旗华盖,听得到“知州大人到。。。”。贺天携众人离席迎接,云谷一如既往看不惯这些官场排场。知州蔡恒系京师蔡太师之子,在襄阳手握重权,似乎要一手遮天。蔡恒坐在刚才贺天坐的位子上,贺天则移过下首坐定,众将领齐齐地望着知州等待训示。知州端起身前的茶杯,兰花指轻轻拂动茶雾,约摸一刻钟,才依依不舍地丢下茶杯,略显疲惫的将领们正欲洗耳恭听。

“如今蒙古那些小厮在城外扎营,就那么一点兵,吓唬草民罢了,我限你们一月送他们回草原老家”说着转向贺天“贺将军,本官可等着向朝廷给你报喜呢”

“大人,蒙军骁勇善战,实非一时可退,需从长计议。。。”

蔡恒打断了他的话,“敢违我的命令,就是违抗太师,就是违抗陛下,你们看着办吧”说毕,拂袖而去,后面的小厮嘻嘻哈哈地弯腰追了去。

云谷从心底鄙视这个太守,整个一狐假虎威的纨绔子弟,意气用事在战场上是要付出成千上万人生命的代价,甚至是丢城王国,越想越害怕,一丝凉意爬上后背,久久不能释解。

云谷向贺天表达了招募飞天的黑风寨人马的想法,贺天大喜,向上位为云谷求了骁骑尉的官职,送了一百两银子做路上盘缠用。襄阳城里人流不息,往来如织,叫卖声似乎是要对抗城外的连天号角,此起彼伏。战马雕鞍,云谷抖动缰绳,越过市井,远离遮天的战阵。

岳麓山正值盛夏,禅定的风,静如水的松,白鹤泉飞流而下,若啼若笑,似疯,山寺间或飘来的钟声。几年未见,有种熟悉后的陌生。云谷立在山脚下,想念的心和衣锦还乡挣得忧愁,沉默中飞身到了树顶,望着书院的大门脸上郁郁葱葱,隐隐约约的海棠花依旧,旁边的花池结了一颗红豆。

“兄弟,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大哥”

两人抱拳以礼,云谷说明来意,飞天消瘦身躯上新蓄的胡须左右摇摆,手扶案桌,低头陷入沉思。底下的喽啰们注视着他们的领袖,宇文都劝导“大哥,你决定吧,大家誓死追随大哥”,众人一片应和。

飞天缓缓从虎皮座位上站起来,简单整理了一下衣襟,换了一派文人的风采,向众人庄严地宣告:“从此,我们就是官军了,不是山匪”。云谷忽地有些激动,眼角潮潮的。

云谷·贺天·宇文都三人并肩骑马在最前排,后面大约形成了一支千人的即战力军队,衣衫各式各样,五色杂陈,仿佛是丐帮的一个分舵在转移。驿道两旁站着蓝墨色的罗汉松,煞有介事地审阅这支将来战场上的舞者,寒鸦数鸣,引得人群一阵骚乱,叫不出名字的兵器上挂着条幅,高高低低的是夜幕降临前最后的黑色幽默。

“兄弟们,严肃些才好,我们现在是官兵”飞天向后寻道。

云谷一行人进入城中发现:宽阔的街道上了无行人,于离开时的繁花似锦如隔三世,军队在紧急的调防。云谷煞是不解,安排众人后,便引着飞天和宇文都到议事厅找贺天商议。

进门云谷头晕目眩,室内正处赫然放着贺天的牌位,院中人不知去了哪里,空空荡荡的。

绿荫独倚斜栏,风细细,亭台不语,暗殇幽园。

云谷心凭意气,携飞天等人头戴白布,身穿白衣,召集了襄阳城各将领。议事厅里,云谷一手举着牌位,一手持长剑,怒视群雄,忽地一道剑光,长桌便粉身碎骨。

“如若被我查出是谁暗害贺将军,此桌便是他的下场”将领们远不知此人有这般气场,皆大惊,表示愿为将军报仇。

襄阳城外,蒙古军队蠢蠢欲动,像枕着咸鱼的老猫,城门缝隙利刃也难穿过来,城内整齐的脚步响彻在安静的大道上。云谷在城楼上踱着步,眺望着“退避三舍”的蒙古军,右手握着挎在腰间的剑柄,像其他的将领一样满脸沧桑带着胡须。城门突然洞开,一骑像箭上的弦飞似的直奔蒙古军方向而去,城楼下士兵大喊有人夺路逃走,云谷看定认出是李达,一切也就明白于心了。云谷翻身至楼下,恰落到一匹马上,直直地向李达追去。李达看到云谷追来,不住的拍马快行,来人也大幅抖动缰绳,两人相距十丈左右,像影子般不舍不理。宽阔的大平原上,纵马狂驰,尘沙敲打着脸庞,眼睛微眯着看着前方,耳畔响起的是风声。离敌方军营越来越近了,李达挥舞着用丝绸绘成的作战图向蒙军示意,后面的云谷依旧紧追不舍,这是个十足的疯子,最少在李达眼里是。军营的大门打开了。。。

一腔血洒在了辕门前,云谷合上滴血的长剑,拾起作战图还有李达的头颅,打马离去,后面跟着一千多手持弯刀的骑兵,狼烟四起,喊声震天。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玄惊。

(议事厅内,云谷升帐)

墙上贴着一幅极大的作战图,云谷仗剑坐在图前,底下的将军们一言不发,等待指示。云谷用手在图上不断滑动,最后落在一个叫虎峡的地方。此处两山对视,中间留一十丈宽的道路,若依山势,伏击于山顶,大事可成。固然需要以利诱使蒙古军队主力来此。

云谷向众将领一一说明作战计划,皆称善。讲到诱骗敌军的先锋部队时,飞天揽下大任,久安于此,黑风寨众人马早已摩拳擦掌了。云谷应允,调拨一千人加于原有人马,列为飞天指挥,云谷又交代了详细事由。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

飞天部见敌人追来,便疾驰往虎峡开拔,渐渐地只剩下几百骑兵追赶,飞天部士气顿时大振,回头厮杀而去。杀得正酣,只见不远处突然多出上万的弯刀战马,飞天大叫不好,可已经脱不开身,一边挥舞着长剑砍杀敌人,一边对宇文都狂吼“按计划行事,带人快撤,撤”

“大哥,你呢?”

“快走,不要管我,要不然云谷的大计就完了”

宇文都竟然流泪了,带一千多人纵马继续向虎峡转移。身后的飞天陷在了巨大的包围圈中,身中一刀,又一刀,伤痕累累,血洒大地,身躯机械地挥舞着兵器,终于倒下了。飞天的战马安静地在不远处站着,目送着凶手们吼着不明白的蒙古语狂奔,残阳下的战场除了安静就是安静。

虎峡一战,云谷的军队大挫蒙军士气,蒙古人也撤回了草原,襄阳城外一望无际,燎原一如大漠般遥远,城门敞开着,来往的路人闲适而又宁静。云谷许久没有从飞天战死的阴影中走出来,站在院子中柳树下,想起贺天飞天的相继离世伤心之情再起,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雨,胡子上点缀着雨珠,分外美丽,如果有女人在身旁,肯定会醉心于此景的男人。

暂时襄阳无战事,云谷给嫣然去了一封书信,上书“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亲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一日,士兵来报,知州大人有请。云谷只身进入府院,忽然天降大网罩在身上,几十个士兵将云谷抓住,用绳索绑定。蔡恒这时带着颇恶心的奸笑腆着肚子来到云谷身边,嘲讽道:“你不是很厉害吗?哈哈”

云谷大怒:“不知末将何错之有?”

蔡恒很淡然地答道:“你啊,不该通敌叛国啊”

“不会是大人您的主意吧?怕功高盖主?”云谷大笑一声,蔡恒趔趄了一步,挥手让人带下去。

州府大牢里像是被撒过水似的,蚊虫低低的声音听得也很清楚,长一里地的牢房,可怜的只有歇斯底里一道阳光。犯人们不到饭时,都躺在自己的铺上一动不动,只有云谷端坐着,白囚衣上染满了血,简直分不出鞭子的痕迹,一碗冷饭丝毫未动,像是一幅残忍的画。云谷没听见外面的打斗声,睁眼时宇文都站在碗前,一言不发,只看得出曾哭过。云谷也不明白自从大哥飞天死后,宇文都从一个杀手般冰冷的人竟变得如此多愁善感。

宇文都把行走不便的云谷抱上马,背上从蔡恒府中偷出来的清泉宝剑,纵马离去。云谷在马背上艰难地回头看了眼为之奋斗为之牺牲的襄阳城,残阳照在琉璃瓦上,一丝悲凉定格在了黄昏时分。

第四章 桨声灯影

天涯旧恨,独自凄凉人不问。欲见回肠,断尽金炉小篆香。

黛蛾长敛,任是春风吹不展。困倚危楼,过尽飞鸿字字愁。

——《减字木兰花》

天朗气清,惠风安祥地婆娑着枫叶,燕子飞得很高,排成一字型挑战天空的极限,偶尔走过两个扛着锄头的农夫,阳光被叶子切割成一段一段流浪,格子纹在谁都不经意间笑开了花。

杨柳依依,丝绦悠悠地在离人的身旁舞动姿态,欲显风骚。云谷勒马站住,深邃的眼眸里透着未解释的密码,目送宇文都打马离去,像风一样飘散在了远处的驿道。

两人从襄阳城出来后,屡次化装,到处躲避官兵追捕,时而是耕田的农夫,时而化身江湖艺人,最后两人辗转来到了秦淮河一带。此地虽易隐蔽,但还是胆战心惊地过了两个月的养伤岁月,时值春末夏初,万物生机盎然的样子,宇文都见云谷已无大碍,便向云谷告辞。宇文都打定主意,希望回到黑风寨重整旗鼓,劫富济贫,甚而抵抗将来的蒙古军队,宇文都希望云谷做山寨寨主,以图大业。或许已经被时间消磨得没了锐气,云谷选择了归隐,兄弟选择了同意。临行前,打算让宇文都给嫣然带封信,可终归还是把写好的信沉沉地揣在了怀里。从此一别,天各一方。回城的途中,马蹄上粘着些许野花,红绿相间的样子,可惜美好的事物碎了,碎了远远的一地落寞。

烟笼寒月月笼纱,夜泊秦淮近酒家。

秦淮河一带,海纳六朝旧事,繁花似锦,岁月如歌,如梦如幻。河水碧阴阴的,厚而不腻,像河畔歌女的金粉所凝集。一抹红霞恋着天边,那漾漾的柔波在水面上招摇,那么恬静,那么委婉,云谷一面想象水阔天空,一面眺望着纸醉金迷。到了灯火明时,夜幕才不舍地垂下头去,像个委屈的孩子没来得及向大人申诉,桨声显得愈发的清醒,是这个后庭为数不多的不醉客。灯影里散出黄黄的散光,反射出一片若即若离的烟霭,在暗暗的水波里,逗起缕缕的明漪。云谷坐在舱前,听着悠然间歇的桨声,在灯影的阑珊处恍惚进入了梦境

不远的水面上,飘游一只画舫,船前的两侧挂着灯彩。雾霭里渐渐地撩起一丝一丝的琴声,像春风拂面而来,舒缓熨帖,天籁之音犹如水墨国画让人不禁为之感动。画舫的纱帘轻轻摆尾,偶尔显现佳人的衣衫,一副古琴横置中央,风过后帘幕落下,一切景色回到了故事里。云谷待回过神来,桨声灯影已远去,留下一个唯美的背影,船舱前云谷看着看过。

翻身到了岸上,沿着绿杨白堤漫步,夜色下各有所息,大船小船都系在了码头,两岸的雕栏画栋灯火点点,像繁星落了凡尘,化成一世的忧伤。云谷走着,想着,很多。。。

街头巷尾皆传:红楼苑近日有一绝色美人,生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更让人动心的是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见的人都认为她是牡丹仙子下凡。云谷见闻此事,颇感兴趣,遂到红楼苑一游,以窥倾城之容。

红楼苑不似平日的妓院,只见一座偌大的府院,未进其内已感其幽。大门外几个衣着华丽的仆人招呼进出的士族,一张桌子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锦帽貂裘的一位士子正挥毫泼墨,行书如行云流水。为见佳人面,累了峨冠博带。云谷摇摇头微微笑了笑,提笔销魂断肠句,疾走斜行,瞬间书就。

“帘下清歌帘外宴。虽爱新声,不见如花面。牙板数敲珠一串,梁尘暗落琉璃盏。

桐树花深孤凤怨。渐遏遥天,不放行云散。坐上少年听不惯。玉山未倒肠先断。”

——《见》

驻足的行人多有击节称叹的,词句的幽美不消细说,一个个文字像跳动的音符活跃在生活中,演绎在一首歌里。云谷潇洒地抖动了下清泉剑,这个习惯的动作,不禁引起了护院的高手们的警惕,眼神里透着反射般的敌意。待传递诗词的小厮出来,声言小姐请公子入内一叙,护院高手们这才放下心来,手也从剑柄上放下来。

风髻露鬓,淡扫娥眉眼含春,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而灵活转动的眼眸慧黠地转动,几分调皮,几分淘气,一身淡绿长裙,腰不盈一握,美得如此无瑕,美得如此不食人间烟火。这是云谷第一次见紫兰时的模样,后来回想时依然如在眼前。

“紫兰小姐,小生云谷有礼了”

“云公子请坐”

侍女见两人坐定,便起身关上门离开。

温柔笼罩着不大不小的闺房,烛儿花儿红,紫檀香氤氲开来,葡萄美酒夜光杯,杯中水光潋滟,两人相对举杯微醺,灯影里兑入流年。

“看来公子亦属于饱经沧桑的人士了,小女子敬佩的紧”紫兰听完云谷讲述他这半生缘,很是感动,“公子暂可在此地逗留,小女子愿为君助力”

“谢谢紫兰小姐,在下流浪惯了,身上已辨不清书生气和侠客气那般重,也或许已是一介匹夫”

“今日,家愁国患,朝中官吏浑浊不堪,君王羸弱,蒙古军强马壮,对杭州虎视眈眈,最可怕的是敌军的迂回战略,家园气数将尽”紫兰以襟掩面,低声啜泣。看到美人落泪,云谷心里尽是苦涩,紫兰的一番话让云谷很感动,更多是仰慕。人都说“商女不知亡国恨”,可这些商女的悲惨命运几人知,锦衣华服的达官贵人们还在传唱着《后庭花》,很多故事都不那么简单。

云谷将剩下的葡萄酒一气饮尽,看着紫兰微笑,这或许是云谷经历这么多唯一的收获。

来往于美人佳丽之间,出入于青楼红苑之所,自称继柳三郎的衣钵,填词写句,花坊桃坞处与歌共舞。歌台舞榭,芳兰醉,摸石江边,浣花溪畔,风景如画。不知不觉,云谷在秦淮河畔已留一载,常常和紫兰谈论诗词歌赋,品评他们不中意又无奈的时政。渐渐感觉人生最美,也不过如此。

(元军大败宋军,国破山河,越来越多的土地沦陷)

云谷忧心忡忡,甚为朝廷抗战不力而苦恼,近日写了一封《抗元十论》,希望自己的呕心力作对国有助,虽然心里早已明白大势已去,只是苦无门路把自己的见解置于用武之地。一日,云谷拜访紫兰时,偶尔被听出自己的救国办法时,紫兰便极力劝云谷写文章广召国人。待云谷拿出《抗元十论》,紫兰笑得分外开心,她说认识一些高官,应该能通过他们的渠道,将意见带到像飘絮般的小朝廷。

国破了,园中的花还没脸皮的姹紫嫣红着,云谷在梨花树下挥舞长剑,花瓣如雨般飘落,身影所至,剑光随从,戛然而止时一身嫣然。

“好,太华丽了”

还没转头,云谷就喊道:“嫣然”

“嫣然是你妻子?应该很美吧?”

云谷笑了笑,“我以为。。。她是我未婚妻”,嘘的叹了口气。

紫兰娓娓道来大作石沉大海了,她不希望云谷太受挫,不住的劝慰。云谷倒显得很平静,反而安慰起紫兰来,客人成了主人。

恍惚中置身书院的桃坞,一个神似嫣然的妙龄女子在长凳上嫣然一笑百媚生,走近了想要抱住,却瞬间没了踪迹,“嫣然,嫣然。。。”云谷环顾四周大喊。桃花像雨一样落下,云谷跑着喊着。。。

从梦中惊醒来,云谷泪流满面。天明故人来。宇文都见到云谷,直接扼腕痛哭,原来书院在元军大举进犯时被大火焚毁了,书院所有人在抗击敌人时全部牺牲了,不幸的是包括嫣然。来不及与故人相叙,就策马出了秦淮,直奔岳麓书院而去。

金陵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

(云谷回到了书院)

站在已经翻修过的书院里,身旁新一代的小小书生在嬉戏追逐,云谷一副夫子模样微笑着眯眼欣赏一抹阳光。

繁华落尽,幽心已薄如蝉翼,侠骨柔肠,十年踪迹十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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