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菜市场

黄昏的菜市场

李自立

初冬的太阳，显得惨白无力，夕阳趴在紫薇山头，给忙碌了一天的小城招手再见，寒风窸窸窣窣，刮个不停，街道行人匆匆，微风刮起尘扬到处乱串，偶尔，飞过来几个塑料袋和纸片，路人们食后遗弃的瓜果皮屑，满目皆是......

喧嚣逐渐的平静，行人的步子，节奏快了起来。车流川流不息，在匆匆赶路，奔向自己归宿处。小学斜对面的新市街口，人多了起来，下班的人们都来买菜，准备回家做饭。新市街往里二三十米，就是菜市场，吱吱哇哇的城管们下班了，趁着没人管束，菜农们把菜摊，摆出了市场门口外边，顺着新市街两边，摆成两行。

市场门口转弯处，地摊上，卖菠菜老汉，灰头土脸，满头白发，六十出头，上身穿一件坏了拉链、衣服表面一块块，掉了皮油的皮夹克，两肩膀落满了层厚厚的尘土，腰里系着一条又黑又脏的白色腰带，穿条黑色裤子，上面看着很脏，沾满了污渍，一双条绒布鞋，鞋面上沾满了风干的泥巴，面前摆着一堆没有打捆的菠菜，菜个很小，上面还有零散的土和泥巴。老汉叫卞三，他住在县城附近，一位普通农民，他坐在小凳子上，抽着旱烟，眼里充满着期盼，他在等待街上的行人，来光顾他的生意，购买他的菠菜，他心里在盘算，今天的菠菜一定要卖掉，卖掉这些菠菜，他就可以给孙女买过冬的棉袄，就可以凑够他和老伴，还有小孙女的合作医疗保险。

他低头抽着旱烟，思索着自己的光景，心里一阵酸，扯起袖子，擦擦湿润的眼睛。看看周围的地摊，外地运来的菠菜，捆扎的整齐，洗的干净，老远看去，又绿又嫩活，特别惹眼，卖的又快，价钱又好。再看看自己的菠菜，没扎捆，没淘洗，小是小了点，旱地里的菠菜，看着不惹眼，菜叶子厚厚的，颜色深深的，可就是没人问。看着临摊的生意，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一直在安慰自己，再等等，再等等吧。一边思索着，一边把自己皮夹克，左右衣服襟往严实地拉了拉。天快黑了，街道里路灯都着了，街上人越来越少，临街店面，都开饭了，对面小店的女人，端着一碗米线，已经吃晚饭了，卞三看着吃饭女人手里的饭碗，往下咽了咽唾液，转过身去，又看看市场，打扫卫生的大妈，她打扫完卫生，快要下班了。卞三心里不免有点烦躁。不由得自己，转过身去，再看看吃饭的女人，他又咽下去好多唾液，而且咽下去了两次......。忽然，一个声音道：“哎，卖菠菜的，菠菜咋卖呢？”声音把卞三从思索中叫醒过来。卞三抬头一看，眼前一位三十岁左右，打扮时髦的女人，留着烫发，在等着他回话，卞三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急匆匆地回道“奥，人家今天下午一斤卖三元，我的菜小，一斤两元五角，买点吧。”卞三看着买主蹲下来捡菜，赶紧递给塑料袋，用两手帮忙给撑着袋子，让女人捡菜。只见女人东边翻到西边，西边翻倒东边，边捡菜边嘴里不停唠叨着：“这菠菜太小了，还带着这么多泥土。”老汉边撑着袋子边解释道：“菜不小，咱自个地里种的，你看这叶子厚实的，菠菜很干稍，保你实惠。”女人道：“得得得，这些够了，就要一斤，多了吃不了，就烂了。”卞三一边上称，一边道“没事，自家地里的，给你算便宜点，一斤半，叁元柒角五分，给三元五角就行。”女人付了账，提了菠菜走了。老汉攥着手里的三块多钱，他有点激动，终于有人买他的菜了，他高兴着嘴角在不停地动着，自言自语着。这时，女人从菜摊旁边绕了过来，这不是买我菜的那个人么，卞三心里想着。只见女人来到面前，怒冲冲地道“卖菜的，你刚才这些菜称了多少？”卞三道：“一斤半啊，咋？没称对？少份量了？”女的二话没说，一个手势，把手中的菜袋子，砸向了卞三的面部，并出言道：“老不死的，你给老娘耍起称了，还一斤半，我在隔壁商店称了一斤三两都不到，亏人也不能这么亏啊。”老汉一看，刚才吃饭那个店主，也站在旁边，他明白了。他一脸歉意地道：“奥，这样啊，可能我把称看错了，不好意思，菜是自家地里产的，再给你抓一把菜，不让您吃亏，实在不好意思。”只见女的一脸忿怒道：“把钱给我，我不买了，谁要你的烂菜。”卞三看这架势，从兜里掏出没暖热的三块多钱，递给了买菜女人。女人从卞三手里拽走了菜钱，顺势用皮靴大脚板，把摊上的菠菜踢得撒了一地，接着一脚，卖菜称成了两截。这时候，过路的、骑自行车的、骑摩托车的、来了一大群人，都在围观事态的动向，有说老汉的，有骂买菜的，鸭一嘴，鹅一嘴，众说不一。再看看卞三，一脸的无奈，一脸的茫然，他说道：“大妹子，你过分了吧，份量不够我给你搭菜，你把称踏了，称是我借邻家的，让我给人拿啥还啊？”女人道：你把老娘去西大街打听打听，还跟我玩。”卞三老圪蹴地上，他眼泪出来了，围观的人群，有看热闹的、朝东说、朝西说，众口纷纭。这时候，人群走出一青年，身穿蓝色绒服，向旁边问怎么回事，几个妇女，絮叨解释半天，他不住地点头，听明白了，他过去好言劝买菜妇女回家，妇女骂骂咧咧地走了。(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卞三望着青年，一脸的无助，他很无奈，很痛苦。青年和围观的人群，把菜收拾到一起并让大家散了。青年对卞三道：“大叔，别生气了，你的菜我买了，我前边有个酒店，我们把菜过个称，跟我到食堂取钱吧。”卞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青年已经把菠菜收拾在两个袋子里了，卞三哭了，他给青年跪下了，他不住地在地上叩头，嘴里不住地说着：“谢谢你，谢谢你，你是好人啊，老天，我遇上好心人了。我一吊钱搭在肩膀上，人长钱短啊。好娃啊，叔黄土埋脖子了，咋会亏人啊？”青年道：“大叔别这样，我爸妈就是卖菜，供我上完了高中。”在大伙的安慰下，卞三止住了眼泪，随着青年走出了市场旁的新市街口。

卞三把菜卖出去，他在菜市场拉了架子车，一个人走在宽阔无人的马路上，回想着黄昏，市场发生的一切，想着刚才的一幕幕，擦掉脸上的眼泪，边迈着疲劳的步子，朝家的方向赶路，边心里不停地念叨着，唉，这尘世上，啥人都有，啥事情都能遇上，就这样下去，这没爹娘的孩子，赶我入土，还能上个中学嘛？

他一路想了好多好多，嘴不停地蠕动着，好人啊，好人。世上还是好人多啊，夜已经很静，只有架子车的轮胎，在咯吱咯吱地响做.......

2016年12月12日循化卧龙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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