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子湖

那年盛夏，成子湖的水退了好几里，这是个难得的捕鱼机会。那天，我和几个朋友也匆匆赶了去。我想，去那片没有水的湖底，就算没经验也能顺手捡回几条大鱼来。然而让我失望的是，那耗了水的湖底就像一片荒漠，我却不知如何下手。

到湖边时，沼泽上已布满脚印，看样子来的人不少。远远已见到有人捡了鱼，正一步步往岸上来。与我同行的几个朋友喜出望外，一边挽起裤管，一边就迫不及待跑下去。

天边飘来几块黑云，怕是有雨。可我已到了岸边，若不下去又觉得可惜。我见到岸边有几个孩子正嬉皮笑脸地窃窃私语，似乎是在取笑我。没办法，我只得硬着头皮走了下去。

幼时听过许多成子湖的故事，说很久以前，这里是一座石花县，后来被小白龙的母亲发大水淹了，也就形成了现在的成子湖。小白龙的母亲作恶后被玉帝镇在了龟山的一口井里，每年的五月十三小白龙都会来成子湖探望，因井口被锁，且有天将把守，小白龙只能站在井栏上与母亲谈话。据说那时的成子湖上总会刮大风，下大雨，其实那就是小白龙的哭声和眼泪.

周元的吴老大就是见过小白龙的人，早年的一次耗水，他一个人去捕鱼，回来时天已黑透，他不小心掉进了泥潭里，仅有鼻子和嘴巴露在上面喘气。他叫了两天两夜，嗓子喊哑了才被人发现。救出来后，他被压弯的脊梁就再也没有直过来，自此人们都改叫他吴龟腰子。

我认识他时，他已是七十多岁，我向他问起当年的事情经过时，他表情严肃地说，掉进泥潭第二天夜里，他就看见那条小白龙了。龙就在天上盘旋，当时狂风大作，阴云密布，整个大地都在颤抖。我客气地笑了笑，知道他那时肯定是迷糊了，如果真有小白龙，那居此多年的渔民总该有人看到过吧！(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渔民是漂在湖上的人，我曾向他们打听过这件事，他们都说没看见，可虽说是没见到，他们流露的表情却都深信不疑！我也猜不透其中的缘由，总觉得他们也是那样的神秘。

我记得，渔民的男人倒过簖后就会坐到船头去扎虾栏，女人则拾掇着刚捕来的鱼，他们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啊。

其实，唯一奇怪的就是他们的语言，它与本地方言区别很大，听起来也特别费力。我记得，他们的名字也是晦涩深奥，叫什么三侉，四猫的人很多，这些名字对于我来说就像札木合，买买提，一样地迷茫。

我一直有一个疑问，成子湖底是否真有一个人们不知道的去处，是小白龙的住所？还是他母亲的居住地？读初中时，我曾约上几个同学沿着窑沟边那条土路一直走到成子湖，想印证一下心中的疑惑，可湖面上一片烟波涛声，其它什么也没有。

涛声是最美的！早年，我在成子湖围网养殖时，常于深夜坐到船头静听这种涛声。我也常常凭空遐想，认为这种涛声古人肯定也是听过的，现在的声音和那时应该一样，不会有多少变化。我和他们听着同样的涛声，却不知是否也想过同样的问题，那就是关于成子湖这些离奇古怪的传说。

浩繁的历史卷帙中，关于成子湖的笔墨并不多，即便久居于此的渔民也只能说些大概，要不是多年一次的耗水，成子湖底的秘密决不会这样清晰地展现给世人。

湖里的苲草每一年都会烂掉，变成淤泥，多少年来，湖底的那个石花县不知被盖上了多少层。我们走在这层层淤积上，似乎就是踏在县城的房顶，也仿佛在俯瞰这个古老的县城。

我每一步都可能是在跨越一个民居，走过一片农田。假如古人站在石花县城向上看，我们就是走在天上，那些漂流在湖面的渔船更是穿梭在云里，我们或许也是他们捉摸不透的疑问！

我看到有一些瓦罐的碎片躺在淤泥里，是那个年代的我不知道，想是有些年头了。我捡起一块碎片在水坑里摆一下，它像一个熟睡的孩子，虽不光亮却很新鲜，泛着釉样的光彩，像西天落暮的一片金黄。

我觉得石花县并不遥远，它就隐藏在成子湖的深处，也许它现在正远远地看着我，看着岸上一个个村庄。它向人们展现着自已曾经的历史，昔日的繁华，只是我们听不懂，那是来自另一个年代，声音既遥远又模糊。

我在半途遇见了吴龟腰子，他八十多岁了，牙齿早掉光了。他佝偻着身体也走在下湖的人群里，说自已过去也常来捕鱼，只是现在拿不动网了，也行不得船了。

今天他也过来看一看，看看远方的渔船，听听湖面的涛声，涛声给他带来了温馨，带来的回忆。我原本有好多问题想请教，现在经他这么一说，我也不好意思多问了。

这几年，沿湖地带都修了宽阔的沥青路，从县城出发走上三四个小时也看不完沿线美景，有的地方是桃林，有的地方是樱花，还有的地方建了观光台。可就是没人说起小白龙探母的事，那是不着边际的神话，就算是吴龟腰子本人大概也记不清了。其实，即便他还记得，也不会再说了，因为现在的年轻人多半不信。

我抬起头，广阔的湖面上，渔船依旧在穿梭不停，去了来，来了去，就在成子湖上也不走远，在那些离奇古怪的传说边徘徊。我仿佛见到了古老的城邑，繁忙的街道，摩肩接踵的人群......

带着水草味的湖风在我的身边飘来晃去，似乎在诉说着湖底尘封多年的秘密，也掀起了我的兴致，可我并没有觉得惊悸，因为这些路我在梦中已走了无数次。

正这么想着，忽然一股凉风袭来，远方的天传来几声哑嚓嚓的闷雷，雨真的要来了!我见到许多人都掉转头往岸上跑，就像两军对垒时；一方吃了败仗，丢盔弃甲，完全乱了方寸。

那些捉到鱼的人更加狼狈，他们舍不得丢下战果，一瘸一拐的往岸上跑。只有小孩子灵活，顽皮的像猴子，脚后跟尥起的淤泥甩的老高，一直甩到天上。

陡然，我又看见了吴龟腰子，他并不着急，依旧匆匆地往前走。见到我只是点了点头说，要想了解成子湖，这时候是最好的时机，你们还应该再往前走。他的话音还未散尽，背影已消失在濛濛的风雨中。

我呆呆地杵在那里，两手空空，什么鱼也没抓到，心里总觉得遗憾。我倒是没有兴趣跟吴龟腰子继续往里面走，也不想冒着风雨寻找那些不着边际的神话。

其实，不管怎样，即便我没抓着鱼，但总算见识了一次成子湖的湖底，弄清了我心中多年的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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