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毛毛虫到飞蛾

从毛毛虫到飞蛾

耶杰

我在成都第四人民医院住院的时候，有一名叫陈小梅的患者的转变是叫我最惊喜的了。

那是我刚住进医院， 虽然我人生地不熟，但由于我早晨给大家朗诵诗歌， 又在头等病房住， 所以大家对我很羡慕。 羡慕归羡慕， 但大家与我还是保持距离的， 只有一名又高又瘦面容俊美的二十五岁左右的女孩子不与我保持距离， 她总在我身边， 我发现我走到那里， 她就跟到那里。 后来我经不住她的跟从， 终于开口跟她说话：

“你叫什么名字？”

“陈小梅。”(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为什么进医院？”

“我放火烧学生宿舍。”

虽然我见过很多病人， 但放火烧房子的我还是第一次遇到， 我责备地盯着她说：“说来听听。”

陈小梅开始讲她放火烧她就读的大学里面的女生宿舍那天的经过。 我发现虽然她已经被抓到精神病院关起来了， 但她说起她的烧宿舍的经历不但没有罪责感，反而津津乐道， 表现得冷酷无情。我在心里说：“这样冲动的行为，简直无视社会道德规范， 是反社会行为。”

虽然陈小梅是烧房子被抓进精神病院的， 但我还是不歧视她。 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是大学生， 我觉得可惜，所以我在写好文章后常让她给我抄文章， 我要她抄的文章是：《仁爱怀中的西藏》、《世界的光明》等。我觉得她在抄我的文章的同时也在接受我的观点、我的情怀、我的思想、甚至我的灵魂。

陈小梅住在三等病房，我发现她很喜欢我后， 我放弃了一等病房， 搬到了她住的三等病房里与她同住。 陈小梅对于我搬到她住的病房住，高兴得不得了， 第一晚上她激动得居然没有睡着觉。

陈小梅不怎么爱看电视，但我看， 我有时看有电影表演艺术家濮存昕参与的电视节目和广告。我给陈小梅讲濮存昕， 说濮存昕是预防爱滋病宣传员， 而且很爱他的结发妻子， 所以让我尊重。但陈小梅总说：“我不认识他。”然后她紧靠我身边， 说：“我认识的是你。”

我在病区总有几个年轻女孩子一直跟着我， 她们中我几乎处处带着的就是陈小梅，因为她是大学生， 况且她又是倍受医务人员歧视的， 因为她是放火烧房子被关进来的。

陈小梅告诉我， 她大学快毕业了。 我问她毕业论文写了没有， 她说还没有。 我说你们老师要求写什么， 她说就是写一篇文章即可。

我开始教陈小梅怎么写毕业论文。 医院的医生们觉得我太乐观， 像陈小梅这种病人，医生们觉得出院都困难， 还能写什么毕业论文。

我不放弃，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不放弃， 我就是开始教她。

陈小梅将她最好的裤子送给我，我穿着她送给我的白色裤子， 再穿上我的黑色西服， 我更像老师了。我不知道教她些什么好， 但她的观点常是：“我就学你。”所以每当我向她谈及某某人某某人很好时， 她都会不耐烦地说：“我不认识他。”然后她紧靠我身边， 说：“我认识的是你。”

陈小梅开始学我的言语行为了， 甚至表情都有点像我了。我叫她抄我的文章时候有的乐观的想法——她读我的文章就会接受我的观点、我的情怀、我的思想和我灵魂的想法，真正让我看见正在实现。

陈小梅开始有朋友了， 我身边的那几个年轻女孩子都跟她一起玩了。 我再叫陈小梅帮我抄文章时我发现她分配大家任务都来抄了。

陈小梅开始从爱我一个人到爱大家了， 她在病房和其他人也开始友好起来。

陈小梅开始赢得医生的正面看待了， 以前医生查房几乎不理睬她， 现在医生查房都会问她两句话了。

后来我搬回了我的头等病房， 因为医务人员们对我自动搬到三等病房住很不理解。

我刚搬回头等病房， 陈小梅就将她写的毕业论文交给我， 我一看： 《从毛毛虫到飞蛾》， 我想有点意思，于是接着看。 她在文章中描写了我叫她抄的我的文章的很多精神， 即现在的中国是一个充满仁爱的中国。 陈小梅的毕业论文组织得很好， 先写过去的中国怎么落后——像毛毛虫。 再写现在的中国怎么好——像由毛毛虫变成的展翅的飞蛾。 整篇文章充满美好的乐观主义精神， 完全是正面看待中国， 体现出作者不但具有正常的心态， 甚至有点高尚的情怀了。 我看完后大喜， 赶忙叫她修改了几处地方， 并且教她做了摘要和关键词， 我知道这对于本科生是很难的， 但是对我这个写惯了文章的博士后却易如反掌。

陈小梅将我修改后的她的毕业论文寄给了他们学校的老师。高高的个子， 白白的脸庞的陈小梅好象完成了任务，完全轻松下来了， 准备在精神病院生活一辈子了， 她明白自己很难出去。

不几天， 陈小梅学校的老师来医院为她办理出院手续， 他们老师对她讲， 老师们看了她的毕业论文， 不但认为她精神病好了， 而且老师们说就没有看见过写得那么好的本科生毕业论文， 所以学校讨论决定赶快接她出院。

陈小梅走了， 走之前我说了一句她身上的衬衣好看， 她马上就脱下来给我， 穿个空西装。

过了一段时间， 我出院回了上海。 回到上海不久我就接到陈小梅的信， 她说她回家乡应聘作了一名小学教师。

从一名谈自己的放火烧房子都津津乐道的精神病人到为人师表的教师， 这是多么大的变化呀， 我知道这其中的奥妙， 那就是我自己在那所医院所总结的文章：《‘爱’和‘科学’相结合治疗精神病患者》。那个从一名谈自己的放火烧宿舍津津乐道的精神病人到为人师表的教师，不也正是从一个毛毛虫到飞蛾吗？！因为她接受了基督徒的“爱”的思想。

愿人们归荣耀给在天上的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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