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获新生的凤凰涅槃

重获新生的凤凰涅槃

迈出村委会大门的时候， 远远望去，突然看到西边天最远的那片白桦林，仿佛着了火样的让人出乎意料。紫红圆润的夕阳中似有一种饱满的张力，隐隐透露出一抹三军出川的悲壮气韵。林间的麻雀起起伏伏地吵翻了天。 再过几天，凤凰村就要换届了，村里也像马蜂炸了窝。

人们说，干部选的不得力，凤凰村再折腾也赶不上脚步。省里扶贫工作队下来帮扶，凤凰村人早也盼晚也盼，费了好大劲，终于打出口能冒水的机井，入户的进水管也驼回来了，正准备开挖，听说资金又断了链，社员们的钱已经起过了，队里的钱哪去了？凤凰村三分之二的耕地至今无法实现水浇，邻村都有了滴灌，一样的地质条件，咱村为啥不能搞？看来好多事不是钱的问题。前几任村委班子走马灯似的换，仁用杏刨了栽上核桃，核桃刨了，种上苜蓿，社员们不是没支持过干部，可是村干部办不成件漂亮事，拿啥向社员交账？打水漂的事见得多了，社员们被折腾得已寒了心。“凤凰村风水不行啊。”社员们吵吵嚷嚷把个凤凰村快要掀翻了。这几年，国家搞扶贫开发，对凤凰村投资也不少，这钱咋就没用到刀刃上。村里财务公开，体现不出民意民愿，社员们看了一头雾水。宁输十亩地，不输一口气。老百姓血往上涌，扔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上届村主任让社员们逼急了，一甩手躲南边去了，至今没有音讯。

过去，凤凰村过庙会，人山人海，那不就是几个热爱文化信仰的，贴张海报，拉个条幅，不就把事办了吗？村看村，户看户，社员看党支部。支部书记舵掌不好，人心乱成一团糟。

老书记万千思绪涌上心头，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乡里要老书记无论如何也得给扛住。

以前，老书记没少往乡里跑，说凤凰村不是风水不好，是俺们没有思想转型，没有把真正的致富能人选上来。老书记为此还在乡领导面前做了深刻检讨。可眼前的换届又让老书记发了愁。刚刚在石桥上看到的那轮圆盘，很快一坠一坠，迅即落入山后。(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村“两委”干部来源可以拓宽渠道，引导党员群众按照守信念、讲奉献、有本领、重品行的标准，重点从农村致富带头人、专业大户、农村经纪人、复转军人、外出务工经商返乡人员、乡村医生教师、大学生村官中推荐村干部，对妇女干部实行“专职专选”，确保村委会成员中至少有一名妇女成员。本村一时没有合适人选的，注重从上级机关选派的驻村干部、乡镇包村干部以及省、市、县机关“退二线”或者退休的干部中推荐选拔······乡分管领导在全乡村委换届工作动员、培训会上讲得绘声绘色。挨挨挤挤一屋子人，尽管没生火，也感觉不到一丝寒意。会议要求，要结合县情、村情实际，采取登门拜访、电话联络等方式，认真做好宣传动员，引导和鼓励各类优秀人才参选，对符合条件、有参选意愿的人员，建立基本情况信息库。对选举程序、选举委员会的组成、选民资格的认定、选举办法、候选人的提名、主持词以及选举过程中如何投票、唱票、计票、公布选举结果等做出了明确具体的规定，使换届选举的每一个环节、每一项工作都有章可循。在场的村支书们私下嘀咕，跟以往的作风不同了。村民委员会、村委主任、副主任和委员由村民直接选举产生······大伙都屏息凝神望着主席台。“两委”换届都有了严格的法定程序，要求严明纪律，及时开设“换届应知”栏目 。老书记几乎能将自己手里过过的所有文件背下来，在这里边他算是党龄最长的一个。这也是他听得最明白的一个会。村民选举委员会应当组织候选人与村民见面，由候选人介绍履职职责的设想，回答群众提出大问题······这位分管领导刚调来不久，看来还是有点魄力的。老书记坐在下边仔细端详着。

上了岁数，总觉日子过得比穿越还快，惜时如金，老了才更有体会。西天那橘子黄的光晕还余韵犹存地为戴着云帽的黛山涂抹上一层淡淡的色彩，让老书记不由沉浸于一种欢喜和柔美的状态。一幅黄昏的静美图画，也让老书记想起水墨画左下角印章的落款，人生每一天何尝不是在画画，信手涂鸦也好，精工细描也罢，慢慢发现签名是容易的，盖章却是费思量的。想想从前在无知与 无意间流逝的时光，老书记便痛心疾首。吹破鼻子耗破脸 ，一年四季不拾闲。光受那几亩地多会儿能翻了身。

哪一方水土不养人，凤凰村也有发了迹的啊，咋就把这些人忘了呢？老书记一拍干瘦的后脑勺，不觉眼前一亮。

“激动个啥，没你凤凰村还不照样滴溜溜转。”老伴埋怨老书记。老书记急公好义，打集体社那会儿，因识两字儿，于是才从记工员一步一步熬到现在这个位置。风风雨雨不容易，人们说，老书记行得正，走的直，叫人放心。

听说邻村采取拉票竞选村干部的消息，老书记就感到后脊发凉。村干部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村干部就是带领大家摆脱贫困，共同奔小康的，不是用来张张门面、谋取私利的。尽管群众说出来的话未必全是真的，但只要与那么回事沾上边，你就怨不得人家给你疯传。如今的社会，好人当不成，赖人当不上。这是社员们的心里话呀。人要良心打过颠倒就啥也好办了，这传递的是党风政风民风。天大的责任，巴掌大的权力。政治素质强、作风公道正派、热心公益、有高度的责任感是胜任任何一种角色的前提，是对村干部的起码要求。这次换届，必须选一个能人上来，既能稳定大局，又务实肯干，让社员们真真切切见到实惠。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你干实事，他就鼓掌，你干的不好，他就骂娘。自己也老了，政府都从管理型转为服务型了，凤凰村脱贫致富必须得有领头人、后继有人，有生之年得培养起一拨年轻有为的人才行。老书记深锁了眉宇坐在火炉旁思前想后。

夜色正张开它那黑沉沉的翅膀，扑向老书记的院落，白炽灯透过玻璃斜斜地将光照清晰地坠在地上。

选举的背后实质上是一种得失的较量。炉膛里的火焰明明灭灭，老书记心绪起伏。

第二天，天刚麻麻亮，老书记就走门串户动员在外边混的年富力强者回来参加竞选。由有选举权的村民直接提名候选人，候选人名额应当高于应选名额才对呀，咱不能在县里落后。

“咋啦，翅膀硬了，忘了咱凤凰村啦？”老书记见软的劝不动，就火性子上来了。有些人从不参与选举，总让家里人投票或者弃权。

“你真有本事，把咱村个个变成人中之龙凤，到时，我给你树碑磕头！”

“听出声音来没？我是你德旺叔，钱往哪捐不是个捐，叔要你回来参加村主任竞选！？”

……

老书记把能想到的打听到的人都一一拨通。只要群众信得过，能带领大家创业致富，能给全村带来实“惠”，谁就可以候选“当家人”。弃陋习，倡新风，这是选举委员会立下的“规矩”。

习惯性的烟雾在乡村冬天的上空恣意地舞动着，云朵飞也似地跑着。

这天，凤凰村文化大院内伸伸缩缩、黑压压一片。会还没开，一伙娃娃们已在向阳处扭成一团，干起架来，呵斥声此起彼伏。选票箱醒目地蹲在长形桌上，今天是每届任期三年的候选人履职演讲。鲜红的海报非常抢眼，有些人津津有味地嘴里正念给其他人听。选举按程序进行，选举委员会庄重地宣布了乡里传达下来的换届选举的法律、法规和政策等相关注意事项。

“快别念那些条文啦，咱庄户人说实的哩！”有人在人群中喊。

“上头的材料中听不中用。”地痞“一撮毛”腆了肚子，头仰得就像一只公鸡。

“对，对，对。”人群中涌出一股附和声。

尽管暖冬给人们带来了某种程度的满足，可是人们还是隐隐意识到气候变化的异常，带给人另一层意义上的不适。

“是骡是马得拉出来溜溜看，过日子得见刀痕。牛屁不是吹的，火车不是推的。空口说白话，有承诺不兑现，甭说我通不过，我看，大伙儿也不会同意的。”老书记出来压阵。攒动的人头立刻似乎变成了一只只嗷嗷待哺的饿鸭，脖子伸得老长。

这些年来，凤凰村也像全国其他地方农村一样，一直把发展放在首位，但要想改变农村落后的经济条件，必须依靠产业，发展产业，壮大产业。可是，凤凰村却无力兴产业，扶贫资金上边也不是没给过，就凭一帮泥腿子村干部……老书记为此常常自责，尽管老书记看不顺眼那个前年新分来的“村官”，但那毛头小伙话虽是直了点，还是一语中的，还是受教育程度高。“农村产业发展存在思路窄、技术差、无管理经验等方面的问题，不只是一个凤凰村……”老书记跟村官交锋过几次后，渐渐对这个小伙子另眼相看了，年青人知识面广，有理论高度，缺失的是实践锻炼，磨上几年，那肯定不一样。“开口能言，提笔能写，遇事能办”这是老书记送给村官的十二个字。一个人干工作，不犯错误的事是没有的。关键是有没有责任心，能不能实事求是，这样，扯皮就少了，事情也就好办多了。掩盖问题和矛盾不是有所作为的表现，作为干部，就要敢于亮家丑，敢于听取逆耳忠言才能深得社员们的拥戴。这是老书记一贯的工作方法。“大家吃不饱肚子，我有责任”，在土地刚下户那年，老书记一句话，石破天惊，有些人感动地掉下了眼泪。老书记是一步一个脚印挺过来的，谁家婆媳拌了嘴，谁的牲口没拴结实偷吃了别人家的庄稼，都得老书记出面摆平。尽管老书记字歪歪扭扭，社员们就认那水平。老书记就是凤凰村的天。

老书记四下里张望了一会儿，喉结一蠕一动，“好啦，社员们静一静——加强农村组织建设，关键是选好领导班子。咱大力支持和鼓力有本事人担当‘家长’，将致富能手型村干部选进村委班子是咱凤凰村头等大事。班子强了，战斗力就强，凝聚力就强。不团结的班子啥也干不好，要真正树立起党员干部的威信，只有实实在在地做几件让社员们看得见的实事，才能赢得群众的信任和支持。”老书记这几句看似讲得轻松，实则下边费了好大劲，乡里领导的话老书记回了家不知要琢磨多少回。“大家说在理不在理？”

“对极了，关键是咱凤凰村没能人啊？”村民代表狗小带着浓重的鼻音回应。

凤凰村广种薄收，由于受邻近两个选厂尾矿库的影响，近几年土地沙化、水土流失比较严重，村委也没少跟厂里交涉，主要是拿不出防治污染的办法来，凤凰村社员春种连苗也捉不住，必须等下雨时再补种，大风一吹，尾矿粉尘白浪滔天，不管不顾扑向凤凰村，社员们不叫苦才叫不正常呢。好些个人怀疑说上届村主任私下里吞了那笔青苗补偿款。土地是龙门村的命根，如今土地又被赋予了环境保护的意义，警钟已向人们敲醒：耕地面积不断缩小，植被横遭破坏，土地面临危机。翻开史册，女娲造人的神话传说已说明了祖先对土地的崇拜，开疆拓土是古代统治者成就霸业的目标，而保卫土地的悲壮故事更是不计其数，土地已然关系到社会的稳定，人民的幸福。守土有责，老书记向乡里不知反映了多少遍。这个问题新一届村委人马再无理由推了，老书记需要的是能上来解决问题的能人。

“选贤用能要让群众说了算，这话不知喊了多少年啦，今天，咱凤凰村迎来了公开竞选，民主选举的阳光日子。”老书记在千方百计调动社员们的热情度和积极性。“大家可以毛遂自荐，也可以公开推荐，但今年要改改历届的做法，经村选举委员会研究，决定让参与竞选的社员到前边来，谈谈自己作为一名村主任，将来怎么办，也就是心里做个打算。咱打开天窗说亮话，为村集体、社员办实事是最主要的，这一届领导班子就是要解决无人创业的问题。村集体经济组织有力量啦，扶危济困才不叫空口说白话。社员们，大伙说，是不是？”老书记脖子上的青筋怒张着，嗓门拔高了八度。

“德旺叔说的咱心坎上啦。”我支持。人群里爆发出阵阵喝彩。

为官一方，必须造福一方。这是老书记不变的做官原则，凤凰村派来的这位大学生村官就冲老书记这句话，也是肃然起敬。老书记的生活积累简直就是一笔宝贵的财富，老辈们过的桥也比咱走的路多，是有道理的，现在不正是很好的学习机会吗？村官心理热乎乎的，今天，总算领略到了老书记的风采。村官笑意里不由升起敬佩的感恩。

冬日的阳光，残白残白，尽管在人们的意象中暖意融融，却无论如何也修复不了失望、寒心之创伤留下的伤痕。一院的人完全暴露在赤裸裸的阳光下，日头跑得真快，老书记不时抬头看看日头，又四下里搜寻一番，像在急切切淘宝一样。

“谁先来？”老书记放话又似在自言自语。

人群出现了骚动，人们叽叽咕咕，交头接耳，有个别人在人群钻来钻去。

“依我看，叫胡四上哇。”跟前传出稀稀拉拉的附和声。

胡四，他哪能兜揽偌大一个村，耳朵根太软，还不如他老婆呢。站在中间和个稀泥还行，关键时候立不起事主来。人群不时传来对胡四的评议声。农村批评人直来直去，言答对面，不像机关干部心里憋屈，咬牙愣装斯文，还说有教养。结果党员民主生活会，只有一种压抑的声音，揭露问题只是隔靴瘙痒。不过，大学生村官面对这个阵势，是既吃惊又惊喜。

其实，胡四心理很不是滋味，开始埋怨老婆平素间出头露面机会太多。犹豫间，胡四竟被几个人推推搡搡簇拥到前面，“上，上去。”胡四尽管脸上布满笑，却十分的不自然。

老书记目光大度阳光地迎过来，“四鬼，上来啦——好哇，大家欢迎嘛。”老书记带头鼓掌，整个脸乐成了一朵万寿菊。大学生村官跟着使劲鼓掌，主席台上其他成员愣怔了一下，也反应过来鼓起了掌。

啥也是个习惯，慢慢形成的习染，不是上头下个文，说句苛刻的话就能立地解决的。庄户人并不缺心眼，主要是缺领头的当家人。农村人对城里人那一套就不习惯，“鼓啥掌呢，竹筒倒豆，痛快点儿，有屁，放就行啦。”大学生村官有些腼腆地低下了头，仿佛自己倒成了一个罪人，台下人都在看自己。不过，瞅瞅老书记，很快镇定下来。自己今天的角色就是见证，替选举委员会做好会议记录，不发言。

“我也不知该从哪头说起，反正咱论事不论人，论事不论脸就行。我要上来，先得维修校舍，凤凰村出不出人还得从娃娃们教育抓起。咱村目前滋生出一种不好的风气，瞎传啥，叫娃娃们读完初中就去打工，这不太好吧。嗯，还有一个要解决的问题是，用现在的话来说，咱村有点瞎跟风，没有从实际出发，乡里号召的东西跟咱这地儿整不到一块儿。咱村上一届两委班子是退耕还林，这一届搞成了退林还耕，叫人揪心啊。”胡四一脸的世风日下，悲戚戚似要呼天抢地。

是这么回事。下边男男女女咳嗽声、嬉笑声，快要盖过胡四的嗓门了。乡里包村的那位组宣员木头似的正襟危坐着，一言不发，自顾自地抽着烟。

胡四尴尬地站了会儿，掉头冲台上人友好地点了个头，下去了。台下没多少反应。

老书记显得有点局促不安，不住地环顾四周，把棉帽往后扶了扶。

起风了。大院里矗立的旗杆上那面猩红的旗帜上扬起来。

“马路尽疤日，墙头尽豁日，人是尽骗日。龙门村，球！”下边哄笑。

“选啥选，上一届人手里的糊糊账咋扦摸呀？尽由你们呀？”一句愤愤的矛头性话戳向选举委员会，说的直接一点，这不是明摆着跟德旺叫板吗？下边脑袋于是一个个不约而同转向扔话的挑衅者。

“又有好戏看喽——”人群里有几个在窃窃私语。

继而，台下一个个脸上写满愤懑和无奈。

主席台上人的眼神开始游离，由刚才的兴奋转向不安。时针一下子仿佛停止了走动。

冷场了。

“谁叫唤来？”人群中有人探听。叫唤的人高分贝的抵触情绪令人窒息。其言语之直接，其问题之尖锐，让人难以下台。你能说他没文化，没教养，不跟他一般见识？这可是在选举场合，群众的质询，你老书记必须回应！庄户人就这么行事莽撞，“山民还的山法治”，这也是乡民暗地里遵循的潜规则，是个出气的就得默认。一切美伦美奂的领导艺术语言在大老粗们面前都会显得苍白无力，这是百姓在维权！

冷场是主持会议第一大忌。老书记最担心 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有的人就要搅合，故意给你点颜色看，就给你穿小鞋，让你难堪。老书记三十余年村干部了，闭上眼分辨个人也是八九不离十。还会有谁？东圪塔上的拉牛呗。上一届发动人们选他，结果失败了。没当上心里记恨呗。这一届径直去找老书记，老书记说，今年换届与以往不同，都要参加竞职演说，让群众说了算。拉牛总以为是在掉夺他。全村哪个人有几斤几两，老书记心里明镜似的。

女人活个俏刷，男人活个调夺。对这种人还就得调夺，但又不能把他置于自己的对立面，要让群众平衡他。老书记看来搬救兵是来不及了。人们都在盯着老书记。

“社员们，静一静——”老书记以我为主，运用主持会议的优势，把握会议主动权。“咱言归正传。”

“哼，他没当上，就横挑鼻竖挑眼。他上来，比别人也灰。”跑了的村主任的老婆劈头就骂。

“其实，拉牛不说，也有别人会说的。要是钱到了自个儿腰包，谁还会明目张胆地说呀？！嗯？”老书记得给拉牛顺顺气机。

拉牛在下边气呼呼地扭曲了脸。

“所提问题涉及到了班子成员的财务收支，这是下一届村委班子必须完善的内容，我们缺乏的是监督机制和制度的执行力，以往村里设的纠风组形同虚设，我应承担主要责任，待新一届班子产生后，我会给大家一个交待。同样一个问题，由于看问题的角度和出发点不同，结果就会不一样。大家的愿望是好的。”老书记神情严肃，下边人目光专注。

这就叫学问，出现争执需要立即调和，领导者要对对方的观点和理由进行客观评说，要会拉才行。

“说到花钱，在发展这个问题上，办啥不得讲投入，这正是大家关心的问题，对吧？不过，问题的解决，需要大家各抒己见，献计献策。我再重申一遍，无论遇到啥问题，总的有人出来执料，现在面临的是主事人的问题，好哇，咱家里有个大凡小事什么的，总的谁说了算哇？是不是这么个理？大伙说？”老书记循循善诱，不急不吵。

“对，对——”下边有人应和，尽管稀稀拉拉。

“常言说得好：人有自知之明，得失寸心知。咱要存好心，说好话，做好事，说到底，一家人。那咱就继续按程序来，希望大家踊跃地站出来图咱凤凰村发展大计，好吗——”老书记在调动大伙儿的情绪。

“好，好，好——”人们又开始说说笑笑，早将拉牛的话题抛之脑后。

“老书记老手，啥叫老手？姜还是老的辣，知道么？不轻易出手，更不轻易开口。”熟悉老书记的几个人在下边调侃。

老书记忌讳的就是开会冷场和跑题。他要通过倾听与会者的发言甚至是相互辩论，启发自己的思考，继而作出初步的判断，只提问题，不轻易下结论。否则，开会就成了领导一个人专制性的独角戏。老书记已养成个人习惯，作为会议主持者，始终扮演的是一个聆听着、观察者、引导者的角色。

下边人群不时爆出一阵阵笑声，像海边涨起来的潮水，一下子就可以让沙滩上爬行的龟销声匿迹。台上人孤独地傻撑着，脑袋在竖起的毛领中偶尔伸缩并活动一下。组宣员的那个鼻子异样的红，不时地翕动一下，看上去很难受的样子。

老书记问了一下几点了，又对着自己的时间看了半天。

赵根旺，你小没良心，你名字还是你娘在你满月那天让我给你起的呢，你命里缺啥，我都给你补齐啦，现在咱凤凰村正需要人手，你小就忘了奶你的娘啦。还有你郝全有，在大城市开酒楼讲诚信经营，咱选举这是全村大事，你也有权利义务，你答应我参加竞选的，你咋哇能失信于人？柴高升，五十几的人了，不能只顾个人吧，你咋起步的，不是靠咱村河槽的沙子无本取利翻身的？你家那会儿锅都快揭不开了你到了我家躲在家门口，鬼鬼祟祟半天，鼾水能拉二尺长哩······你们总的给我点薄面吧，叫我这老脸往哪搁？老书记心里直打鼓，但又不能站起来出声。

台上烟雾缭绕。

台下议论纷纷，当然是看笑料的人居多。谁上谁下与社员们来说无所谓，现在种地也不纳粮了，加上玉米种植直补，三农贷款贴息，村里摊派自然少了，只要村委不截留、挪用、挤占上拨资金和农民自筹资金，社员们都懒得搭理哪个干部。过去选干部，仅仅是耍笑起哄间就把某某人推上去了，连干部本人都意想不到。现在从上至下全变了，谁都想当官。捞钱快呗，还不是监督缺失？

人还是适当忙点好，不出余事。你看现在村民们一到冬天，一个个都懒散起来，除了打麻将，就是站大街晒太阳，要么捕风捉影骂干部，心里闲得慌，压根儿没事可做。老书记有时也郁闷。现在人们物质富足了，精神文化可没提升。文化大院上级投资建起来了，可又有几个人去看看书，健健身呢。文化扶贫没落到实处。

太阳益发刺眼，人们身子骨渐渐舒展开来。

大学生村官很识趣地起身给台上每人倒了一杯茶，而后，做了一个扩胸，长舒一口气又坐回了原位。老书记解开厚棉袄，焦急地左顾右盼。

“今究竟继续不啦？不然，就散啦——”

“快以后轮得当哇——”

有人等得不耐烦啦。就要骂娘！

话音甫落，外边喇叭脆生生鸣了几下。人们东张西望，不约而同从南门外远远探寻过去。人群自动闪将开来，让出一条道。村里大姑娘小媳妇儿们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打量着并步而行的两个男人。两个男人一高一矮，胖瘦分明，高的像一座黑塔，小腹微微凸显。衣着光鲜，边走边朝两边的社员颌首微笑。年轻的娃们小心地打听着，“这是谁啊？”老书记呼地屁股离了椅，眼窝一热。四只手紧紧握在一块儿，颤了又颤。“这不就对了。”老书记有点要抑制不住。

“社员们，咱村就新进门的恐怕还对我没印象。十几年来，我一直在外边刮，也没混下个啥，偶然回趟村，对村里的情况一概不知。这几年，倒也在外边长了些见识。村里通知换届选举，这不，我就专门赶回来了。村里发展了，人出去也风光。村里要发展，不光是钱的问题，还是一个理念。有了钱，啥也好办。如果缺了理念，钱花不到正经处，还是白搭。”赵根旺快人快语，说话还是憨憨的。台下群众霎时安静了许多。大人们把娃娃们紧紧搂在胯下，示意不许乱闹。一双双眼睛被赵根旺一个钱字全摄住了。只要是钱，人人都爱。人们揣测着，根旺跟前那个人手里提的那只密码箱，除了钱会又是啥哩。

“人们总说缺钱，要我说，凤凰村最缺的是理念，理念是个啥东西，思想嘛。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不开动脑筋不行，换个活法就是一个新天地。集体没有经济来源，谈基层组织建设也是空谈，村委‘廉’到一穷二白，你说这样的班子能不让人心上纠结？显得干部也无能了，不会干。村里要有钱，说白了，必须得有产出，产出就来自村办企业、资源。”赵根旺不想指责谁，大板车蹂压出来的人说实干。老百姓思维难转弯，自己父母还是这样哩。

“根旺，你说咱村咋办？”上一届村委委员、纠纷组组长刘新明在下边挥手。

“依托现有资源，发展自己的村办企业，没别的。”赵根旺干脆极了。

“究竟办啥呢？”台下人十分渺茫。

赵根旺从密码箱里取出厚厚一沓打印好的材料向社员们分发下去。又给台上人每人递了一份。

暖暖的阳光斜斜地照在每个人身上，人们仿佛一下子吸足了能量，觉得十分的惬意。在场的人议论着，思考着，因提供的这份计划书让村里人觉得是个新鲜事物，股份合作制经营这个概念，在庄户人看来，这是城市里的玩意儿，跟他们不沾边。

“社员们，如果大家同意，我将来愿意在这个项目上以我个人名义投资50万。为改善村里学校环境和添置教学器材，我今天先赞助10万。这10万专款专用，救急用的。”根旺话刚说完，人群便传来欢呼声。台上的人纷纷起立，鼓掌声响成一片，“好，好”台下叫好声不绝于耳。

“在外呆过的人就是不一样。”

“也得看舍不舍得。”

“穷娃娃出身，懂得珍惜，人也厚道，上来有样儿。”

“人跟种，地跟垄，当家人就不错。”

“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的人，做事穏压，靠得住。”

“钱是个硬头生货。”

……

台下的人交流着，不认识根旺的小辈们听老人们分享根旺的过去，入迷地问这问那。“鱼跳龙门啦，根旺也没念多少书，人家也是大老板。”人们羡慕地纷纷把目光投向根旺。根旺走入人群，征询大家的意见，并不断给大家递烟。

“旺哥，看看你这脸面，派头，肯定是每天睡觉睡到自然醒，点票点得手抽筋。拉弟兄们一把吧。”小时候一块儿长大的二和尚夸人也是人多场合。

众人讪笑。

“快看，又有人上去啦，是谁呀，没见过。”老人们眯了眼，使劲咂摸着，又摇头。

“哎，那不是他全有侄吗！？”

“你敢断定？看我这眼瞎的？灰死个人啦。”

“打小光屁股摔泥巴，掏雀摸燕一块儿长大，我还不认得他？”

“据说，这家伙在城里混得有头有脸，巴掌一伸，能遮一片天哪。”

村里人哪，能沾挂点就引以为豪。也是一种炫耀资本嘛。

“这么带劲哩，谁说咱村没有人？”

“社员们，现在，上边不是正提倡一村一品嘛？我没啥说的，村里办企业，我鼎力支持。我拿30万。”

全有一句话唬得后边人都直了脖子，踮了脚瞅端起来。台上人个个面带微笑，早有人给全有搬来一把椅子。很快，全有将身上的烟散了去，接烟的人不住地点头合腰，问长问短。

谁说凤凰村没能人，那几年，咋就把他们忽略了呢，哎，咱是守着财神说穷哩。下边人开始埋怨自责。

一会儿，高升、富拴等一干人又站了出来，大家都纷纷献计献策，愿意为改变家乡面目出力。老书记今儿个主要是主持，握手招呼点头呼应让座，真是别开生面。大学生“村官”也难得赶上这场面，三年一选，不容易，哪个地方也出人啊，大学生从城市走向农村，现在才真正明白了走群众路线是咋回事。你越跟群众走得近，放下架子，群众才能把你融进去。谁说农民没水平，那是你没有读懂农民，农民是大自然最古朴、最真实的材料，石头倒磨石，实打实的货吆。谁家的祖上不是农民，农民掏的是心窝子的话，没有城市人那么多花花肠子，蝇营狗苟。凤凰村创办起自己的产业，自己也就可以在组织部开会介绍建设新农村经验交流会上可以露露脸了，我必须尽心尽责协助老书记、村主任做好这件事。大学生“村官”越想越兴奋。自己以前的许多“看不惯”“不理解”正说明了自己的浅薄和工作的空白，今后要想方设法改变农村的不良生活方式，引领农村文化新风尚，来助推产业经济。

台下的人更多的是议论 这个项目的可行与否，和将来一旦办起来的利益分配问题。根旺的本家叔婶弟媳全攒到了根旺身边，打破沙锅问到底，都想跟着沾光。下边的群众全然不顾台上的人了，谁还会想起那个躲得没了音讯的上届村主任呢。有的群众围着上届村主任的老婆嘀嘀咕咕：要是这些经常不在的回来当了干部，他们经济实力雄厚，会不会让金钱把持了正义，假如不入股岂不在村里成了弱势群体，没了话语权？到头来咱又搬不倒人家，还不如以前那一班呢？

百姓让现在社会黑恶势力吓怕了，凤凰村上游那两座尾矿库的主儿就不说理，是河北人，有谁敢闹事，就指使陕西人渣对付老百姓。打坏你，老板又不怕花钱。这些老板也太心黑了，百姓正当诉求，他们蛮不讲理，硬说成是无中生有，骂百姓是刁民。你跟他讲理，他跟你耍流氓，你外地人来到俺们地盘上还叫俺们拜你去？民以食为天，如今，害得俺们春播都成了问题，还不说有人得尘肺病。不过，上来的人得硬，能给村里做主。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就像平静的湖泊投进了一枚巨石，一波波声浪扩散开去。

灯不拨不亮，理不辨不明。老书记就让大家酝酿，这才叫民主风气嘛。群众的担心不无道理，主要是制度管理要跟上，监督制约不能落后，财务每年一定要公开。前车之鉴，社员们记忆犹新。无论闹啥项目，一定要让群众满意，让群众高兴。“三重一大”就要让群众参与，给群众交一本明白账。经过一上午的酝酿，候选人终于出来了。

头顶一群云朵悠然飘荡在文化大院蔚蓝的上空，一只喜鹊喳喳两声从天空飞翔而下，落在大院那棵高大挺拔的钻天杨枝头，张望着人头攒动的院落。还不到九点，人们就陆陆续续赶过来。

选举实行无记名投票、公开计票的方法。 老书记斟酌再三，给选举委员会递眼色，“可以开始投票了。”

“人头也到的差不多了，咱不等了。下面开始投票！”

前一月，选举委员会工作人员发下选民登记证，人们一直唬着，心中没底儿。村里有几头蒜，上道的人有几个？犯法的不做，反胃的不吃。还是老书记有远见，现在要能人站出来才行，吃的苦头多了自然摸索出来的。“特色社会主义就允许竟争，并且是放开手脚大胆去发财，不过生财要有道。一人富不算富，全民富才叫富，国富民强，你们懂吗？没有集体经济的GDP增长，你那点钱能存在吗？”尽管老书记说得有一道没一道的，语序颠倒，人们知道，老书记只是不能表达的恰如其分罢了，心是热的。国家穷了，个人再有也是暂时的。现在，中国有钱了，老百姓走起来也觉得扬眉吐气了。中国综合国力是强大了，但一个人口大国，一平均就没有了，更不用说贫富差距了。凤凰村跟周边村落比就落下了脚步，想富就是富不起来，简直凤凰村就成了县里出了名的一块烂泥巴，没有可比价值。有些个干部见了责任，分担子，出了问题，撂挑子。老书记在村委会上总是反复敲打村干部，目的就是要让他们接受能人，不要总是揪住人家过去的污点指三道四。你再能，充其量算个评论家，连温饱都解决不了，在凤凰村评论得唾沫飞溅有啥意义呢？为村干部者，不觉得汗颜？老书记大半辈也没念过什么大学，还不是靠自学。老书记总是督促众人多读点书，多掌握生产技能。现在凤凰村的能人好像就是老书记给催生出来的。

两个鲜红的投票箱在活动场地逡巡了好一阵子，人们望眼欲穿，总算迂回到主席台。 唱票开始。由大学生村官统计，组宣员、老书记验票。

唱票抑扬顿挫，有序进行，活像旧时电影里茶馆中跑堂的伙计那腔调。人们聚精会神关注着村官的板书，也有个别人在下边窃窃私语。今年与往年不同，实行差额选举、一票通过。有一个不好处，可能下边活动的人要空间大些，但凡事认个理，老书记早已提前做好了准备和铺垫工作。每临大事，老书记是要提前踩点的。村风不能坏，党的形象不能损。

太阳不知不觉已越过了当空，告知人们已是开饭的时间。成群的信鸽从头顶一掠而过。有小孩嚷着要回家，两口子就有一个提前撤了的。

监票的人很麻利地整理着。要想把真正的能人选上来，还得动一番脑筋，要会选。操作要阳光。

“下面宣布结果——”

票数由高到低，从前往后，依次是：

赵根旺83票，郝全有50票，柴高升30票，胡四28票，李德德12票······

老书记声腔拖得老长老长，有些人就会模仿着也来一声，随即引来一阵哄笑。似在取笑模仿者也似在嘲笑得票者。

当宣布赵根旺成功当选凤凰村村主任时，人群欢欣鼓舞，齐声喝彩，礼炮齐鸣。大院沸腾啦——

人们蜂拥着将赵根旺推向台前，“根旺，讲几句，讲几句——”人们呐喊着。根旺一脸笑微微，泛着红晕。

主席台人员全体起立，向根旺表示祝贺。鼓掌声叫好声交响成一个浑然体。

原村主任的老婆一下子脸蛋拉下二尺长，识趣地骂骂咧咧离去了。前一阵还幸灾乐祸，带头起哄，叫唤散场的几个灰渣，一看这阵势，立刻来了一个180度的大转弯，挤眉弄眼嚷嚷：“好，我同意，我同意——”随即又开始嬉皮笑脸。人们只当没看见他们。那几个灰渣自讨没趣，便诞了脸皮，不怀好意地佯张一番，相视一笑，迈了八字，径直到外边去溜达了。

“社员们——我也不会说那俏点点儿话，常言道：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众人划桨好开大船。本人没识几个字，承蒙大家厚爱，今后，全村男女老少一定要齐心协力才行，不要人为地制造困难。建设和谐幸福的家园，是每个人的责任和义务，”赵根旺激动不已，“我当村长，不是给我自己当的，是为全村老少爷们挑担来的。我的话就说这么多，其它议程安排，按选举委员会程序来，谢谢大家啦。”根旺双手抱拳，给大伙儿做揖答谢。台下人欢呼不已。

舌头没脊梁，咋说咋有理。很快人们又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没个正经。

“没些分量的人是坐不住，也坐不长的。”

“多会儿也是邪不压正。”

“对，你说得对。”

“现在是灰渣上了房啦。咱惹不起还躲不起！”

老书记同根旺又紧紧握在一起，反复摇呀摇，相视而笑。老书记就像寻见了走散多年的宝贝儿子，眼睛里闪着光。

少数服从多数，你不服气，只能是自己惩罚自己。庄户人看得真哩。你能，能了半天还是没闹了钱，说明你无能。根旺就不一样了，别看人黑不溜秋的，不打眼，但浑身泛金光。根旺就是凤凰村的金字招牌！

根旺在老书记的招呼下，同支部成员、村委委员、纠风组成员一一见面。大学生村官兴奋不已，热切地凝视着面前这位魁梧的汉子，地地道道的民营企业老板。凤凰村要实现转型跨越发展，思想解放这步已迈了出来，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村官作为村里的一份子，当然不能袖手旁观，这担子也不轻。村官向老书记、赵主任表态，愿意为百姓分忧，为凤凰村续写新篇章。大学生的激情四射博得了村委一班人的赞誉。百姓不就图个心平气顺？！这就是最大的民情。

没别的了，今天到此为止，散会——不用多大一会儿就走光了。老书记眉开眼笑。

乡组宣员此时前后判若两人，乐得大嘴都扯到了耳根岔，仿佛自己也镀了金。“终于可以回去交差了，这就是政绩。”乡组宣员得意忘形地跟大学生村官打哈哈。大学生村官本能厌恶地敷衍着笑了笑。

“现在谁买谁的帐，都是爷。”老书记长吁一口气，“以人为本，好多时候就认个忍。”老书记似在自责又似在抱怨。

乡组宣员肚子开始咕咕作响，“书记，今儿谁请？”

星稀月朗，家家户户传出欢乐开怀的电视节目。根旺刚端起老妈煮的手擀面，老书记又赶了过来。老书记憨憨一乐，爬满皱纹的脸，像风拂过水面。老书记盘腿上了炕，帽子一甩，“咱这是走得慢，正赶饭。哈哈哈。”根旺赶紧递烟。

“根旺，村委会作为最基层组织，矛盾和问题也是千头万绪，层出不穷。首先要有心理准备。火车跑得快，全凭车头带。创业致富全靠你啦，这份答卷不好交。老叔只能当个帮手，扶个下巴。你一要抓发展，二要培养好年轻人。”老书记语重心长，有种如释重负感。老书记毕竟60老几的人了，只是一时半会儿物色不出个年富力强的能人，乡里才把这副担子一直搁在他肩上。

“搞组织工作，我没经验，还得靠你。”根旺诚恳的脸上写满焦急。

“穷兮挤，饿兮吵。人人有了干项，户户有了收入，一切都扯淡！”这是老书记当了三十几年干部的总结。

根旺这才觉得这付担子不轻啊，这是一份沉甸甸的厚爱，也是一份沉甸甸的感恩。冰山尚有融化日，乡亲们可不能这么一直苦下去。

进村路，大大小小的坑不得不放慢车速，高高低低的墙呲牙咧嘴······远处那一眼眼破败的窑洞成了历史遗存，那是记忆深处童年躲猫猫的栖所，居然还有用过去土碗吃饭的人家，想起来，根旺的眼角就有些湿润。

老书记弹弹烟蒂，痛心疾首：“民生是最大的政治，只有推进民生工程，干群关系才有凝聚力，和谐稳定才有基础保障。民生问题说到底只能靠发展产业来解决。民享是最终归宿点。选举选举，群众没有实惠，选谁，谁又会选？”老书记又点了一支。

“前些年，闹市村好一阵连干部都没了，群众不要！乡里又不能下派干部来，成了一盘散沙，成天告状。善良是咱庄户人的本性，有磨擦是正常的，百姓求的是尊严和公正，只要疏导好、化解好，没有过不去的坎，谁也能原谅谁。没啥大不了的。” 别看老书记平时话不多，此时可是没完没了。根旺无限感激地点头承应着。

“早上听鸡叫，白天听鸟叫，晚上听狗叫，这是咱农村文化缺失的真实写照，由于娱乐生活方式相对比较单一，赌博等不良风气便大行其道，不仅让一些社员产生惰性思想，更严重影响了村风和家庭团结。如何发挥好大学生村官在推进农村文化建设中的作用，必须重视！”老书记沉吟片刻，生怕遗漏了什么。

让老书记感到无限欣慰的是今天的选举还算顺利。不像显王村、柳树坡村因贿选引起民愤，被县纪委通报批评。取信于民就得靠提升百姓幸福指数。

火炉上的水响响地烧着。两个人越聊越有眉目。

“根旺，乡里说啦，今年因县乡村换届，村里低保也就停办了，上一班人还留下一个尾巴，就是德德娘吃低保的事，乡里指标少，轮不过来，德德娘不服到乡里闹了几次，明年给她办吧。还有一个是张保柱的低保，也得处理好，刘副乡长的女人的亲的，数他自己弄个指标好哩，村委会给签字盖章就行啦。这两个人要找你的话，痛快回答了就行啦。过几天，例行要对各村换届后的书记、主任进行任前廉政培训，你是顶大梁的，要想方设法跟乡里处好，小腿拧不过大腿，礼多人不怪哩。这会儿，会也多，好多棘手的事，一上会就不是个事了，不会的也会了。要重视会，要学会开会，庄户人常说，磨道里寻驴脚踪，得罪了对方，咋也不愁挑你些毛病，有些乡干部就爱拾掇人。多会儿也是溜溜达达，松松洒洒。当领导不能死较劲。”老书记想到哪说到哪，句句话充满关切，有点要拔苗助长的架势。

“他叔，边吃边聊哇，饭菜都快凉啦——”|根旺娘催促二人。

二人举筷，不好意思地冲对方笑笑。赶紧掐灭烟头。

“他叔，平日间你说话办事可从没这么婆婆妈妈过。”根旺娘边解围裙便斜身上了炕。

“娃是我看着长大的，又是我叫回来的，我能省心吗？旺小是咱全村的希望，凤凰村要腾飞，我得——时下话叫什么来着，对，给力。”老书记一席话，逗得一家人笑得差点儿呛了饭。

夜色阑珊。远处，烟花炫目震耳。老书记仿佛一下苍老了许多。

正是数九天。根旺心头的火焰却激情燃烧，释放出过人的能量，表现出饱满的状态。他要出征了。发展农村经济是凤凰村第一要务，也是新农村建设的基本任务。党的十六届五中全会提出建设“生产发展、生活宽裕、乡风文明、村容整洁、管理民主”的目标，一定要把扶贫开发与咱村支部组织建设结合起来。把党在农村各项方针政策的“明白人”，领着农民干的“带头人”，甘于奉献的“热心人”吸收进组织内。老书记语气恳切，又似在祈求根旺。因为老书记已经把自己推上了风尖浪口。

过了两天，老书记在支部成员、村民代表会上正式提出辞去村支部书记一职。老书记早已跟乡里打了报告，他只作为支部成员协助“两委”搞好工作。

村民们听说，十分愕然。

拉牛女人急吼吼数落自个儿男人，“你能干个啥，一天到晚笼柜里瞎拾翻，老书记下台啦，社员们还说是你牵扯的呢。”

干部守信，群众放心。只要有做好农村工作的思路、方法、措施，根旺就开门借鉴。凤凰村的换届在县里引起强烈反响。原村党支部书记德旺举贤荐能的事迹还上了报。

“只要产业上了轨，还愁撵不上脚步？！”凤凰村人喜笑颜开，青壮年在节前趁着冬闲参加了县里组织的免费创业培训。德旺协助根旺搞的精准扶贫对接项目第一批通过了县里的立项。这回，山圪旯真飞出金凤凰啦。三村五里的乡亲们都议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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