嬗变中的“文昌迈”
日前，在文昌老家与哥政、哥黑、哥八等一干发小侃大山。聊到文昌女人的变化，大家都是感慨多多。
文昌女人闻名遐迩，岛内岛外屡有议论，且不乏“妍姿艳质”、“贤妻良母”之类的溢美之词，引得无数男士竞折腰，直嚷找老婆就要找“文昌迈”。
得益于椰风海韵和厚重文化的薰陶，一直以来风光旖旎盛产椰子的文昌确实也是盛产美女淑女的风水宝地，宋庆龄等宋氏三姐妹以及曾经的“香港小姐”季军符思思、车模大赛总冠军符媚等等都可以算是典型代表。
人们印象中的文昌女人大都活泼却显端庄、聪慧却又安分、勤俭却见大方，说话“侬”字起头慢声细语，待人笑容可掬彬彬有礼，入得厨房出得厅堂。她们也大都知书达理，即便是不怎么“知书”的也都能“达理”。
其实，海南各地的女人普遍都是小巧玲珑但又各有春秋的。相比之下，“定安娘”朴素而秀美，“琼海姐”豪爽而干练，“文昌迈”典雅而贤淑。很多人都有这样的同感：如果说定安女人是小家碧玉，那么文昌女人便是大家闺秀了。而更准确一点应该是说，文昌女人是汇集了海南各地女人的优点于一身的，她们的美是多样化的。
然而，随着时代的变迁，文昌女人也在嬗变，而嬗变中的她们始终是美的使者，尽管她们并非完美无疵。(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传统意义上的文昌女人是恪守女德的，是富有牺牲精神的，淳朴善良谦卑到了极致。
很早以前，文昌女人的美更多的是中国传统礼教思想束缚下的美，那种淑女形象其实是抹煞了女人应有的魅力和价值。听老人说，“三从四德”的观念在她们的脑海中是根深蒂固且神圣不可亵渎的。她们认定，老公就是天，不可违忤的天。“男尊女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是天经地义的。小时由父母“定命”了长大后就得“过门”，不论丈夫是智是愚都得认了，即使不能随夫生活，也得义不反顾一如既往地去爱、去等待。
从前文昌有很多男人都远涉重洋到东南亚甚至到更远的国度去谋生，他们的妻子就年复一年地默默地待在家中耕种田地抚育孩子孝敬父母，在冷清的闺房里编织着丈夫衣锦还乡荣归故里的梦，但不知有多少人只是在这样的梦中慢慢地老去、死去，甚至没来得及留下一个子嗣。在会文、清澜、东郊、龙楼、文教等沿海地带，这样的女人多了去了，时至今日差不多每个村庄也都还有三几个这样的老女人。在文昌漫长的海岸线上，几乎每一块大石头都是望夫石，都是贞女碑、守节坊，都有一个凄楚的传说。
听说在更远的年代，文昌的女人如果有谁胆敢偷情“讨同年爹”，就会被族人塞进猪笼丢入南海。民国以后这样的事是摒绝了，但恪守女德的传统尚在。若是有哪个女人在夫家受了气也是不敢贸然跑回娘家哭诉的，因为娘家的长辈们通常都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对她上一堂为妇之道的课然后才问其缘由予以安慰，要是你还“腭硬”不服，乡邻们必定会群起而攻之。
在老一辈文昌女人的身上，可以看到她们勤劳、坚强的特质。她们个个柔而不弱，令外地人匪夷所思。
昔日的文昌，男人除了外出工作和下海捕鱼的外大都从事副业或管理椰子园，从来都是不下地的，所有的农活诸如犁田、插秧、挑粪等等几乎都是清一色的女人所包揽。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我高中毕业后参加公社的工作队，与社员们“三同”，然而下地干农活的男人唯有我和队长两个。那时，我显得很另类，有时也很尴尬，因为女人们有时候说的笑话确实是不适宜小伙子听的；我学会抽烟也是那个时候的事，因为只有抽烟才能暂时回避那种难堪的场面，顺便也可以偷偷懒。
与此同时，在文昌，所有的家务活无论是炒菜做饭、缝洗衣服、照料小孩老人还是喂猪饲鸡等等等等，事无巨细，绝对还都是女人们的事。女人们从地里劳作回来脚还没来得及洗就又得忙碌开了，也不管你有多累。入夜了，女人们忙完“当务之急”后，如果还不是累得“眼皮打架”，又得坐下来捻织椰绳，赚点外快补贴家用。
上年纪的文昌女人都特别会持家，特别会过日子。
中国的传统向来是男主外女主内，文昌更甚。男人赚到钱了都会上缴给女人，女人则盘算着如何把钱花出去。怎样才能把家庭生活操持得有滋有味，考验着每一个女人的智慧。
既然当家，也就知道柴米贵。于是，文昌女人个个都养成了节俭的习惯。然而，她们的节俭是特别的，她们并不是那种“几拳打不落一个钱” 的吝惜鬼，而是“俭自己不俭家人，俭自家不俭来客，俭居家不俭外出”的人，她们的节俭充满着中国的传统美德，充满着对美的追求，充满着深邃的涵养。
二三十年前，文昌各地普遍都是番薯饭粥充饥。每当饭煮熟后，女人们都会用网勺先盛上一大碗稠稠的堆得高高的端起来吃时从这边看不见那边的留给老公，其次是盛几碗略稠一点的留给孩子老人们，最后留在锅里几乎再也捞不起来的才是自己的。
文昌男人好客，于是文昌女人便也好客。每逢家中有宾客来访，女人就忙得不可开交，她们接待客人都异常的大方，平时可能连一个鸡蛋都舍不得吃，但客人来了必定是宰鸡割肉打酒。而当饭菜做好了开席吃酒了，她们也只是站在旁边伺候，从不上席作陪。
那时，大家穿的衣服多是一补再补的，但文昌女人的穿戴给人的感觉总是整洁的甚至是时髦的。原来，她们在上街或者是在去干活的路上穿的是新的、好的，下地时又换上旧的、破的，于是人们便有了那样的错觉。记得在“农业学大寨”的那个年代，青年人到县外参加水利大会战，文昌姑娘们这种独特的打扮始终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多少年来，文昌女人非但治家有术，而且相夫有道、教子有方。
文昌女人都爱老公。如果说早先时的爱是愚昧的、盲从的，那么后来的爱则是明智的、真诚的。这种爱体现着她们非凡的涵养。她们认为，女人只是身累，男人则是心累，男人更需要呵护。
文昌女人一直都鼓励男人出去闯荡世界，而她们则甘愿作为铺路的石子。曾经有人这样描写：“在文昌，男人要上天，女人永远是一个稳定的着陆点；男人要出海，女人永远是一个宁静的港湾。”她们认为男人即便成不了社会名流也应该成为家庭的顶梁柱。而一旦男人的事业、工作受挫时，她们又表现得相当的识事，总是抚慰有加：“不用怕，咱再努力”、“你的运气还没来，再等等啦”……很少有“你真不中用”、“你真不像个公爹人”这些刻薄奚落的话言。
有人说文昌女人娇纵老公，这倒也算是事实。更多的时候，她们是把丈夫当成淘气的儿子来宠着的。男人在外面干了什么她们一般都不过问，即便是玩出格了有绯闻了，她们也能泰然处之。曾经有一位在省城里做事的男人和别的女人好上了，他的妻子知道后既不吵不闹更不上吊，而是设法与这个女人套近乎认姐妹，当时机成熟后便约到家里吃饭，席间她借着几分酒意捅破了那层纸，并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表示可以既往不咎但必须到此为止，最终以睿智和胸怀化解了一场家庭危机。
对待孩子的教育问题，文昌女人虽然没有“孟母三迁”、“岳母刺字”这类的典型故事，也没有犹太人给孩子舔食滴有蜂蜜的经书这样的传统，但“望子成龙”的意识都非常强烈，无论家境如何都要竭力为孩子的学业创造条件。可以说，正是一代又一代文昌女人的无私奉献与牺牲才铺垫了文昌男人的高大，成就了文昌男人的潇洒，文昌之所以成为文化之乡、华侨之乡、将军之乡，女人们功不可没。
时过境迁，今非昔比。新生代的文昌女人从外表到内在都随着整个社会的进步和多样性而呈现出千姿百态。如果以花来形容，那么她们有的像淡雅清香的菊花，有的像绚烂缤纷的桃花，有的像娇艳富贵的牡丹。
在今天这个改革开放的年代，文昌女人整个群体都早已不是往日的淑女，而是在传统美德基础上富有现代社会价值的、异常地独立的淑女。一方面，她们依然以坚持传统的伦理道德为荣，依然崇尚鸾凤和鸣。另一方面，她们有着现代思想，是新文明、新文化、新时代背景下的新新女性。
过去，囿于封建礼教的束缚和经济条件，文昌的女子除了大户人家的以外出去读书的可谓凤毛麟角，现今女秀才可是不计其数的了，恢复高考以来文昌籍的姑娘摘得全省“状元”、“榜眼”、“探花”的都已经有好几个了，真可谓巾帼不让须眉。我三姐的大女儿当年也是以全省化学第一名的成绩被北大录取的，后来她和夫君又双双考取美国公费博士生，现已归国在某大学任教。
文化知识丰富了，思想也就与时俱进了。当今的文昌女人敢想敢为，敢爱敢恨，敢辩真伪是非，这与从前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她们之中很多人都能说会道，“嘴码”变得甚是厉害，说话嗓门高八度，不过她们通常都还是能够秉承上辈的传统美德摆事实讲道理的。
社会进步了，精神桎梏也就被打碎了。在婚姻方面，文昌女人已是彻底的自由自主者。嫁给谁不嫁给谁早已不再受父母之命媒妁之约所管束，而倘若男人太不像个男人她们也决不会“从一而终”，她们尤其讨厌那些无所作为却爱训斥老婆、吹牛“车大炮”的轻狂之辈。同时，随着外出求学工作的女性日益增多，文昌的女婿也就是海南话里称之为“罗家”的已经遍及省内外乃至国内外了。
在商潮涌动的今天，头脑灵光的文昌女人也已经不甘心在家相夫教子了，她们把更多的心思放在如何发家致富上，欲与老公试比高。老公有能耐做大事的她们就从旁辅助，老公没啥本事的就干脆自己披挂上阵，或者开店，或者建厂，或者跑贸易。我有几位高中女同学，经过一番打拼已经成为商海女杰。我的一位表妹，与她的老公共同经营着一家颇具规模的酒店，因为她才是真正的掌门人，以至人们称她为老板而不是“老板娘”，称她老公为“老板爹”而不是老板。
不过，受不良风潮侵袭，时下的文昌女人中，似乎有一些人只讲物欲享乐了。有的姑娘一味就想嫁给有钱的华侨、华人这些“番客”，甚至有的女人甘愿做老板或“官老爹”的“二奶”、“同年母”。而在新新媳妇中，沉湎于麻将桌、歌舞厅的屡见不鲜，动辄向老公无理叫板把家里闹得鸡犬不宁的也屡有所闻。所幸的是，这样的女人始终是少数，无损“文昌迈”的淑女形象。
二0 一三年十月于文昌清澜华源清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