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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阳哀思

2014-09-23 15:25 作者:岩龙罕·勐野  | 13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人生易老天难老,岁岁重阳,今又重阳。

1

父亲离开我们已快一年了。

为了要给某杂志投一组照片,我在电脑里的几个盘符中搜索寻找。结果打开了一个《父亲记忆》的文件夹。这是一个我偶尔写的一些散乱的文字,我一一点开,竟然还有几张父亲的照片。而这几张照片也都是他在病中的我用手机拍的。在我的印象中父亲很少照相,他的相片也就屈指可数了。以至于父亲去世时要做一张摆放在灵堂的照片都觉得在仅有的相片中,挑来选去都没有一张是较为合适的。最后只好在他与别人的合影中取了一个头像。这令我这个一直喜欢摄影的儿子成了一个终生的遗憾。

中国有句俗语叫做“百善为先”。人生中有一种东西你是不能等的,这就是——“孝”。不要等你赚够了钱,做了高官,娶了漂亮的妻子,有了别墅,开了豪车才去看望你那孤独父母。我知道对于现代人来说,“父母在,不远游”早已是过时的观念。多少人抛家离土,把儿女与年迈的父母挂在老家冷火清烟的家里,到千里之外的他乡去淘金创业,一个个的空壳村,一户户的家里只有99(老人)与61(儿童)。我也一样期望着能到自己的心仪之地去开创一番事业。恰好那年黑龙江哈尔滨的朋友,一再来邀请,要我到与俄罗斯接壤的边境贸易区去做云南的普洱茶。这是让我多么动心的事,但恰逢这时父亲重病在床。我左思右想最终还是歉意的告诉我的那位远方的朋友,自己不能离开父母而去的原由。

父亲的脑梗塞已经很长时间了,由此引起的并发症,在不停的折磨着他。当别人在厌倦了自己年老的父母絮絮叨叨,没完没了的时候,我却千呼万唤指望久病的父亲能每天多说一句话。可是父亲除了偶尔在特别疼痛时哼哼一外,不说一句完整的话,那怕一个字也不说。我们谁也无法猜透他是在回忆自己走过的历程,还是缱绻在自己肉体的痛苦世界里。(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看着躺在床上衣来不能伸手,饭来口难张也不能与我们进行语言交流的父亲,我的愧疚一直难以释怀。

父亲的病主要还是有多病的母亲来照料。母亲也总是想做点开胃的好吃的东西给父亲。可是这些“好吃的味道”都是我们想当然的。我们已经无法去了解他的内心世界的真正需要了。

2013年12月2日下午6时许,我不能相信,也不敢相信,前一个晚上我一刻也没有睡的守在他的病床前,从下午4点左右进入危重病房,医生就把我叫过去让我签了《病危通知书》。我接过不到两页的纸,却尤如重负万斤怎么也举不起手来签上我的名字。那一父亲的身上贴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床边的各种监测仪器,以各种不同的声音和图形显示着父亲的生命体征。我无法看懂那些专业的图形,也听不懂各种高低的声音与人的生命的关系。我只是每隔几分钟就用自己的手去轻轻触摸一下父亲奄奄垂危的身体。一直到凌晨4点多的时候,进来观察的护士说,各种监测指标开始出现正常。冰冷的身体开始有了温软的体征。天亮了,母亲来到病房,我说现在各项指标已经开始正常,我要赶紧到工地去处理一下被陷在泥坑里的拉料车,然后再回来陪护。

可是我刚到工地,就接到了弟弟的电话,催我赶紧回去。那时我的心就有一种往下沉的感觉,我坐上驾驶室,怎么也启动不了发动机,只好请一个工友为我开车。

车子在坑坑洼洼的乡村公路上爬山行着,我的心却早已飞到了父亲的病床前。我任由吉普车把我推来揉去,心中只是祈祷着父亲能闯过这一关,只要他能活下来,再苦再难我们也愿意侍候他。回到县城,来不及换掉一身脏兮兮的衣服,我直接往医院跑。还有近两三百米的时候,我的手机再次响起,耳边传来弟弟咽噎的声音,“父亲走了。”我开始奔跑,眼泪一路砸落下来,进到病房,我三步并做两步到父亲的床前,抱起父亲还是温热的身体,我对弟弟说:“怎么说走了呢?他的体温来热着啊!怎么我早上离开他的时候还好好的,就几个小时就阴阳两分了呢?”我对着闻讯起来的家人和要叫我们在病故通知书上签字的护士哽咽着叫喊。

2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我从一个山区的小村寨里到县城某单位工作。那时,能从农村出来参加工作实在不容易。别的人家如果有一个出去参加工作成为国家干部,那就要邀朋唤友,举家庆祝。而我的父亲则对我要去工作的那个单位不感兴趣,就丢下一句话:“那份工作有什么干头。”就去他的“农业学大寨工作队”的寨子里去了。而所有参加工作需要办的手续:卖粮、转户口、办迁移等就有一个不到18岁的我自己从生产队到大队再到公社去办理了。那时,父亲是想让我去考大学学医。在他看来那才是真正的职业。老百姓说的“天干三年饿不死手艺人”。医生才是真正的饭碗。但是因为当时家里太穷了,家里兄弟姊妹四个都在上学,我不想让父母为我们操那么多了。我工作了就少了一个他们要供的人。而且我还可以为家里除了减轻负担以外,力所能及的帮助他们一些呀。所以我是去意已定。然而令我惊喜的是,就在我从家里走了三十多里到公社办完所有手续准备第二天到县城报到的时候,他也从五十里外的学大寨工作点回到了公社,在少得可怜的工资中挤出钱来给我买了一床棉絮,算是对我参加工作的一份礼物。后来,我在县城,他在公社。他偶尔也会到县城他的业务主管部门开会学习之类的。但是他从不来看我。那时个人也没有电话,单位的电话个人是不能随意打的,所以来来去去自然也就不知道。

工作十年后,我在县城里找了一个女朋友,我带着她去见我的父母。父亲见了不冷不热,不笑不愠,喉咙里哼哼一下算是打了招呼。私下里抱着水烟筒对我说:“你还是找一个从农村出去参加工作的姑娘更适合你。”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嘴刚好离开烟筒口,一团团的烟雾弥漫在他的脸上,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我执意与女朋友成家,父亲也无奈,但他极少来我的家。偶尔来一次也是匆匆就走了。

人到中年,我的人生出现了转折,一下子处在了晦暗的谷底,那个家终于在风飘摇中解体了。“你这个不听话的背时儿子啊!你这是自作自受。”父亲说这句的时候坐在轮椅上。老年斑星星点点的爬上了他的脸庞,话说的很慢。我看着他,眼前没有了多年前水烟筒的烟雾,可是我的眼眶里却迷蒙着歉疚的雾。也只因为那些年,自己小有升职,自认为满可光宗耀祖,于是更加的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希望还能更上一层楼。父母从乡下搬到县城,蜗居在老街的一个拥挤的小杂院里。虽然与我的家只有几百米,但我却总是以忙这忙那不能看望他们。有时他们做了一点什么好吃的,几次来电话叫去的,答应了,他们把热腾腾的菜摆上桌,等到冷了。父亲说:吃吧!母亲说:再等一下,肯定在路上要到了。这样热了冷,冷了热。太阳也等不及了,它悄然的躲在了山后。此时我的父母,才在那个包满烟尘与油垢的灯泡昏暗的灯光下,盛饭举箸,陪伴他们的只有清冷与孤寂。再后来,不时与父母一起吃饭,我也会匆匆吃过就走了。因为父亲好喝两口。而喝了两口的父亲,经常对他想说的话在此时就会显得重重叠叠,啰啰嗦嗦,没完没了。有时会不顾我在妻子、孩子、兄弟姐妹的面子,无所顾忌地说出对我的宿怨,而让我尴尬不已。

父亲一生的最就是织渔网,撒小鱼。在我童年的时候就看到父亲会织各种线材的渔网,如麻线、棉线、胶线等等。直到退休他的业余时间几乎都是在织渔网。退休后的父亲没有其他的爱好,只有织渔网是他终其一生的爱好。父亲专注与倾心的织渔网时,轻抿着下嘴唇,有些微微地笑的神情,眉宇舒展,织棱在上下跳跃。也许儿女们都不在身边只有这些一个个的网眼才是他心是诉说的对象。亲朋好友、隔壁邻居只要把渔线拿给他了,他就全力去织好,然后再把织好的渔网拿给人家,他也只收下人家给他的“谢谢。”其他的分文不取。

3

父亲的字写得特别好。不论是钢笔还是毛笔字都写得清新飘逸,苍劲有力。在我们家族中写汉字是一代不如一代。父亲的钢笔字我尤为欣赏。在那个风雨如晦的时光里,我每个月都会收到父亲的来信。虽然父亲年逾古稀,但字迹还是那样的老道行草兼具,力透纸背,自成一格,让人赏心悦目。而信的内容也一改往日在一起时的埋怨,通篇都是写着一个老人对人生的感悟与对我的劝慰与鼓励。直到后来父亲患了脑血栓,手脚不灵了,写信才慢慢的少了。但我一年中也能收到三四封,2009年大概是年底我收到了父亲的来信。我拿到信一看,字迹歪歪扭扭,我猜想是谁给我写的信呢?但在我的名字后面的括号里写着一个“儿”字。这才确认是父亲写的。而这一确定却让我的心象有千万颗针扎着,不能喘息的疼。我颤抖着撕开信封口,抽了信纸我看到了:

“X儿:好长时间没有给你写信了。你的身体还好吧?

你写回家的几封信都收到了,我的病情你不用去操心,有你妈妈和你弟弟妹妹他们照顾,你想也没有用的。这封信是我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写的。我的手不听使唤了,字写的歪巴扯扭,你要用点耐心慢慢看了。......”

我看到在不足三百字的信纸上,竟有许多地方的字把信笺纸都戳破了。那每一处被笔戳破的信笺汇聚成了不孝儿子撕心裂肺的疼,与不能在父亲身边给他拿一片药,端一杯水带来的切肤锯骨之痛。我的泪水汹涌澎湃冲到眼眶,直抵咽喉,苦咸交织却又千回百转终未决堤。男儿有泪不轻弹,我真的不敢落泪,我怕眼泪砸落就无法收拾。我轻轻的折叠好信纸放进我的内衣口袋,向着遥远的家的方向默然祈祷。之后的日子每天我都会无数遍的听刘和刚唱的《父亲》。特别是在天里,每当夕阳西下,红河谷的风就会抚摸着每一根电线,每一棵站立在路旁的黄桉树的枝叶发出呼呼的鸣叫。那声音如诉如泣,把我的思念拉过了万重关山,千条江河。

4

今逢重阳,时是老人节。去年今日父亲虽病,但安坐轮椅,合家齐聚为他祝福。今日重阳他已驾鹤西去。在人们出游赏景、登高远眺、观赏菊花、遍插朱萸、吃重阳糕、饮菊花酒之时,我把时光凝结成对父亲的深深奠念。

祝他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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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阳哀思的评论 (共 13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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