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青山一抔土

父亲离开我们已经二十六个年头了，他的灵魂早已化作了青山一抔土。父亲离世带给我的伤痛，并非文人笔下的那种撕心裂肺。我只记得，得知父亲去世的消息时，一阵苍白的脸色过后，是一种心如铅块般的沉重。或许是，已经成年的我已经明白，死亡的无可奈何，无可挽回。也或许是我太冷漠，不及咪咪多情。咪咪是父亲带的一条狗，父亲走到哪，就将咪咪带到哪，甚至是上山找柴禾也带着咪咪。那么多年来，我总记得，那时，咪咪噙着泪花，上楼下楼，到处找父亲，不久，咪咪就不知去向。总之，父亲去世带给我的伤痛，不及咪咪。

现在回想起来，那一阵苍白的脸色，是人对灾难来临的本能反应，是对父亲去世的理性接受，而感情上，似乎处于麻木状态，总感觉这不是事实，或许，弄错了，父亲只是睡着而已，或者，父亲只是出了一趟远门，不久就会回家，哪天，打开门，发现父亲就在家里。一个月前，我从学校回家，看望刚出世的侄儿，我在“阿爸阿爸”声中走进了桔园。父亲循声出来，笑呵呵地从高枝剪下两个最黄的桔子，剥了皮，递到我手上。不就一个月吗，我感觉，父亲就在面前，我怎能相信，这么一个生龙活虎的阿爸，怎么说消失就消失了呢？丧父的悲痛，是在以后的岁月里，每每想到父亲已经永远离开了我，我的心是蚂蚁蚕食般的痛。

我感叹父亲的苦命，感叹父亲不能享福。一直以来，父亲是家中唯一的男丁，家里那么多的体力活，砍柴啊，担水啊，担米啊，都需要父亲一个人承担。知天命之年，姐夫入赘我家，帮父亲挑起了重担，父亲，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可父亲轻松了才几天，就离世了。同天底下所有的父亲一样，父亲也渴望有个儿子，而父亲似乎与“儿子”无缘，在我们姐妹三个以后，有过两个弟弟，不幸，那两个弟弟，不是还没来得及看这世界一眼就匆匆而走，就是只享受了短短几年的光阴就走了。现在，姐姐生了个儿子，圆了父亲的“儿子”梦，那些天，父亲过着神仙般的生活。逗小孙子玩，成了父亲最大的乐趣，我们全家都替父亲高兴。苦命的父亲，才幸福了不到二个月，就丢下他的幸福，匆匆走了。父亲啊，你一生辛苦，现在你轻松幸福的生活才露出了嫩芽，为什么不能和她一起成长呢？

我也感叹自己命苦，无福消受父爱。我不记得小时候，什么时候享受过父爱，是父亲不爱我，还是父亲不会表达？我不知道，我上有姐，下有妹，只记得父亲经常带着小妹出去串门，却从不曾带上我，我似乎是个多余人。读高中时，母亲曾说过父亲的不易，说父亲那么大年纪了，还跟年轻人一样，上山砍松毛为我挣学费。挑着一担二百多斤的松毛颤悠悠地下山，这就是父爱？那会儿，我有过一丝的感动，有过一丝的愧疚。后来，不知是父亲注意到了我，还是父亲明白了爱的表示，有一天，父亲居然给我买了一双雨鞋。拿到那双雨鞋的那一刻，我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感动，这是我第一次收到父亲的礼物。考上大学了，我要让住在山上的姑姑分享我的喜悦，父亲用他那二十八寸的自行车，送我到山脚，又用他那二十八寸的自行车，去山脚接我。坐在父亲自行车的后座上，我特别兴奋，我被父亲关心，享受父亲的爱，父女间情感发生了交融。父亲啊，您是不是太残忍了，您刚让我尝到了父爱的甜蜜，就丢下我不管了？您让我到哪再去寻觅父爱，到哪再去享受父爱？

苦命的父亲啊，您为什么走得如此匆忙？前一年，您五十大寿，姐姐订婚，妹妹考上了重点中学，而我则考上了大学，那么多的喜事聚在了一起，那一年，是我们家最圆满的一年，圆满得超过了中秋的月亮，招来了多少羡慕的眼光。为什么一年以后，我们家从幸福之巅坠落到痛苦之渊？是上苍嫉妒我们家的幸福圆满吗？每走一步都很踏实，唯恐踩死了一只蚂蚁的父亲，居然死于车祸，谁能信之？然而这却是不争的事实，父亲就这样，还没来得及跟谁告别，就匆匆地走了。

父亲，一生乐观，五十岁的人了，还像小孩一样，会买个塑料酒壶，一路滴水回家。父亲，有着一副热心肠，不是替东家砍个柴，给西家种个地，就是替南家打个墙，给北家翻个瓦，甚至哪家水桶掉井里了，也都来请父亲。父亲帮助了多少邻里，长长的送殡队伍见证了父亲善良的一生，就父亲这么一个好人，为什么要死于非命？(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苦命的父亲啊，在阳世，您没能享过什么福，希望在那边，您依然能乐观地生活，依然帮助那些需要您帮助的人。

2010/03/17

首发散文网：https://www.sanwenwang.com/subject/36390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