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的挽歌

近来，在一位友人的强烈推荐下，我开始拜读野夫的《乡关何处》这部作品，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我终于读完了这部作品。在这之前，我从未看过关于野夫这个人的任何资料和作品，读过其作品后，我不觉开始为之震撼！

对于野夫这个人，章诒和对他的印象只有九个字：“野夫，土家人，重感情，硬汉子。”柴静对他的印象也只有十个字：“一半像警察，一半像土匪。”他，不仅是写者，还是行者，他不仅是行者，还是思想者。野夫的文字充满了悲怆、苍凉……令人想读，却不忍再读下去；可是又十分想，觉得必须读下去。

《乡关何处》这部作品，魏晋之风跃然纸上，让我看到了建国后的各种苦难，人间悲剧。这不是文字，是血泪斑斑，是心的痛泣！读他的文字，好像不是在阅读，是灯下听一沧桑的人在讲故事。“在鼓吹成功、强调幸福、无视心灵的现实生活中，野夫的文字告诉我们散文并非都是阴柔清新，也可以是这样一般如男儿落泪让人不忍。”

《乡关何处》所收录的文章中，母亲历尽人生苦难68岁投于长江（《江上的母亲》）；外婆出身高贵，慈悲温暖，却一生遭遇悲惨（《坟灯》）；大伯少年英俊，才华横溢投身革命，爱情也随之而来，但阴差阳错，最终凄凉落寞孤独走完一生（《大伯的革命与爱情》）……在《乡关何处》中，这等亲朋好友，仿佛就这么站在你的面前，将他们的故事幽幽道来。在野夫的笔下，除了能读到他们个人或悲惨或传奇的经历，还能看到这几十年来大背景下的变革与变迁。《乡关何处》是作者野夫泣血的挽歌，至情至亲至哀，长久积累下的压抑的悲恸比爆发更有力量。

野夫的笔，似乎从未打算去歌颂时下所谓的清平盛世。一时的和谐已难掩岁月留下的创伤，一挥笔，便有如神助，文思泉涌，尽情抒写上个世纪那一百年中人世间的不平事。他把故事娓娓道来，听着他的故事，仿佛是正亲身经历着一段人生传奇，于铅华洗净、沧桑到头之际，故事言罢，一段人生也就走完了。野夫的文字总能把读者拉进无限的思考而使之不能自拔。

在他的回忆中，除了幽人苏家桥有比较好的结局之外，其他人都是在患难痛苦中结束生命的旅程。故事的伤痛和悲凉写满在灰白的文字上，那一段段无法抹去的布满伤疤的回忆跃然在浅浅的文字上。(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她艰难的一跃轰然划破默默的秋江，那惨烈的涟漪却至今荡漾在我的心头。”这是野夫对江上母亲最真实的回忆。关于“母亲”的这段文字我也阅读不止七八次。母亲的故事在野夫世界中总是那么的沉重。至今仍暴尸于那一片月光下的母亲，是儿子心中最痛处。刚烈决绝，柔肠寸断的母亲选择毅然投向无尽的长江，选择让自己的后代无法找到她。江面的涟漪是母亲的微笑，她在另外一个世界活得很灿烂。文中的故事，也往往不是那么温馨可人，而常常带着凌厉的目光和犀利的笔锋，直插那个社会的心脏！野夫先生似乎一直怀着对母亲的无比歉疚，所以他是以这样一种残酷的方式来完成心灵的救赎。然而，这种历历在目的回忆时常使得他陷入更深的泥淖而无法抽身。外婆是野夫人生中最重要的人。她是野夫儿时的母亲，一个悲情的老人却要给予童年的他母亲无法给他的母爱。她似乎终身守寡，最后为背叛自己和家人的外祖父扶柩理丧的也是她；她两次出山，为的都是为了“我”，她无数次的拯救了这个家，却无数次的请求归隐老家。一生悲壮，却无法承受岁月和社会的洗刷；心地善良，却难以用自己的能力去改变一切。但她，谱写了一篇篇善良凯歌，她是我们的心灵榜样。王七婆诗歌的每个字都生硬磕牙，翻阅之间隐然如刀枪迸鸣，是一种荒野奔命和绝谷斗杀的惊骇之声。刘镇西的悲凉的人生和对社会的热血有着怎样的痛和恨，在他中年的黑暗里，是怎样地渴望生命的光明。苏家桥的归隐人生，真实的性格，无不都是我们作为学者和读者所期盼的人生。

现在已无人为重大的历史挫折而焦忧，眼下最揪心的事是挣钱、买房、就业、就医、留学。这能怪谁呢？我是很悲观的！所幸在悲观中我认识了野夫，所幸还有像野夫这样的人，在社会底层默默做事，苦苦寻觅。他这样的人也许象征着未来，寄托着希望。

今天，当我们的文人艺术家都争做“圣洁天使”的时候，野夫的文字却来扮演魔鬼，发出凌厉的声和另类的光。这是当今尘世中的挽歌。我不觉得他是在写作，他在跟我说话，也是独自沉吟。笔下那些砍断骨头连着筋的血亲，是怎样被一节一寸地搅碎榨干；那些美妙温软的情感，是怎样被一阵一阵的风雨冲光刮净——我读到的是他的心，看到的是他的泪。那独立之姿，清正之气，令我心生庄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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