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广东
踏上南去的火车
犹豫徘徊
1996年9月12日晚上6点多钟，我和家人一起来到了宝泉岭火车站。妈妈拉着我的手一再嘱咐，岳父岳母也是一样。临上火车与妻子孩子拥抱在一起，那深深的一拥，是亲情、是离别、更是宣誓——那内涵自然是：等我，我一定会闯出一片天地，然后回来接你们！
火车开了，从宝泉岭到哈尔滨近12个小时的路程，我的心绪有足够的时间飞扬……
前几天妈就商量我能不能不走，妈这几年挺依赖我的，我走了她就少了主心骨了，小弟小妹还未成家。我说：“不能，我决心已定。在宝泉岭我没啥大的发展，你我都受穷。我出去了万一有点改观，你和弟弟妹妹我都有能力照顾了。春霞和明明就交给你了，春霞有什么不到的地方老妈你多担待点。”
岳父岳母基本上是支持我走的。重点校的孙老师在广东一个私立学校听说混得还不错。我十天前得到的虎门中学缺老师的信息也是他们给我的。岳父跟大岭山的薛老师比较熟悉，建议我去先找他。(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春霞鼓动我走的时候态度是坚决的，可是当我真要走的时候，她心里又没数了。广东到现在还缺不缺老师了？她不清楚；我出去后的前途如何？能不能站住脚，即使站住脚了，又能怎么样？她也不清楚。听人家说广东是个花花世界，男的女的都很开放时，她担心的成分倒大于她所希望的了。
明明还小，只知道爸爸到广东去挣钱，可以给他买许多他想要的玩具了，孩子自然是欢喜的。
广东到底怎么样？我出来闯闯的决定对不对？几天来我心里一直盘问着。我现在毅然决然地走出来了，万一广东不行我怎么办呢？回来吗？难啊！校长说是如果你在那里不舒服就回来，他去哈尔滨接你，那是你没走之前说的话，你走了，又过了一段时间，要是真的在外面混不下去了，又腆着脸回来，想必就不一样了！
唉……
家里仅有的五千块钱，我可是全都拿走了，春霞和孩子的日子只有靠食杂店了。我在学校工作什么都好，我走了学校领导还会那么客气吗？正所谓人走茶凉啊。平时店里进货和其他杂七八碎的事都是我的，春霞只要卖货就行了，现在店里的一切都扔给她行吗?小店的安全措施我已做好，可是走后还是不放心啊！
唉……
广东开学早，开学时她们缺老师是真的，到今天已经20多天了，还会缺吗？我去投奔薛老师，我连他的电话都没有。他不认识我，我也不了解他，只知道他在大岭山。东莞在哪？大岭山又在东莞的东西南北？薛会帮我的，这一点我深信，东北人热情、讲义气，但能帮我到什么程度呢？对广东我可是个白痴啊！重点校还有个陈老师在东莞，听说两口子为人很爽快，也不认识我啊。
唉……
没有电话，没有东莞地理位置的概念，没有一个熟悉的人，没有东莞任何一所学校的最近信息，可以说我是一个四无产品，连商品都不是，想出售自己，那也只是我一厢情愿罢了。常规的话这四个方面都应该备好课，很有把握后才能行动。更何况这次行动对我来说太大了，大到可以说是对命运的一次挑战，而且只许成功不能失败！可现在我真是贸然啊，而且是“贸大然”了！
唉……
此时在我心底，又添一份茫然和悲凉！
深夜，我周围一片鼾声，甚至连那些没有座位的人站着也睡着了。那时真的体会到“众人皆醉唯我独醒”的滋味。那是一种孤独，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孤独，仿佛又有置身于死人堆里的恐惧！
辛辛苦苦挣来的五千块钱啊，一年的全部收入。多少个起早贪黑，两三万个包子啊！
唉，唉……
下车吧，现在下车，只是损失两张哈尔滨--宝泉岭来回的火车票。如果买了机票再后悔，那损失就更大了！现在回去校长那我还能自圆其说。说通过一晚上火车上的冷静思考，我觉得你说得对，留下来宝泉岭一中还是大有可为的，说不定经过我们共同的努力，哪一天我们学校又会出现一个范晓春（总局理科状元）。如果校长真的对我冷淡了，我就可以直奔重点校，那时候我就没有一丝的顾及了。
“男人，你还是个男人吗？还没离开黑龙江就开始动摇了吗？！”春霞的声音又来了！这声音如雷贯耳，震得我浑身直起鸡皮疙瘩，震得我心痛！难道春霞也在这列火车上吗？他看见我了吗？或是她有什么特异功能吗？她怎么连我想什么都知道了呢？
唉，唉，唉！
我意已决
我不自觉地看了看窗外，黎明的曙光已在天边蔓延……虽然天边的云层很厚，但曙光还是冲破了黑暗，洒下了一些希望的光芒。
哈尔滨快到了，可以肯定地说。尽管我是那样地犹豫徘徊，那样地思前想后，那样地沉重悲凉，但我还是不自觉地迈出了第一步！“开弓没有回头箭”，“好马不吃回头草” 等我熟知的豪言壮语此时都在激励着我。走下去，到机场；走下去，到广东！
我意已决！
两千多块钱的机票在我手里，那是我五千的一半啊！机场上的雨时急时缓地下，浓浓的云低低地压着，我的心禁不住又悲凉起来。这雨天飞机能飞吗？万一遇到个闪电雷击的就不怕出事吗？
机场工作人员还是正点检了票。走出机场，雨还在哗哗地下。我穿着西服，又竖起了领子，还是觉得冷，冷得我有点哆嗦，不用看脸肯定是青的。
上了飞机，我旁边的女老板问道：“大哥你是第一次坐飞机吧？”我老老实实地回答：“嗯。”她又说：“不用怕，今天是大飞机，飞起来很稳当的，放心吧，我经常坐的。”听完这些话我心里有些安慰。机上几个女老板是我一个小时前认识的。她们是倒腾服装的，带的服装多了，怕超重。看到我只是拎了一个小包，就过来和我搭讪：“大哥你能不能帮小妹一个忙，一会托运的时候，就说这袋服装是你的。”我本来就是一个热心人，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她们千恩万谢的我都觉得好笑。“大哥到广州出差吗？”我心想你可真是一个啰嗦的女人，但我不烦她，因为此时我也正想有个人说说话。于是对她的提问，我没有一丝提防地把我到广东求职的那点事全都讲了出来。她说:“我说你怎么心事重重的，原来是为这啊！第一次出来闯荡都这样，你们男人还好点，我十七八时就出来闯了。大哥不瞒你说，那时候我连个火车票都舍不得买，检票的时候要不蹲到厕所里，要不躺在椅子底下。什么臭脚丫子味没闻过，别人放个臭屁你也得忍着啊！一晃几年过去了，我现在几天就飞一个来回。服装这个东西一定要赶新潮，挣就挣那些追求时髦的人的钱。你们男人是应该出来闯闯，老呆在那个穷山沟里有啥出息呢？你是老师有文化，比我们强多了！”
她的一番话让我心理宽慰多了，人也渐渐地平静下来。
好人好报
下了飞机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如同身上着火一般。开始我以为是飞机的尾气造成的，离开飞机十米，热！离开飞机20米，还热！始感南北气温的差异，真可谓冰火两重天啊！南方的大自然太热情了，如果南方的人和工作环境也这么热情那该多好啊！
晚上几个小老板请我跟她们一起吃饭。吃饭的时候，她们向我讲述了，我在南方应该注意的一些事情，比如在大街上啊，坐公交长途车啊等等，那些都是我闻所未闻的事，也是我绝难想到的事。最重要的是：别上当受骗。
第二天早上，我独自一人去寻找大岭山的长途汽车了。八点多的时候，天就热得难以忍受，加上昨晚上又没睡好觉，我的无名火也就慢慢地烧了起来。恰在此时，一个细长的像个“刀郎”似的年轻人走了过来，明显地撞了我一下，我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的两个小药瓶掉了下来，庆幸的是没碎，他赶紧补了一脚，踩碎了一支，我知道昨天晚上她们给我讲的诈骗伎俩开始了。我的火由无名转向怒火，立刻在胸中燃烧起来，两天的郁闷、悲凉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正想找人放放这口气呢，机会来了。我挑衅地对他说：“要赔钱吗？赔多少呢？”他说：“最少2000，那是给我爸爸治癌症的药，很贵的啦。”我说：“好，老子给你拿钱。”说着我就假装掏钱给他，他把头凑了过来，我一个大耳刮子扇了过去。“妈的，瞎了你的狗眼了，敢诈到你爷爷的头上了！”这一耳刮子集中了我全部的力量，只见对方一个趔趄，差一点没摔倒了。我看着他那个熊样，心里痛快极了。看着围观的人多了，我也怕惹事，就挥挥拳头假装还要打他，吓得他赶紧抱头鼠窜了。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拿起地上的包走了。后边有人说：“该揍！”还有一个人说：“看得出来此人有些功夫。” 我暗自笑笑，心里也不觉得那么燥热了。
来到客运站，许多人向我兜售大岭山的车票，拉着我要上车，我怒视他们，他们也没敢太强迫我。昨晚上她们向我说了，不法商贩拉你上车或骗你上车，你千万不能上啊！车都是黑车，车走到路途的一半，假说车坏了，今天走不了了，让你下车。就在你等得很急很烦的时候，又来了一辆车，去大岭山的，车上有一半的座位空着。你上不上吧，明告诉你这是今天去大岭山最后的班车了，上你就买全票，不上你就在这里继续等吧。顾客都要求前车退票，前车说：“我又没说不拉你，你愿意等就在这等啊。”有些顾客本身也有息事宁人、花钱买平安的思想，想想自己一个外地人和本地人斗，没啥好处，正所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更何况还是一些无赖蛇。他们能光天化日之下，干着这种卑鄙的事情，却没有人来整治他们，上边肯定有人罩着。又看看这停车的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时间又不早了，心想天黑了，再遇上打劫的，就更亏了。一咬牙算了，上就上吧，其他人也就跟着上了。他们的阴谋就这样得逞了，后车没走多远，前车掉头回去了。广东人管这种做法叫“卸猪崽子”。有了这方面的经验，我径直走到售票口，买了正规的车票，上了正规的车，一路平安。
好人好报啊！我在想：我帮人家托运了一下，人家回馈了我这么多。出门要谨慎这是对的，正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但也不可以把人人都当成贼，把人人都当成坏人。在她们求我帮忙托运时，如果我当时想：万一你衣服里夹着毒品，我登记托运了，公安局没抓住，你们挣大钱也不会给我一分；抓住了，我成了毒贩子了，去给你们抵命，我才不干呢，你当我傻啊！结果会怎么样呢？广州住哪？长途车站在哪？有人会说那么多安慰你、鼓励你的话吗？如果不是她们提醒，一个小药瓶诈你两千，一路上买两张票，像猪崽子一样半道上被人家卸了，这两件事都会发生在我身上啊！如果那样我连找工作的钱都没有了，更不用说回家的路费了，如果那样即使有学校要我，我连生活费都没有啊！因此我们有理由相信这个社会还是好人多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