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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渔

2013-07-05 15:20 作者:方舟  | 7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还渔”,不是“还鱼”。我说的这个“渔”,既不是养鱼,也不是打鱼,而是钓鱼。

一个初的上午,宽阔的金陵湖东岸。一把不大的遮阳伞下,端坐着一个垂钓老翁,南北两侧整齐的排列着七八根手海两用竿,像护卫着老人的哨兵。突然鱼儿咬钩的警铃响起,老人迅速拿起钓竿,搅动线轮,待拉动猎物接近岸边时,他左手持竿,右手拿起鱼笊一抄,霎时一条斤把重的鲫鱼就进入牵在水里的鱼篓。其反应之灵敏,手法之娴熟,令人惊叹。

我站在老人的身后,观察良久。趁他坐下休息时走到他跟前,叫了一声“柳主任”,他回过头来见是我,笑着说:“你这个大记者,还有时间看钓鱼呀!”我说:“太阳快到了中午,如此炎热,你还不收摊,是不是在和太阳较劲儿呀?”老人笑着说:“你看这蓝天碧水,清风徐来,钓竿护卫,游鱼作伴,何来炎热!”此时我已是满头大汗,而他却轻松自如,头上连一滴汗水也没有。我说:“真成了渔痴,连冷热也没有感觉了。”他说:“心静如水,用情专一,可以拒严寒,避酷热。这就是练出来的真功夫!”

柳老原是市人大的副主任,地厅级退休干部。他退下来后,从一个叱咤风云的领导干部到执竿垂钓的老钓翁,这个急转弯为许多人所惊诧。与那些退而不休,或在某个企业挂个空衘儿,月入数千元酬金,或在某组织当个主席,继续游弋在灯红酒绿、觥筹交错的歌舞宴会上的退休权贵们不同,坚持不挂职,不参政,不谋求钱财,不倚老卖老,一根鱼竿度余生,过得倒也悠哉游哉,怡然自得。这种特立独行、异于旁人的选择是怎样作出的,当时他的心境如何?在数次的交谈中,柳老向我敞开了胸怀。

柳老从小生活在雍河岸边,他对水有情,水对他有恩。那时候,丰沛的河水似乎曾是他的整个世界,天旱时挑水灌溉,天热时下水游泳,干渴时饮几口河水解渴,都是令人难忘的记忆。最有趣的是钓鱼,几个顽童,一根钓竿,钓来几尾鲫鱼,高兴地跳起来,分头拿回家去,让母亲烹调煎炸,吃起来香脆可口。如今几十年过去回忆起来似乎还口有余香哪!以后他参加了工作,当过被人称为秀才的通讯干事和领导的秘书,当过县长和主管全市农村工作的农业局长,当过掌握机关正处级干部生杀大权的市人大领导。可是令他难忘的,还是那一根钓竿,几尾鲫鱼。何时再临渊观鱼,重甩钓竿,冥冥之中成了他人生终点追求的一个金黄色的

“人过花甲,当是圆梦之时。可是我却像是逆水行舟,又在滩头遇险。太多的阻力,太多的诱惑,令我左右彷徨。唐代诗人宋之问有一首《渡汉江》的小诗说:‘岭外音书断,经复历。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我这时就曾有一种‘圆梦情更怯’的感觉。”柳老说。(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2008年春节,恰是一个新的甲子开始之时,也是我退休的前夕。平时难得一聚的儿女们都回来了,全家谈论的一个重要话题,就是我的退休问题。我知道,他们这些年来,都把我看做一颗可以乘凉的大树,似乎一旦退休这棵大树就干枯了。他们一再追问我退休后干什么。我说:“你们猜猜?”儿子说,到哪个企业兼个职,一年整个三五万的,帮助我们改善一下住宿条件,该可以吧!我微笑着摇摇头。女儿说,那就留在家里,一心一意养老,锻炼身体,读书看报,颐养天年。我也摇摇头。老伴说,那就告老还乡,和我一起回到农村老家,包几分地,养鸡种菜吧!我点点头,又摇摇头。他们都疑惑地看着我,我拿起笔在纸上写了两个字 “还渔”,说:“类似告老还乡不是告老还乡,而是‘告老还渔’”。“还渔?”“是呀!就是拿起鱼竿到河边、湖边、池边钓鱼,既可以修身养性,也可以改善生活呀!”一时全家为之震惊。儿女们都说:“那不就成了老渔翁了吗!多没面子。”还是老伴理解我,她说:“老渔翁有啥不好?我们过去不就是农民么!”就这样,全家在唏嘘声中结束了讨论。

真正的诱惑来自一些当年受过我“栽培”支持的企业家们。这些人明里暗里找到我,要我挂个顾问之类的名誉,诚心诚意要回报我。有的企业竟开出年薪六万元,连聘三年的许诺,说:“如果政策不允许,那就给咱当个参谋,隔三差五地来坐坐也行。”

柳老说,我不是百毒不侵的圣人,更不是拒食人间烟火的仙人。面对这些诱惑,我也有过犹豫,有过迷惘。我想了许多,想到了古代历史上那些急流勇退、告老还乡的先贤们,首先想起了晋代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大诗人陶渊明,想到了明代的开国功臣、政治家、军事家刘伯温。陶渊明为何辞官不做,归园田居?除了不满官场腐败之外,就是他对田园生活的向往。在他“躬耕自资”,得赏宿愿之后,真的如鱼游大海,入山林那样畅快。你看“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何等满足,又何等专一!这是一种多么纯洁优美、高尚的境界呀!明朝的开国功臣刘伯温,在功成名就之后刚满六十岁就告老还乡,还作过一首诗说:“买条黄牛学种田,结间茅屋傍林泉。因思老去无多日,且向山中过几年。”这也是一种境界,一种摆脱名利,融入大自然的一种境界啊!

我自幼喜欢钓鱼,唐代诗人张志和的《渔歌子》那优美的歌词一直在我心中荡漾:“西塞山前白鹭飞, 桃花流水鳜鱼肥。 青箬笠,绿蓑衣, 斜风细不须归。”我想,不管是细雨中钓鱼,斜阳下钓鱼,山涧钓鱼,江河钓鱼,都是一首诗,都有一种“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的沧桑之感啊!在这里,我会找到自己的感觉,一种归属感,一种圆梦感。于是,我开始跑市场,进渔行,置钓竿,备鱼笊,为翻开生活新的一页作准备了。

在一个细雨霏霏的初夏,我在市上最大的冯家山水库抛下了第一杆,收获不错,钓到了鲤鱼三条,重达七斤。这可比我小时候钓的那几尾鲫鱼大多了。拿回家经老伴烹调后,我吃起来格外香脆可口。老伴看我吃得香甜,抿着嘴笑。我说,你别笑,这不是你的烹调技术高,是我钓的鱼好,你尝尝,其味之美,赛过了江南的鳜鱼了。老伴笑着说:“是!是!大主任钓的鱼能不好吃吗!真是老小孩一个。”

从此我钓鱼的足迹,开始踏遍全市,凡有鱼可钓的地方,我都要去钓几竿,收获多少我全不计较。烈日下挥汗如雨,秋季里冷风嗖嗖,我全然不顾;从一个渔场到另一个渔场,道路坎坷,乘车艰辛,我依然风雨无阻。我两眼只看着鱼漂,鱼漂的动荡中有诗意,有希望,有欢笑。当鱼儿咬钩将鱼漂拉向水的深处时,那是最激动人心的时刻,鱼竿一挑钓线一拉,一条大鱼扑棱扑棱地在水面乱跳,我的心也会随之强烈的跳动,像小时候走上“三好学生”的领奖台,像当年看到省政府颁发的“模范县长”的荣誉证书。此时人们常说的那种退休后的失落感、孤独感,早就被抛进了遥远的大洋彼岸了。我看到的只是希望的鱼漂,希望的水面和希望的江河湖沼。

如今三年过去了,我钓过鱼的水面有多少已经记不清了,钓了多少鱼也记不清了,所记下的就只有兴奋和激动。在寻找水面的奔波中,在等待鱼儿上钩的静默中,我锻炼了身体,陶冶了性情,多年伴随我的高血压降下来了,高血糖控制住了,腿脚也变得利落了。老伴说:“生就的劳累命,跑来跑去的反而把身体跑好了。”

有一首歌,叫《最美不过夕阳红》,我听。其中有两句:“最美不过夕阳红,温馨又从容。”何为温馨?何为从容?无非就是八个字:抛开名利,回归自然。当然这个自然,不光是游览山水人文、风景名胜,还包括你心所向往的任何事,诸如读书看报写文章,太极门球搓麻将等等。我想,我们退下来之后,一无年轻时期的攻读学业之苦,二无上班时期的工作之累,国家又按月发给我们养老金,不正是温馨、从容地安度晚年的好时候么!何必临老了还把自己捆绑在名缰利锁之下,再疲于奔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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