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死亡当做一场没有归途的旅行

第三个早上被噩梦惊醒的时候，我给爸爸打了个电话，确定他一切安好。弟弟说，他昨天梦见逝去的爷爷了……

我们的一生会遇见一些人，也会失去一些人。我们会见证很多生命的离去，或别人，或自己的亲人。如果说，活着是一种修行，那么死亡，就当做是一场没有归途的旅行吧！

我6岁那年，大伯去世，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自己的亲人去世，还是最疼我的大伯。那时候，像个傻子，不是很懂什么叫死，以为会睡一觉就醒吗？还是睡很久？依稀记得他们说大伯得的是癌症，本来也还没到末期，却被一棵大树砸到。我就常常看着门口那些树想：树砸一下就会死吗？真是蠢。自记事起，就知道家里人都信奉基督教，在大伯去医院确诊，无法治愈时，每天都会在大伯家做“礼拜”。就是教会的人聚在一起唱诗歌，讲圣经，一起替大伯祈福，希望上帝可以保佑他活下来。很多人都认为那是迷信，一种自我安慰法，可是，那又怎样？只要大家觉得可以为大伯做点什么，也许真的能出现奇迹呢？也许上帝真的会看到家里人的真诚不带走大伯呢？总之，我不反感。我家就与大伯一墙之隔，每天一听到歌声就跑去，偎在奶奶怀里，一本正经的祷告，替大伯祈祷。

可是，上帝终究还是带走了大伯。葬礼那天，来了好多好多人，那些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哭得肝肠寸断。我偷偷跑到棺前看着哥哥的脸，看着他眼泪鼻涕混到一起的模样，我的心里应该是有那么一点难过的，因为从来没有见过哥哥这么伤心过，可是我终究还是没有哭，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就那样静静看着他。

大伯下葬后，我站在门口等着送棺的队伍，看着那么多人回来，却没有大伯，我就跑过去问奶奶：“大伯以后都不会回来了是吗？”其实我还是有一点懂得的。奶奶抚摸着我的头说：“大伯去天堂享福了，在我们这治不了他的病，上帝就把他接到天上了，在那里吃灵果，喝灵水，没有黑夜和白天，也不用干活，很快乐，所以大伯不舍得回来了。”奶奶还说，善良的人死后上天堂，坏人都是下地狱的。我当真了，说：“那我一定做个好人，以后也要去天堂”。奶奶笑着说：“傻丫头”然后叹息着走开了。

于是，从那以后，我常常会梦到天堂，天堂的样子好美，到处是果树，到处是清可见底的水，饿了就吃，渴了就喝，大伯带着我玩耍，我乐不思蜀，都舍不得回来了。直到多年以后，我还在想，这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天堂？可以给离开的人一份安详的地方……(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奶奶去世时，我还在车间里努力的工作，争取可以多挣点钱回家过个好年。给爸爸妈妈置办几件新衣服，给弟弟买些学习用品，最重要的是可以把奶奶的医药费都给付了。在我的所有愿望还没有实现之前，电话就打来了，姑姑在电话里哽咽，说奶奶还留着最后一口气，一定要见到自己最疼的孙女回去。我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滑落，手机也在瞬间掉落，“啪”，摔在地板上的声音，也砸碎了我的心。我甚至没来得及去问老板要工资，揣着兜里几百块钱就去了车站。我只想用最短的时间回到家见到奶奶，给她买最爱吃的小笼包子……

十几个小时是那么漫长，我终究还是没赶上奶奶的最后一面。我冲到堂屋时，已经看到灵帛上奶奶的脸被一块惨白惨白的布盖上。我颤抖的手甚至不敢去掀开来看一看奶奶的脸。我设想过我见到奶奶的一瞬间，一定会哭的肝肠寸断，可我却没有嚎啕大哭，也许是一路上把眼泪都流干了，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我是没有像那些平日里对奶奶不好，而此刻却哭的很夸张的人一样。

我问妈妈：“怎么那么突然，一点征兆都没有吗？”

“没有，她昨晚上吃饭还好好的，还让我多盛了一碗稀饭，平时她只吃一碗的。谁知道早上3点多你爷爷叫我，她已经喘的不行了……”说着妈妈就红了眼圈。

“奶奶，你不是说等我吗？怎么那么不守信用啊？你看看我啊，我是妮啊，你那么疼我怎么舍得丢下我呢？以后我有心事了，还上哪儿跟你说去？”我静静的跟奶奶说着话，好像她能听见似的。我抚摸着她的手，干枯的只剩下一把皮。还记得，我依偎在她怀里的时候，总是喜欢玩她的手，因为那双手只剩下皮，我就用手一点点捏起来，居然可以不耷拉下去，我调皮的叫它“城墙”。可是我再怎么努力拉扯，我的手就是弄不好那样的“城墙”，我就跟奶奶撒娇：“为什么奶奶你的手可以，我的就不可以呢？”奶奶说：“听人说，人老了以后，当手可以垒城墙不耷拉时，就说明这人快要死了。”“呸呸呸，奶奶瞎说，又讲这样的事吓唬人了，我才不信呢。”我说着就把那个“城墙”抹平。

在这些孩子里，奶奶是最疼我的，我是能感觉出来的。可能是因为我的性格太活泼，我嘴巴很甜，总把爷爷奶奶逗的乐呵呵的。奶奶总把家里好吃的好玩的都留起来，等着我来吃。大伯家的孩子是过继过来的，见奶奶不亲，也不怎么去奶奶家，所以奶奶对他们没有对我好。也许奶奶是有点小自私，小偏心的，因为她的眼里只看到我。我就对她说：“奶奶，你以后又好吃的也要留给姐姐和哥哥吃，不能这么偏心哦，不然他们以后也不见你亲了。”奶奶笑着说：“好好好，以后你们都一样：”。于是我就对她笑，即便我知道，在她心里还是偏着我的。

记得我挣到钱的第一个愿望就是带奶奶去镇上吃香喷喷的小笼包。自从她生病后从来就没有去过街上，我们住在那个贫穷又偏僻的村子，去趟镇上对于年轻人来说，也就多走几里路的事，可是对于奶奶来说就是件很辛苦的事情。她怕坐车，那种开在坑坑洼洼的路上能把你颠飞的摩的，她这种哮喘病加心脏病还有一身毛病的老人，给钱她都不会坐的。爷爷说要拉着架子车带她去，她有怕爷爷劳累。加上那时候刚兴起打工，家里所有有能力的年轻人都出去挣钱了，也没有人带她去过镇上。所以那会她最感兴趣的事情就是，到过年回来，缠着我跟她讲大城市里的车多不多？楼房有多高？老板对你好不还？吃的好不好？累不累？问大城市里大大小小的事，有趣的没趣的事，我什么都跟她讲，连我早上不做饭吃小笼包子也跟她讲。然后她就用羡慕的眼神盯着村口的方向说：“我这辈子还没去过大城市呢，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去了？”像是在自言自语。“会的，奶奶，等我挣了足够的钱，咱们就搬进大城市住。”我信心十足的告诉她。突然她就回头问我：“小笼包子是什么样子的？我还没听说过呢。”我还觉得可笑，说：“就跟您包的包子一个样，就是小了一点，而且，我还觉得没您包的好吃呢。”“说的是一个样，可我就是没见过，以后你也带点回来我看看。”她还是想象不出来小笼包子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我答应她有机会一定带她去吃。可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我一直都没能给她兑现。

三天后，火化，下葬。墓地选在奶奶老屋子前方不远的地方，爷爷说那儿离家近，奶奶在那儿不会孤独，还能看见自己的家。随着抬棺的人一阵吆喝，爸爸声嘶力竭的喊了一声：“娘”，痛哭起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绝望？从此阴阳两隔，再也看不到生养你的娘。那是我见过爸爸唯一哭的伤心地一次，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一阵轰鸣的鞭炮声，淹没了哭声，我知道，从此再也见不到相亲相爱的奶奶了，如果世上真的有天堂，那么奶奶此刻一定在天堂享福了……我可以感觉到心堵的发闷，我始终还是没有放肆的大哭，也许，隔着黄土，以后再也找不到可以放声哭的理由了……

之后的半年，爷爷相继去世。

人的一生都会有自己最亲最重要的人，他们是支撑你活下去的理由，他们是你的精神支柱，当有一天这股力量消失时，你才会发现，这世上最痛苦的事情，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最爱最亲的人离去，你却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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