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与愿违的就业之路（《追梦之旅》之十八）
1961年7月，我终于从班主任李祥瑞手里拿到了盼望已久的西北大学毕业文凭，上面工工整整地印着“胡云林 1961年7月在本校中国语言文学系汉语言文学专业按四年制教学计划完成全部学业，准予毕业”的字样，盖着西北大学校长刘端棻，副校长刘敬修、张伯声的朱红色大印。文凭登记号为，这标志着，我是这个学校第六万一千零三十一名毕业生。此刻，我忽然意识到我从小学到大学这16年寒窗苦读的日子已经结束，下一步就是走向社会，以自己的智慧和汗水去开创事业谋求生路了。
刚刚拿到大学文凭，班上的同学一片欢呼，就如被关在笼中16年的鸟儿突然放飞，放眼四望，景色是那样的美好，天空是那样的辽阔。同学们议论：“咱们集体游一次华山吧！”“对，游华山。那里是仙女三圣母居住的地方，也是知识分子向往的地方！”“是啊！刘彦昌就是个知识分子么！”于是，几十位同学乘火车蜂拥奔向华山。天气虽然炎热，可比不上同学们兴奋的热情。我们从华山车站下车，沿着北坡攀援而上，尽管道路崎岖，依然健步如飞，在回心石前稍事休息，一鼓作气爬上千尺幢，穿过百尺峡，跨过老君犁沟，跃上老君峰（北峰），参观了诸多道姑修行的道观，又继续前行；越过险象丛生的老虎嘴和唐朝大文学家韩愈在此遇险，不得不扔掉背匣中的书籍才战战惊惊通过的苍龙岭，来到神女峰（中峰），欣赏了那棵天下第一的无根树和慈禧太后穿过的龙袍；又马不停蹄地攀上朝阳峰（东峰），爬了鹞子翻身鬼愁岩，观看南极仙翁和赵匡胤下棋的棋盘；接着攀上落雁峰（南峰），来到华山极顶，参观了老君炼丹炉、八卦池，体验了风吹石头滚的南天门的罡风。此时夕阳已滚过西山头，我们才感到有点累了。每人吃了一碗素面，晚上就在简陋的木板房歇息，一晚上屋里顶棚上成群的老鼠在叽叽喳喳地打架，屋外群山松林震动山谷的松涛声阵阵传来，我们也顾不了许多，美美地睡了个好觉。第二天上午9时，我们终于来到了倾慕已久的华山西峰——莲花峰，观看峰顶一方从中间裂开的巨石和巨石下一柄铁铸的开山斧，想象着神话传说中刘彦昌和三圣母的爱情故事。我们的兴奋达到极点，纷纷写诗填词抒发此时的心情，班委会当即决定回去出一期专刊以作纪念。我也仿古人写了一首绝句《游华山》：
华岳东峰耸入天，
鹞子翻身鬼愁岩。
我辈腾空攀上下，
歌声笑声播云间。(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游过华山，就进入了大家最关心的毕业生分配阶段。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在此后，我却陷入了极为烦恼的境地。我过去在求学的路上，虽然行程坎坷，历尽艰辛，但总起来还是幸运的，几乎次次都是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可是在走出校门追逐梦想时，却次次不顺，总是事与愿违，往往不得不暂时放弃初衷，像杜鹏程先生对我的评价评那样,不得不“随遇而安”了。
从高中到大学，我内心深处一直在做着“作家梦”，哪怕当不了作家，做一个语文教师也好。于是，在填写分配志愿时我只填了两个单位：西大、作协。那时我很有信心，我毕竟是班上的学习委员，学习成绩至少也在中等以上，即如进不了作协，留校当个教师总该可以吧！我也亲自看到系上的摸底表上，对我的学习成绩评价为“上”，政治表现为“优”。可是分配表一公布，我却被分配到省委办公厅秘书处。我想不通，到系上询问，答复是：这是省委办公厅派人来挑选的，你是党员，应该服从分配。看来还是我过于自负，对自己估计过高了。系上的答复没有余地，我只好听天由命了。
9月15日，我一条扁担一头担着书本，一头担着被辱，告别母校只身来到西安建国路雍村省委组织部报到。干部二处一位叫祝培仁的干部看了看介绍信说：“你的工作我们还要研究，你先到省委招待所住下，等候通知。”招待所离组织部也就百十米远，我住下20余天也没有消息。我在组织部大院转悠时碰到祝培仁正和一个中年人说话，他连忙叫住我说：“这是光明日报陕西记者站站长。”后又对站长说：“这是西北大学中文系应届毕业生，正待分配。你们站不是正缺一个记者吗？分给你们怎么样？”站长转过来和我握了握手，高兴地说：“好啊！我一会儿到你的办公室看看档案，给报社打个报告，批下来就来上班吧！”我喜出望外，觉得天上掉了馅饼，一再表示感谢。可恰在这时，省委办公厅到组织部要人，指名道姓就是我的名字，还说这是事前和学校商量好的。组织部立即开具了我去省委办公厅工作的派遣令。省委办公厅人事处长叫白海兰，她看了看派遣令，头一摆说：“去吧，到大楼西边的来信来访室上班。”我头一蒙，脱口就问：“不是说秘书处吗？”她看了我一眼，不耐烦地说：“来信来访室就归秘书处管。”接着，她吩咐人事处的黄志明秘书带我填写参加工作登记表。在填到参加工作时间一栏时，我问他怎么填？他说“今天是10月10号，就填今天吧！”说实在的，在这待分配的20多天里，每天在街上吃饭，身上的钱几近花光。我说：“黄秘书，我9月15号就到组织部报道了，参加工作时间可否按那个时间填写？”黄秘书是一位很善良的人，他笑着说：“也好。我知道你们学生没有收入，填好表后，我让财务上给你补发半月工资。”就这样，我到来信来访室上班了。光明日报记者的事泡汤了，秘书也当不成了，现在成了来信来访接待员了。也罢，谁让我是共产党员呢！
来信来访室一共有5名工作人员，主要任务就是阅读群众来信，然后简要摘写出每一封的主要内容，上送给省上领导批阅。全省102个县的群众来信都集中到这里，我们坐在一个大办公室里，每人的案上都堆积着一摞高高的拆开的信件，一上班就埋头阅读摘写，一直忙到下班，常常累得筋疲力尽。每周六省委机关照例要在大礼堂举办一次舞会，省上领导都要参加，还会请来西安各个戏剧团体的漂亮女演员来陪舞。参加舞会的都得有门票，我是没有资格的。我的任务就是站在门口验票，舞会一开始进出大门关闭，我的任务也就结束了。
在这里工作的仅一年间，我有两次出去的机会。一次是去陕北黄陵县省委机关农场收秋，一次是去蓝田县机关农场收麦。除此而外，我就是呆在办公室里摘抄信件。对这种沉闷的工作环境，我实在感到自己很不适应，就勇敢地向那个连看我一眼也懒得看的白海兰处长打了第一份请调报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