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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堤脚下的小房(王清武)

2020-11-15 09:29 作者:清武  | 2条评论 相关文章 | 我要投稿

小房坐落在牤牛河大堤的阳坡脚下,是陆家村最后一趟房中最小的,也是陆家村中最小的。它,伸手就能摸到房檐,炕沿到北墙只有两步宽,放不下什么东西。这样的房子在九十年代的经济发达的民乐乡真可谓贫民窟了,可是小房的样子牢牢地刻在我的心里,使我常常想起他来。

十年的时光过去了,它仍然屹立在大堤脚下,在阳光的照射下赫然在目,只是房脊脱落了,看上去有些发秃。风门摘去了,风窗上钉了几道板条,看来是没人再住作仓房了。小草房呀,在我离去这十年里,你受了多少风风雨、酷暑严寒!我奔波流浪竟没能来看看你,叫你倍受冷落。我这次来是要和你同照一张像的,想起你来就看一看,免去我的相思之苦,也了却了几年来的一桩心愿,同时也是对你为我付出的一点回报。不能忘记,在我生活最困难的日子里,你用微薄的身躯遮风挡雨,成为我安逸的港湾,使我们能够渡过那段日子。 甬路还是那样的甬路,靠着东邻郭家篱笆伸向院内的砖头甬路;院落还是那样没有篱笆的小院落。外屋的土墙依旧,土坯的锅台依旧,锅盖上积了厚厚的灰尘。屋内土炕上有俩件犁耙。墙上的报纸已经发黄。炕头旁边的作息时间表还帖在那里,也和报纸一样变黄了,那深蓝的钢笔字迹记载着我曾经走过的路程。

一九九六年,朴校长退休了,我和另外几名老师也相继离开了中学。我被调到陆家小学,为了上班方便,我领着女儿石头从中学院内搬到陆家。当时小房的主人赵广君夫妇正在哈市做生意,广君的父亲便答应我们住在那里,说是房子住人比空着强,所以不收房费,还给了房后小园中的四条垄。 四月初,大三赶着一匹马的小车接我们。天气乍暖还寒,背阴处的冰还没怎么融化,树木还黑黢黢的丝毫没有变绿的意思,大堤的阳坡尽是经过雪水压泡后贴着地的灰黑的陈草。就在大堤的边沿与陈草的缝隙处,现出点点绿色,像黑暗中稀疏的点点火星。这便给了我一丝慰藉,使我感受到生命的力量——蒲公英竟然顶着雪水萌发了……

经历了俩次家庭浩劫已经一贫如洗了,除了身上穿的衣服,睡觉的被褥,吃饭用的盆碗之外就剩一辆自行车了,因此,虽然屋子很小也不觉得狭小。吃过早饭,我上班石头上学。放学后石头在炕上用南窗台当课桌写作业倒也惬意。 学校的全体老师热情地欢迎我,关心我们的生活。我一进学校就感到回到亲人中间一样,尽管有些老师还不熟悉。在我一生的工作中最清楚地感到了同志的友,人与人的和谐融洽,没有任何隔阂完全以诚相待。我转到外乡中学后,云平还打电话通知我学校旅游,邀我同去,只可惜因事未能前往。 那时候,我的工资只有三百元,再加上压支生活当然是清苦的。

四月末,小草已经钻出地面,蒲公英已经伸出叶子贴着地面形成一个圆盘。道路边、大堤上上下下到处都是,挖不败吃不完。它的味道有些苦,但苦中有香还能败火去病。我一颗一颗的挖着喜不自胜。当然除挖蒲公英外还能到池塘边采柳蒿,到河边捞河蚌。野菜来得比较容易,只一会儿就能弄一筐;捞河蚌要困难些,需要挽起裤脚下到河边的凉水里,但二三十分钟也能捞一小筐。捞完了河蚌再到堤边的林带里捡些干树枝扛回家。石头有时连鞋也不穿就从小屋的窗台上跳下来接我,她要看看老弄回多少好吃的。“不用看——山珍海味,大捆的干柴!”逗得石头大笑起来。“你就只管写作业,老爸为你做美味佳肴!”我用干树枝把水烧开,把绺蒿一焯再调成汤。把河蚌煮熟了再干炒,随着“吱啦吱啦”的声音香气扑鼻,还有那翠绿的蒲公英真是上等食品,就是在今天的高级饭店也不逊色呀。石头吃得津津有味,小屋里充满了快乐气氛。 大三和老师们时常光顾我的小屋,拿来各样干菜还有大棚的青菜,在时也拎来大网打鱼。赶上周末有时间就一同做饭。饭菜总是简单而实惠——清炖鱼、小烧酒,菜也香酒也醇。小屋里有说有笑。 不久,房东给的那几垄菜也长起来了,白菜、生菜、菠菜,茄秧和辣椒秧也和得很好。我捡的干树枝有一小垛,下雨阴天也不用发愁了。我把房前屋后收拾得干干净净,小房的院内充满着生机,尽管它比不上红砖绿瓦的高墙深院。 为了增加收入,老师们组成一支插秧队,周六周日出去包活儿。天空晴朗,水田辽阔,我们十来个老师抻真了大线插起秧来。一声笛响,一只只手像鸡鵮米一样点向地面。我和另外一个老师的任务是挪大线,我兼有吹笛儿和“播音”两项任务,因此不用插秧。如果有谁栽得快,我就及时地予以“嘉奖”:曹立梅栽得快如风,俩手穿棱见真功。打遍天下无敌手,俄罗斯人(李景芬长得像俄国人,大家这样称呼她)也不行。她上西天去搬兵,来了二郎和悟空……如果有谁挨了落,误了挪大线的时间,我就毫不客气了“通缉”他:大武子干活慢腾腾,栽一段稻苗半天功。干活不如呆着好,腰一发酸就拉松。歇气罚他俩绳半,叫他撵上李景忠…… 中午是不回家的,早晨带来的集体伙食很丰盛——麻花子、黄瓜、干豆腐、大酱、汽水。吃完了饭便打起扑克来,弹脑瓜崩,喝汽水灌大肚儿。不时发暴发出“哈哈”的笑声…… 晚上收工,兜里揣着当天挣来的二十余元,踏着夕阳欣赏着大堤的光。蒲公英长到手掌那么大了,从中心生出一条笔囊粗细的花梗,上面顶着一朵小黄花,有铜钱那么大一朵一朵一片一片,在大堤上,在原野里。夕阳东照,小花儿黄得发亮金灿灿地映着绿草,也散发着缕缕的清香,使我们忘记了疲劳,在欣幸中回到了各自的家,回到了我居住的小屋。 那年春季,我插秧挣了一百五十多元,用一百元买了一台手提式小型收音机。从此,便时常听到音乐,使本来有些荒凉的小屋增加了一份时代气息,我不在家时石头也在所依。 在学校休息时间,我们打篮球赢冰淇淋,也时常下象棋。我实在是一个不高明的棋手,胜的时候很少,一但获胜便大笑起来,马上又有人为我助兴。这时候大武子便叫起号来,“咱俩再将三盘,你要能赢一盘就算你赢。我赢了,给我两根冰淇淋就行;你要是赢了,上美国旅游我给买飞机票——你看怎么样?”“老王,跟他干!”于是又重新摆好了棋子。围观的人都睁圆了眼睛……经过几番鏖战,结果以我们失败而告终。大武子便得意起来,眯起眼睛拉长声音问我:“怎么样?孤王又败了——”“太臭!还走那炮呢……”大伙便笑起来,我也跟着笑起来。

春末时节,我和三五个村邻到河里捕鱼,到深水中捞大河蚌。两三个小时就满载而归了。回到家砸好用凉水泡上。小白鱼在锅里“吱吱”地响,屋里屋外满是鱼香味。这时候,石头会从锅里拿出一条吃起来,笑呵呵的忘记了单亲之家的孤苦,我的心情是多么舒畅啊。 老师们和我说,小房上的草薄,天得冷,需要在末时割些苫房草加加厚。暑假末,我借了推车割了六百多捆苫房草。俩个老师又帮我扛来了铡刀,大三拿来拍房木。原来的旧草不动,重新占檐、拧脊,中间补插。我们四个人忙了一整天,和重苫的没什么两样。线一样齐的房檐,俩头翘起的房脊,平平整整的前后坡,使小房显得分外端庄坚固。大三又夹来两片玻璃安在里屋下面窗扇上。这小房真的旧貌换新颜了。我又从学校拿回了报纸把里屋从棚到墙糊了一遍,屋里也亮了。冬天烧上木炭火屋里暖烘烘的。石头的同学也常常来打扑克,叠纸玩儿感到特别温馨。 九七年春天,我在村东的大堤阳坡下开了一池水田地,有二分左右。大三给了我一推车稻苗,又帮我栽上了。五六天后稻苗缓了起来了,绿油油的比旁边大片地里的苗还要好。大三说,不用施肥,新荒地有尽。果然缓苗不久就开始分蘖了,从三四棵变成了一大墩,扇子似的向外张着。我高兴极了,这是属于我自己的一份土地呀。石头和她的同学也常去看,像看试验田那样。到了秋天,它要为我结出稻子磨出大米的。绿色的稻苗伴着春季纷纷飘落的蒲公英种子孕育着一个金色的希望。 那真是一段快乐的日子——感受到的尽是友爱与真诚。可是我后来竟要体现什么“自身价值”回到中学去,而且又转到另外一座中学。现在想来真可笑。有什么能比友爱与真诚更可贵呢?(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九七年的中秋节前夕是我搬家的日子。大堤上秋季蒲公英的惨淡黄花已经凋谢,花梗上长出毛绒绒的空心小球,像蛋黄那么大圆圆的。微风拂来,那些组成小球的伞似的种子便飘在空中,在大堤的里里外外、高高低低,在草地上方的空间,在村子里,像五月的扬花。老师们前来为我送行,石头的小朋友们也来了。大三又赶来了一匹马拉的小车帮我装上全部家当。石头哭了,这我知道,她是舍不得那些朝夕相处的同学,也舍不得这座为我们蔗风档雨的小草房。我的心沉重起来,自从孩子懂事以来,就行无定所跟着我四处飘流……石头坐车走了,我还把着自行车站在大堤上迎着那飘来的蒲公英絮看着小房。它比其它房子矮了许多、小了许多、也落后了许多,像人群中衣不压众的瘦小老人,可它还是用自己的残年余力呵护着我们,成为我们的栖身之地。小草方呀,我该何等感谢你,可是现在又要离开你到别处去。对于你付出我无以回报,只能期待着有一天回来看你,用以安抚那愧疚的心灵

王清武 2007年4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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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陈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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