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乱云润生第三百四十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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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云润生 第四十九章
芦庄子糕点铺怼戏日寇
老美华救险润生促双缘
第三百四十一回
乱云润生 第三百四十一回(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1933年7至9月,沽海老美华二楼的雕花栏杆外,秋雨如泣如诉,淅淅沥沥地敲打着青石板。往昔喧闹嘈杂的“三不管”地界,如今因一场变革而焕发出勃勃生机。赤润生独具慧眼,将街头巷尾的地摊相声搬进雕梁画栋的店铺之中。油亮的大褂在聚光灯下翻飞,小蘑菇凭借精湛的柳活(注:相声术语,指学唱)引得满堂喝彩。昔日,这里是三教九流、底层平民百姓聚集的平民乐土,官宦富豪、沽海八大家向来不屑一顾;而今却大不相同,老美华——这座新潮时尚、在沽海首屈一指的高档鞋帽店堂,扩建了新颖的相声舞台。人们无需再守着家中的话匣子听相声,各方富甲,尤其是声名赫赫的沽海八大家,纷纷驱车来到日租界的老美华。他们舒适地坐在茶座上,磕着瓜子,品着香茗,只为亲耳聆听舞台上小蘑菇的妙语连珠,消解心中的烦闷。
彼时的沽海商界,阴云密布,一片肃杀。收音机里不再流淌着悠闲的曲艺小调,取而代之的是日商操控下物价飞涨的消息。八大家在日伪的盘剥下举步维艰,正愁无处排解心中的郁结,老美华别开生面的相声会场,恰似荒漠中的甘霖,给他们带来了一丝慰藉。天成号韩家掌舵人抚掌大笑时,震落的翡翠扳指在聚光灯下折射出璀璨光芒;振德黄家小姐掩嘴娇笑间,晃动的珍珠耳坠闪烁着灵动的光泽,这些细节都在台下的聚光灯下折射出久违的鲜活气息。
沽海八大家的名号自清代起便如雷贯耳。天成号韩家凭借海运发家,数十艘海船往来南北,贩运粮食,还开设当铺,生意遍布各地;益德裕高家、振德黄家、长源杨家、益照临张家皆因盐务崛起,其中杨家更是出类拔萃,不仅包下四个县的盐引,还在沽海及外埠开设了二三十座当铺,成为典当业当之无愧的巨头;杨柳青石家、土城刘家、正兴德穆家则依靠粮业立足,穆家后来更是凭借正兴德茶庄声名远扬。这些家族历经数代人的苦心经营,积累起富可敌国的家业,在沽海商界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是商界的中流砥柱。
然而,随着日本对沽海控制的日益加强,八大家的好日子戛然而止。日商利用特权扶持韩人开设大量“小押当”,这些小押当如同毒瘤般在沽海迅速蔓延。它们的月息高达30%以上,借款期限大多只有1个月,利息之高令人触目惊心。更令人愤怒的是,它们无视行业规范,竟公然收受日寇掠夺的赃物。而沽海本土的典当行一直循规蹈矩,恪守月息约2.5%的传统利率,给予当户18个月的较长期限。在这种不平等的竞争中,本土典当行毫无还手之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生意被挤压。
长源杨家的当铺首当其冲,账本上亏损的数字与日俱增,老朝奉们整日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其他家族投资的典当行也未能幸免,客户大量流失,许多典当行因亏损严重而被迫停业。曾经辉煌一时的典当业,如今一片萧条。
此时此刻,八大家竟不约而同地在此聚会解闷,他们往日的意气风发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愁容与无奈。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苦心经营多年的产业在日商的挤压下岌岌可危,却又无能为力,只能在诅咒日伪统治的欺压后,借听相声开怀一笑,暂时忘却心中的烦恼。
中途歇场时,长源杨家的杨老板攥着折扇拦住老美华掌柜庞鹤年,眼中满是急切:“庞兄,这两个月生意如此红火,其中的门道,可得教教老弟啊。”庞鹤年笑着将赤润生往前一推,眼神中满是赞赏:“全靠这位小兄弟!他把撂地(注:地摊表演)的玩意儿搬进楼阁,既保住了市井味儿,又增添了几分体面,不然您这样的富甲贵客,怎会大驾光临这小小的店铺呢。”
当赤润生听庞鹤年介绍说,长源杨家的杨老板是沽海闻名遐迩的金融巨头,当铺钱庄遍布全市各地后,他突然想起年初去雍阳下伍旗至亲表爷吴愽雄、吳博瀚府上拜年时的情景。那时,他求知若渴,而身为实业家的吴愽雄曾语重心长地勉励他,若致力于生意经营,必须涉足金融领域,充分了解当铺银号的知识,未来经营实业才能游刃有余。表爷还热情地介绍了几位在沽海金融字号的朋友。
这会儿,赤润生赶忙从长衫下摆的怀中掏出那张皱巴巴的纸条。杨老板接过细看,手突然颤抖起来:“这是家父当年在钱庄的旧识,我小时候见过他,没想到吴先生如今仍健在,在下伍旗……”话未说完,他的眼眶已红了,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说起长源杨家的困境,杨老板重重地叹了口气,声音中满是沧桑与无奈:“1900年,八国联军攻陷沽海,被洋寇烧抢的银庄中,有15家是杨家的。1912年,曹锟兵变,当铺被抢的,属于杨家的又有14家。这些数字,足以说明杨家在典当业的分量。杨家自明朝起便扎根沽海,从小小的银匠铺起步,发展到钱庄,再到兴盛坐拥四十余家当铺的典当巨擘,世代经营的‘杨成源’盐引与遍布街巷的‘裕通当’招牌,曾是沽海商界的半壁江山。可如今,家父杨少农仙逝,第五代传到我楊继安经营,这十余年,多家钱庄当铺被万恶的日寇捣毁关闭。我如今仅在黄家花园经营着全市最大的当铺,可日商扶持的韩人小押当如狼似虎,30%的月息高利贷逼得百姓倾家荡产,杨家当铺的账本早已被染成刺目的赤字,如今简直没法开门营业了!”
“这些豺狼连日军抢来的赃物都收!”杨老板愤怒地捶着红木椅背,震得茶盏里的龙井泛起层层涟漪,“我们守着月息2.5%的规矩,给当户18个月的宽限,反倒成了砧板上的鱼肉。前日清点,城西三家当铺已无奈挂出‘歇业’的牌匾……”杨老板的声音哽咽了,眼中满是绝望与不甘。
赤润生听着杨老板的控诉,突然想起吴博雄说过的“金融救国”。他心中涌起一股勇气,壮着胆子开口:“杨老板,我虽不懂金融知识,但听我表爷说过,银号当铺联合起来,走金融救国之路,不知可行吗?”
杨老板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激动地说:“这确实是个办法,只是现在时机还不成熟。等形势对本土银号有利时,我们团结起来向官府施压,也许还有翻盘的机会!”说着,他激动地拍案而起,“好小子!赤润生,你有胆识!若不嫌弃,明日就来我当铺学买卖吧!我要好好培育你这棵好苗子,凭借咱沽海的老招牌,看看能不能让典当业起死回生!”
长源典当铺杨继安老板望向老美华的庞鹤年,眼中满是期待。庞老板虽然满心不舍赤润生离开,但想到自己的店铺如今已经生意兴隆、门庭若市,便慷慨地张开双臂,爱抚地拥抱着赤润生:“好小子,去吧!去学金融,学当铺钱庄的知识。”赤润生满心欢喜,他最盼着自己也能像老美华一样,在新的领域迅速站稳脚跟,生意红火起来。
秋雨绵绵,老美华的红灯笼在风中摇曳,光影斑驳。赤润生匆匆打点行李,与杨老板乘坐着他家豪华的人力胶皮车缓缓离开老美华。临行前,庞鹤年又往赤润生的衣兜中塞了十块银元,慈爱地说:“拿着,这是零花钱。”赤润生的眼睛瞬间湿润了,他声音哽咽:“您替我向小蘑菇宝堃弟问好!他正在台上表演呢,我会常来看你们的。”说完,他深深作揖,含泪告辞。
胶皮车在杜总领事路上缓缓行进,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吱呀的声响。赤润生轻轻摸着怀中那张承载着希望的纸条,忽然觉得掌心发烫。从街头艺人手中的长衫折扇,到老美华精致的鞋履,再到即将接触的当铺朝奉及掌柜的算盘,他似乎触摸到了一条比相声段子更深远的济世之道,前方的道路虽然充满未知,但他的心中却燃起了熊熊的斗志。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