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月下掰棉花

中秋月下掰棉花

曾鹏

2021-9-18

月到中秋分外明。又是一年中秋时，我下意识地抬头望了望，圆月当空，皎洁明净，月色轻洒着素洁如水的银辉，将爱洒向人间，穿透我心灵最柔软的地方。

“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这一轮穿过秦时的明月，不知印记着古今多少欢乐多少怅惘多少思念，带着远古的忧伤，化成一缕淡淡的银光辉映在我头上，摇曳着一树柔情，衬映着一泓秋水，把我带回到那个梦开始的地方。

从前车马很慢，我在江汉平原古镇新沟喝着东荆河水长大，活动的轨迹也不多，月圆月缺，春去秋来，天天对家乡的一切习以为常，并没有感到多少与众不同的留念，在我眼里似乎有些荒凉。一直到十七岁那年的雨季打起背包离开家乡当兵在外后，才总是觉得心里少了一些什么，慢慢地望着月亮也生出些莫名的滋味来。(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一年中秋探亲回老家，没有月下吃月饼赏月，只是和父母围在台阶前一起掰起了棉花，被时光刻录在岁月的隧道里，遇到特定时刻就回放出来，无限温情。

老家新沟是江汉平原著名的鱼米之乡，素有“天下粮仓”之称。每到金秋时节，家乡的田野上，一望无际的棉花长势葳蕤，在岁月深处里摇曳成风景。稻菽翻浪，棉桃吐艳，一派丰收景象，这是每一个生活在这一片土地上依靠简单劳动换取富足生活的乡亲们最开心的美好时光。

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改革后，一年收成交足任务，剩下的足够家庭所需，除了种水稻，棉花就是我家的主要经济来源。农户人家，总是和泥土打交道，培育一个又一个生命，是一件特别有趣的事情，上学时我写到：春天撒上种子，播下希望，秋天时收获幸福，就在这轮回中，我与世界一起成长。棉花从做营养钵，到移栽，浇水，施肥，除草，治虫，间叶……父母说比照顾我们兄妹还要操心。即使星期天不上学，我兴趣也不大，偶尔去灌水施肥，还是冲着棉花地里的西瓜香瓜去，唯一喜欢帮忙做的，就是在秋天掰棉花。

有棉花的早晨，有明月的夜晚。雾锁烟迷的一大早，我还在睡梦中，趁露水还未干，父母就拖着大包小包去王大垸田里摘棉桃。棉花不寂寞，有小河潺潺流过。我去看过，广袤无垠的原野上，棉桃张开笑脸，吐出白色的棉花，辉映着蓝天上白云朵朵。母亲腰里围着口袋，把相邻的两个角紧紧地系在腰间，再把剩下的两个角松一点系上，这样就成了一个兜子，双手上下飞舞，将开口露出白花花笑容的棉桃摘回家倒进簸箕里晒。

晚上，忙完别的农活，我们一家就趁着月亮爬上来，围着簸箕掰起棉花来。揪住棉朵的根部，轻轻一拉,一团洁白的棉花就剥出来了，择掉棉花上的碎叶，就可以放进竹篓里了。

我不喜欢掰那些棉瓣子，有的里面还有棉铃虫，常常寻一些炸开了的棉花掰，只是手指头会磨得不舒服，掰一会儿，就想着灶膛里埋着的红薯或者棉花田里摘的香瓜来。掰着掰着，有时就先睡了，但半夜醒来仍看到劳累一天的父母还在熬夜挑灯劳作。

棉花浑身都是宝。可以轧了卖花，家里过年也可做棉衣，弹絮。可以说，我就是穿着棉衣长大的，这温暖而圣洁的天赐灵物，在母亲粗糙而皴裂的手中变成布匹，经过剪裁缝制，变成我抵御风雪寒冬的武器。棉籽榨油，存在村东头油厂，隔一段日子去打点回来。榨棉油的渣子制成饼，是上好的肥料肥田或者喂鱼。剩下光秃秃的棉梗，在冬天用弯钩扯回来扭成把子烧饭做菜，特别是过年前用来卤菜，熬糖。棉花丰收了，不但支援了国家建设，家里也有了可观的收入，来维持一家人的生计。

印象深刻的是，到棉花采购站卖棉花是个辛苦活，还分级。那采购站水份检测仪器一检查，我的心也随着蜂鸣器砰砰直跳，要是水份高，还要重新晒干再卖。战友退伍后分配在新沟棉花采购站工作，我特地给他去信，诉说我家卖棉花的心酸往事。那棉油纯天然，我还是喜欢闻那散发着棉梗气息的炊烟味儿，每每母亲让我带上一壶，或许，她是告诫我不要忘记了那缕渐渐稀薄的乡愁吧。

自从当兵离家后，家里的月亮于我而言是模糊的了。这些年，终日奔波忙碌，很少安静地和父母一起掰棉花了，那时的月亮，永远挂在我年轻时根本不能读懂父母的心上。

往事悠悠，月色依旧，空中的那轮明月，还是和以前一样，澄澈，明亮，唯独月光下却是物是人非。

前几天女儿上大学，我特意让母亲弹一床小点的棉絮，带上老家的气息，伴随着后辈勇闯天涯。可是，母亲告诉我，家里已没有种棉花了。

望着秋风里那一轮慢慢变圆的月亮，内心久久难以平静，记忆的闸门倏然开启，我又想起了家里的棉花，朴实而温暖，是我抵御一切困难的法宝。或许，父母终究随着时光流逝而老去，那月下围在一起掰棉花的日子，那些关于棉的人和事，悠悠远远的，轻轻柔柔的，一直在心里荡漾……我似乎看到了母亲的一生，正如那一轮明月，永恒地围绕着我和家人的轨道在转动，折射着爱的光辉。

月是新沟明。我也明白，月亮是老家的符号，是乡愁的载体。无论在你身处何方，只要有家可回，有爱可寻，那就是幸福。到不了远方，就回来故乡。不管走得再远，过得多难，新沟的月亮依旧是最亮、最美，永远挂在我的心房。

中秋的圆月照亮过我曾经来时的路，年少的我选择远方，从新沟出发，从军报国，仗剑天涯，殊不知这既是起点也是终点。

明月落下，清辉洒满东荆河畔农家小院，仿佛又看到和父母在一起掰棉花的容颜。到了我这个年纪，真正能和父母在一起的时间真的不多，父母还在的每一分每一秒就是幸福。

愿洁白的棉花扫荡出年初新疆棉事件中某些西方国家丑陋的罪恶，把一切的美好寓意寄托在天上的明月上，照亮每个思念的日子，花好家和，月圆人圆，国泰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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