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帖街
一月的风翻动安详的落叶,空地上停着几只羽毛蓬松的老麻雀。
“呼……”颜叶坐在门头,张口吐了个烟圈。
随手弹掉烟灰,听着街头巷尾零星的叫卖声,颜叶轻轻嗅了嗅鼻子,随后缓缓闭上眼睛,任由自己放松靠在摇椅上。
本想着过完年,就喊来自己那帮兄弟姐妹,来这盯场子,现在看来是没戏了。
这个冬天真的是很冷,冷到自己大概是撑不过去了,最多三月份,她就得把店面盘给别人。
“颜叶,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仅有的几个客人刚刚散去,这会儿安静下来,她又想起那个姓夏的女孩,想起梧桐树下那声轻微的呢喃。
如果那时候答应她,结果会不会不一样呢?
颜叶漫不经心的想着。
她曾经以为自己是个坚定的人,做过的事就不后悔,哪怕一头撞在南墙上也会咬起牙骄傲的抬头,一脚把墙踢碎。
听起来多酷。
可惜这次的墙太厚了。
她和夏竹青还有联系。
夏竹青刚去读大学那会儿要多一些,刚出远门的少女每天都要向她汇报今天又见了哪些人,做了什么新鲜事,颜叶也爱听,忙完一天的工作就躺在自己的小窝里,一边笑一边敲着薄薄的手机屏幕。
就好像幼儿园放学路上的母亲和孩子。
后面就少了,交流往往只停留在简单的,礼貌性的问好。
热情总会耗尽的。
但还是会想她。
台球厅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颜叶躺在摇椅上,头也没回,伸手从兜里摸出一包未开封的红河扔了过去。
不用看她也知道,准是那个不知名的流浪汉又来了。
不知从何时起,这片就多了个邋里邋遢的中年男人,穿梭在大小店面里找别人扔下的烟屁股。
这种人多了去了,小县城每天都得有百八十个无家可归的可怜人,无声的出现,又无声的消失。
一般年纪轻轻,四肢健全的流浪汉颜叶是懒得管的,但这人大概是精神有些问题,不说话,也不要钱,手脚干净不偷不抢,只在晚上捡些烟屁股,久而久之,颜叶瞧他可怜,每次见面就给他散包烟。
“拿去抽吧,下个月应该就没有咯。”颜叶哼哼着,也不管身后人能不能听懂。
忽然她觉得阳光有些暗,再睁眼,面前已经多了个女孩。
颜叶没动,也不想说话,只是掐灭了烟头。
“我回来了。”女孩低低的说着。
树梢摇曳,枯叶纷飞,空气干净的好像被水洗过。
“嗯。”颜叶答应一声,重新闭了眼。
她想过很多种再会的方式,心里准备了好多好多要说的话,眼下女孩就站在她面前,颜叶反而什么都不想说了。
那些煽情的影视剧里,分别多日的两人再见面,应当是两两相望,泪眼朦胧。
真遇到了,原来也就那么回事。
“我放假了。”女孩不安的叉着手,眼神飘忽。
“去吃个饭吧?”颜叶没由来的说了一句,接着就从摇椅上起来。
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台球厅里空无一人,方才的流浪汉早已离去,不知又去了哪家,一阵穿堂风吹过,更添几分冷清。
锁好门,也不管女孩跟不跟得上,颜叶点了根烟,双手插兜,晃晃悠悠的去了凤口街。
……
凤口街比以前气派多了。
以前虽然也有喧闹的夜市,可地段毕竟偏了些,后来旧城区改建,凤口街也被划入了改建地盘,现在到处都是干净整洁的店面。
停在一家饰品店门口,颜叶挑了块小石头,上面刻着字。
这里的老板娘她也认识,改建前是卖日用品的,后来这边客流量大,消费水平高了,索性改行专卖些精致的小玩意。
找了家火锅店坐下,夏竹青低着头,于是颜叶也低下头,沉默着不说话。
还能说些什么呢,两人的生活早就没了交集,仿佛两条交叉而过的直线。
夏竹青去了更大的城市,那里有整夜不熄的灯火,有高架桥和地铁,每天都有人在那里得志和失意,见识各种各样的“大场面”。
颜叶说到底也是年轻人,年轻人都喜欢“大场面”,谁还没做过光鲜亮丽的梦呢?
可这座小城市有太多她割舍不掉的东西,她想象不出自己离开这里的样子,于是她始终困在这一亩三分地。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带我来这里吃饭。”夏竹青忽然开口。
颜叶愣了愣,随即点头。
“这里变得不一样了。”
“是啊,漂亮了很多。”颜叶牵强的附和着。
“可我还是更喜欢以前的样子。”夏竹青拨开头发,朝手心哈了口气。
颜叶低垂着眼睑,又不说话了。
其实她也更喜欢老城区。
“算了,不说这些。”颜叶倒满酒,夹了片羊肉卷。
……
走出店门的时候,两人都停下脚步。
进店的时候,天上还挂着太阳,一顿酒喝完屋顶和路面已是白茫茫的一片。
空中还飘着星星点点的雪花。
充满青春气息的女孩们欢喜地尖叫着,在路面上留下一个又一个脚印,男孩们在旁边小心照看。
重重的呼出一口白雾,颜叶从口袋里掏出刚才买的小石头,石头上刻着“一帆风顺”。
真不像她的风格。
本来那里应该刻着“矢志不渝”之类更加帅气的字样。
颜叶突然笑了笑。
原来变得不只是凤口街。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