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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特周边散步:百合旗和三色旗相映生辉的一天

2021-08-02 05:34 作者:Mlle_Ventrachoux  | 我要投稿


1795年,旺代人和共和军签订La Jaunaye和约后,国民公会代表邀请夏雷特等人去南特“庆祝和平”。夏雷特略为迟疑,提出无论去任何地方,他们的人都不会摘下白花结。代表们满口答应,声称这正是此行的目的,通过让不同阵营的人马在城中游行,向民众展示和平的力量,“他们都是法国人,永远不应该被分开”。

皮尔米勒桥

二月25日,游行队伍浩浩荡荡从皮尔米勒(Pirmil)桥进入南特,卢瓦内河沿岸鸣放礼炮向他们致敬。

骑马走在最前面的是夏雷特,穿着装饰了将军肩穗和圣心胸徽的蓝制服,系着绣了金百合花的白领巾和头巾,头上是他标志性的亨利四世帽子,上面插着一大簇招摇显眼的白羽毛。他左右两侧的分别是共和军西方军团参谋长波普( Beaupuy),和西方军团总指挥坎科洛(Canclaux)本人,“以一个前侯爵的周到礼节招待今日的贵宾”。(*有意无意提一下坎科洛“前侯爵”的旺代人……好Jian) 

随后是萨皮诺(Sapinaud),和共和军的四个副将。接着是与共和军将官接踵并肩的旺代堂区军队首领,国民公会代表。最后是军容齐整的共和军骑兵。

所有人都骑在马上,蓝白两方并驾齐驱。百合旗和三色旗迎风招展,白花结和三色结相映生辉。

前来围观的南特市民目瞪口呆。“片刻的安静”后,人群中爆发出“共和国万岁!”“国民公会万岁!”的欢呼和掌声。甚至有些勇鲁之徒高呼“国王万岁!”,激起一小片狂莽的喝彩和回应。 

这个口号让气氛变得有些尴尬。好在此前自愿出使贝拉维尼的信使,从革命法庭的铡刀下逃生的Bureau de La Batardière反应迅速,他带头高喊“和平万岁!”“团结万岁!”。人群的热情回响总算淹没了个别不合时宜的声音。

游行队伍绕过公共广场,所到之处人头涌动,人人都想一睹这个反军首领(/土匪头子)的真容。“夏雷特万岁!”的呼声此起彼伏,夏雷特微笑着向他们致意。

队伍沿着卢瓦内河缓缓行进,夏雷特的笑容突然凝固,目光也变得锐利。他们经过了布法伊(Bouffay)广场。

南特布法伊广场

这里是南特监狱和曾竖立断头台的地方。夏雷特拉住缰绳,郑重的脱下帽子向消逝的生命致敬。坎科洛和波普也做了同样的动作,后面的队伍纷纷效仿他们的首领,“此时此刻,人们都沉浸同一思绪中”……

坎科洛,夏雷特和波普,这三个人无疑是个有趣的组合。包括夏雷特在内,他们都是1793年的幸存者。


两年前的绍莱之战中,波普因为罗什雅克兰的亨利亲自干预而逃生:他带领骑兵进攻时落马,冲上去的旺代人要杀了他。在前方指挥的亨利看到,大喊:“不要杀他!他是个将军!俘虏他!”波普的士兵得以趁机把他抢回后方。

 

坎科洛在1793年任布莱斯特海角军团总指挥,是第一次旺代战争中最杰出的蓝军指挥,没有之一。他在旺代没有输过。此外,所有正确决策都是他提出的,从1793年的作战计划到1795年的平抚政策。“每次军队偏离他的部署,总会失败”。而这种情况时常发生。出于各种原因,坎科洛对“背后有人”不听指挥的部下和军纪散漫四处剽掠的士兵无计可施。

1793年七月,拉罗谢尔海角军团总指挥比隆因为“有嫌疑”被解职召回,接掌拉罗谢尔海角军团的罗西诺(Rossignol)曾参与攻陷巴士底狱:“具备所有共和派的品质,毫无将领的必要才能”(罗西诺的“好友”Turreau语)。布莱斯特海角军团在西部取得一些进展时,东部的罗西诺违背原定计划,擅自行动屡战屡败,之后甚至不向坎科洛通报战况;加上他作风浪荡的部下Beysser,隔三岔五在后方捅漏子。军团总指挥不得不像一个纵队将军般事事亲力亲为,在下普瓦图的灌木乱林间奔行……这种情况在八月克莱贝尔带美因茨军进入旺代后有所改善——克莱贝尔对他心悦诚服,在旺代只听从过他的指挥——然而当年十月国民公会下达嫌疑法令,罢免军中所有贵族出身的将领,坎科洛等人被突然解职。为避免军队哗变,几人悄悄离营。坎科洛被罢免后,军中代表把罗西诺战败的责任算在他头上。两年前和坎科洛在旺代作战的大部分下属和同僚都上了断头台,凯西耶(Carrier)亲自指控比隆“缺乏公民美德”,坎科洛能全身而退大概因为他的另一个身份*……

沙彼特耶堡(Logis La Chabotterie)*坎科洛的这张画像其实在南特某私人博物馆,特殊时期闭馆了

共和军的行列中,我们或许还能找到年轻的格鲁希(Grouchy),不久后他会接替调任的波普成为坎科洛的参谋长。 1793年十月,格鲁希和坎科洛一同被解职,除了贵族背景还有“(同情)保王党”的指控,罪状是他在九月下达的禁止军队滥杀妇女儿童和剽掠的命令。留在旺代人回忆中的格鲁希屡次上报,直言军队毫无纪律行为残暴,将领无法制止士兵剽掠,要求辞职因为“不愿自己的名字和恐怖相连”。

 ……

至于队伍中的旺代人,不少从1793年三月就投身战场,经历了“西北风之行”,对抗过“地狱纵队”,他们对这里的感受只能更深。参加当天游行的旺代军首领中,我们会看到一些熟悉的名字:夏雷特刚起兵时就率部支持,曾经是皇后侍从的de Couëtus;邦尚的副将( Jacques-Nicolas)de Fleuriot de La Freulière(他可能是坎科洛的前辈);勒斯居尔的旧部和马里尼的朋友La Ville-Baugé;曾在亨利部下的(Pierre Marie Michel)de Bruc de Livernière……或许La Championniere也在其中。虽然他在回忆录中没有提及,但La Jaunaye签约时他在现场。

de Couëtus的妻子在南特被断头。La Championniere的姐姐也在这里被处决。像很多人一样,La Championniere全家都死在战争中。

起初并不支持和议的La Championniere在回忆录中写道“……几场胜利的自豪鼓舞了我们,长久以来对共和国的共同仇恨在我们每个人心中燃烧:还没能报复我们父母的死难和故土的灾祸就要与敌人和解,这让我们倍感耻辱。我们对这些曾残暴的对待过我们的人们的承诺毫无信心,尤其是想到那些爱国者们带来的恐怖时;我们认为他们是所有邪恶的始作俑者……”,但是“一些比我们经历过更大苦难的老朋友”“劝说我们放下武器”,因此“我们的心开始融化”。

Fleuriot的兄弟在南特攻防战中重伤,和卡特利诺同时战死。两年前坎科洛在南特以一万多守军挡住了三万余旺代军的四面进攻:卡特利诺率部冲入威亚姆(Viarme)广场,遭遇坎科洛亲自指挥的部队的顽强抵抗,进攻时中流弹倒下。激烈的交战持续整日,见形势不利的旺代军纷纷退去,夏雷特在西南部的下普瓦图军最后一支撤离南特。或许当时没有人能想到这天的场景,当年的攻守双方并肩而行…

南特威亚姆广场

城里处处洋溢着醉酒般的欢乐气氛,夏雷特受到凯旋英雄般的欢迎礼待。这让他感到惊奇。尤其是坎科洛对他的客气态度——两年前他们在下普瓦图猫捉老鼠般周旋时,他从来没占过上风。即使赢得蒂福日之战后,他仍然没有信心和坎科洛正面交手——坎科洛会姿态极低的主动找他谈判让他有些意外:他们急于认同他开出的所有条件,好像他们是战败的一方——旺代人没有输,但也没有赢——如果没有战场上对彼此的了解,他肯定会认为坎科洛是个谎话连篇不择手段的油滑骗子。

夏雷特应该不知道的是,此前坎科洛在发往巴黎的报告中,极力游说国民公会“不计代价的寻求和议”,甚至在信中宣称“最后是她(旺代)胜利了”。

南特各大显贵家族热情款待进城的旺代人,促成和谈的国民公会代表Albert Ruelle更以身作则,敞开大门殷勤招待“失散的兄弟”——对“旺代人”的新称呼,现在禁止叫他们“土匪”——当晚一个富商在家中为夏雷特和他的同伴们举办舞会。踏着一支乡村舞曲的旋律,年轻姑娘们手拉着手把夏雷特围在当中,一个姑娘笑着对他说:“将军,你是个俘虏了”。夏雷特跳出她们的包围圈:“你们不会轻易捉到夏雷特”。

维斯托(Villestreux)公馆,1793-1795 年间国民公会代表在南特的住处。凯西耶曾住在此地……夏雷特在南特期间也住在这里

并不是所有人都乐意看到这样的景象,城里到处招摇的白羽毛早让南特政治俱乐部的一些成员如鲠在喉。谈判进行期间,在南特的国民公会代表Boursault极为不齿的上报公共安全委员会,主显节时有些保王党人来到南特,戴着白花和圣心,光明正大的一群共和军军官同桌宴饮,一齐“为路易十七世的健康干杯”,并举杯庆贺“国王万岁!”。没人因此受到追查。

至于当日的游行,起初在南特的代表们不敢吐露实情,谎称称旺代人进城时戴了三色结,没有举百合旗。不过真相很快传到巴黎,这次游行本身比和约的具体条款更让巴黎的左派愤怒——凯西耶去年以“人口屠杀”和“反革命”的罪名被断头;杜罗(Turreau)正在狱中顶着同样的控诉书写他的自辩录;罗西诺也在牢里,面对长长一串败军失职和战争罪的指控,光是想象夏雷特带着旺代人在南特街头招摇过市的场景就让他咬牙切齿忿恨难平。

 还有人质疑谈判的真正性质。之后夏雷特会声称,如果Ruelle和坎科洛没有向他保证他们也想恢复君主制,所以他们需要他的合作,他绝不会前往谈判。Ruelle的许诺或许只是权益之计,坎科洛的立场则稍微复杂:革命后他会留在军队为共和国效力,一部分出于对普罗旺斯伯爵的私人仇恨,因为好友法夫拉斯侯爵之死。他的另一个常年挚友和学生是“若瑟伯爵”Puisaye,布列塔尼舒昂党的核心领导人之一。眼下正在英国策划流亡军团的登陆。

与旺代人谈判期间,Puisaye差人捎给他一封语言极尽诱惑的信,试图说服他加入保王党阵营。信中说同情他的处境,“我亲爱的坎科洛,你的位置让你痛苦”,而自己有解决的妙法;他知道他的真心,“我的朋友,来做件配得上得我们二人的事业”,全欧洲的资源都将向他敞开;甚至提到他九年前过世的妻子,“如果她目睹了发生的一切”;他是要弃暗投明还是助纣为虐;“向我投降,我会向你投降”(Livrez-vous à moi, je me livrerai à vous),“在你旁边吐露”自己“此生的秘密”。

这封信的副本落到Boursault手上。他当面展示给坎科洛,但表示信任他。此事没有任何下文——无论坎科洛的真心到底是什么,他都没有回应:身为一个旧式军人和骑兵教官,他的荣誉和道德无法承担阵前投敌这种举动;另外如果两人交情如此之深,他应该知道Puisaye经常满嘴跑火车。

La Jaunaye签约当日,Boursault拒绝出席。称无法容忍双方这样赤裸裸的互相欺骗:国民公会秘密承诺恢复君主制(和释放路易十七世),夏雷特公开承诺遵守共和国的法律——和约甚至没有要求旺代人上交武器,夏雷特只答应交出他的火炮——他根本没有。

La Jaunaye大宅

对和约不满的不仅是共和方。立场坚定的共和派视和约为背叛,保王党视之为懦弱。在La Jaunaye,夏雷特的一个部下Da Launay高呼“国王万岁!”,和几个不愿承认共和国的旺代军指挥跳上马疾驰而去。他们试图策反夏雷特的部队,直到夏雷特前往营地平息了事端。畏惧夏雷特的怒火,Da Launay前往投奔斯托弗莱。他到处放话,要“用手枪打爆他(夏雷特)的头”。(*Da Laundy曾是共和军,被俘后投诚换阵营了)

谈判时斯托弗莱来迟一步,素来跟他不合的夏雷特没有等他出现,就在和约上签了字。斯托弗莱认为受到戏弄,愤怒的上马扬鞭,对部下骑兵大声宣称:“国王万岁!共和国和夏雷特都去见鬼!”,随即带着人马扬长而去——斯托弗莱并不知道夏雷特和国民公会的秘密协定,此后他甚至拒绝只在“形式上承认共和国”,顽固坚持只会在对方有能力立刻恢复波旁统治的前提下进行谈判——在贝尔尼埃神父的撺掇下,斯托弗莱和其它反对和约的首领发表联合声明,指责所有签署La Jaunaye和约的首领都是叛徒,自此与他们势不两立。不久后他的部队袭击了萨皮诺的城堡,“抢走了所有能抢走的东西”。

夏雷特进入南特的当晚就显得心事重重,除了他本身的处境,这里的“爱国”气氛也让他浑身不自在。尽管对方尽力挽留希望他能多留几天,他仍只呆了两晚就匆匆赶回大本营贝拉维尼。


La Championniere在回忆录中提到,他在La Jaunaye发现“似乎有些人为身上的制服感到羞耻”。他注意到一个“阶级很高的共和军长官”,动情的对夏雷特说:“现在你满意了,你尽了你的责任。”

夏雷特回道:“我们还有机会一起共事”。

这句话显然意有所指。和议带来的短暂和平只维持了四个月:不可能兑现的和约条款,反对和议的双方人员不断发生冲突,国内外的暗流涌动都在酝酿新的风暴。坎科洛始终拒绝秘密逮捕夏雷特,不惮公然违抗公共安全委员会的命令。或许这就是他能够放任自己的“真心”走多远的极限……六月底,传来“小国王”路易十七世的死讯和流亡军团登陆的风声,收到英国送来的火药物资的夏雷特宣布重新起兵……一年后当他再次来到南特时,面对的将是完全不同的场景……

 至少,“或许当日所有人都是真情实意,这样大的热情不可能装出来”。(Crétineau-Joly )

南特 威亚姆广场

*坎科洛是共济会大东方社的。似乎可以解释为何他咋看咋白并跟两个大匪首拎不清,然一直没有事……一度以为CPS里有人(卡诺?)绑架了他女儿威胁他去旺代平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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