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的守卫者:瀚海狼烟(四十六)

莫逆之交
麦加区,美军基地
一间战地医院的病房里灯火通明,在里面,几个医护人员正加班加点地救治一位特殊的病人。她是几个小时前被怀特中尉亲自送过来的,但是中尉并没有透露病人的身份,只交代了两句便匆忙离开。出于治病救人的原则,军医波尔克紧急召来了自己的助手和护士,开始奋力营救这位伤员。而病房外也多出来几个身影,他们一言不发,只是时不时的看看手表,或者盯着病房的门发呆。
经过一个晚上的奋战,伤员转危为安,而波尔克也几近累垮。他摘下沾着血的手套,打开了病房的门准备透透气。
“怎么样了,医生?”看见病房的门开了,一个身材魁梧的英国男人连忙站起来问。
“请别紧张,先生……这位姑娘已经脱离危险了。”波尔克摘下眼镜,甩了一把汗。
几个人已经一晚上没合眼了,听到医生宣布平安,众人心里悬着的大石头一下子落了地。
“太好了,她没事了!”优花里和美穗两人喜极而泣,一旁的安丘比也是如此。不过她也注意到,医生的表情似乎并没有放松多少。
“呃……医生,她什么时候可以痊愈?”安丘比试探着问。
波尔克用一张纸擦去眼镜上的汗水,然后又把它戴上:“不清楚,这个姑娘腿上的化学品烧伤很严重,即使乐观估计,也得要一个月左右……”
“一个月?!”蒂姆及时收住了伸向医生领口的双手,他向旁边走去,对着墙大怒。安丘比见状,连忙跑过去安慰。
(阿齐兹!You f*cker!)
“而且,”波尔克看了看在一旁捶墙的蒂姆,“她身上还有多处骨折和软组织损伤,虽然已经没有大碍了,但这些伤病带来的后遗症可能会陪她过完下半辈子。”
(布鲁克,布鲁克!冷静!别忘了你当初是怎么劝美穗的!)
“那她什么时候可以醒过来?”美穗问波尔克。
(要是让我逮到他……!)
“午饭时间左右吧。啊——”波尔克打了个哈欠,“不好意思各位,我太累了。”
(我们会逮到他的,放心!)
“……不管怎么样,”美穗走到波尔克面前,对着他鞠了一躬,“谢谢你,医生。”
(这帮王八羔子居然敢朝她泼硫酸!伊丽莎白……)
“不用感谢我,这只是我的职责罢了。”波尔克笑了笑,“病人现在需要休息,各位还是请回吧。”
(别再想这个了!你也听见了医生说让她休息,我们先回去好吗?)
“那我们就不打扰您了。”美穗再次深鞠一躬。“安丘比,”美穗转向正试图劝住人的安丘比,“他……没事吧?”
安丘比耸了耸肩,她抱起双臂,对着地面长叹一声:“算了,让他一个人在这待会儿……我们走。”
美穗理解此时蒂姆的感受。那个时候,自己因为失去了小娟姐,也是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而蒂姆碍于指挥员的身份不能意气用事,他卸任后,展现情绪的权利又回到了他身上,现在的他可以尽情去悲伤了。美穗有点担心地撇了蒂姆最后一眼,然后三人便离开了战地医院。
时间一晃来到了中午,正当美穗三个打算去吃午饭时,凯伊不知道从哪里跟了过来。
“嘿!三位。(Hey,girls!)”凯伊戴着一副飞行员眼镜,正笑眯眯地打招呼。
“凯伊?”优花里回头看见了凯伊,“你这家伙,又有什么事呀?”
“午饭时间到了,我也是去吃点东西的。”
“要不,我们一起?”安丘比说。
“正有此意。”凯伊摘下飞官,放进胸前的衣兜里。
三个人走进一个被称作“食堂”的建筑。虽然时间还早,但是食堂里的人已经不少了,不出十分钟,这些座位就会被一抢而空。
“等等,美穗。”凯伊拉住了正要跟着两个姑娘抢座位的美穗。
“什么?”
“今天有些新菜,而且我们这里也有人会做寿司……”
“什么?有寿司?在哪?”“有寿司”这句话钻进了优花里的耳朵,她四下张望,活脱脱一个中二期的高中生。
“这个……请成熟一点,奥伯中士,可别在我们这里丢人啊。①”凯伊哭笑不得,“来吧美穗。”
“你又只叫她!我发现你们两个总是走得很近啊?”优花里表现得非常不满,她的声音很大,惹得周围的几个士兵都好奇地看着她们。
“優花里……”美穗抱歉的目光在凯伊和优花里之间飘忽着。要放在平时,凯伊顶多一笑了之,可这次凯伊却露出了为难的神色。难道是优化里吸引来的目光太多了?
“优花里,我们去吃千层面。”安丘比也注意到了某些状况,她对优花里挤眉弄眼。
“可我想去看看寿司……”
“千层面也很好吃的!”
“可是……”
“可是什么,让美穗帮我们把寿司带回来不就行了?”
“不过……”
“走啦,大家都在看我们呢……”
见安丘比连哄带骗地拉走了优花里,凯伊不被人察觉地松了口气。她领着美穗,沿着食堂的摊位一边走一边交谈。
“说吧,什么事?”美穗说。
“お願いがあります,美穂さん。(有些事情想拜托你,美穗。)”凯伊张口说道。
“もちろんいいですが……なぜ日本語で話しますか?(当然可以……不过为什么要用日语?)”美穗很不解地看着凯伊。
“以免隔墙有耳。”凯伊取了一点生菜沙拉,说道。
“我知道了……请讲。”
“你的宿舍,今晚别住了,来我房间隔壁。”凯伊挑起一个荷包蛋放在盘子里。
“为什么要这样?”
“等我一下……Hey,you guys!”凯伊突然看向两个士兵,“Is beauty more important than food?(看美女比吃饭还重要吗?)”
两个士兵收起猥琐的眼神,埋头专心吃饭。
“你也看到了,最近很多士兵都会盯着我看,我不相信他们只是起了色心这么简单,背后一定有问题。”凯伊说,她对着迎面走来的劳伦斯上尉打了个招呼。
“那这和我的宿舍有什么关系?”美穗说着,往小盘子里放了两块牛肉。
“这就是我要说的,我打算把大吉岭转移到我的房间,找几个可靠的人保护她。你回去后也告诉优花里和安丘比,或者是你相信的人。”凯伊望着展柜里的鸡腿,有些拿不定主意。
“你是说大吉岭有危险?”
“是的,基地里有些传言,说她掌握着一些敌人的情报,我担心内奸可能会在这几天对她下手。”
“可刚才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优花里……”
“四个人永远要比两个人更引人注目。而且,”凯伊拿起一瓶可乐,“万一有人觉得奇怪,我可以用我们早就认识来搪塞过去。”
凯伊和美穗走到了摊位的尽头。
“我懂了……”美穗恍然大悟。
“那么,去吃午饭吧。”凯伊说。“对了,”她又端起一个盘子,飞快地往里面放了几个寿司,又挤上一大管芥末,“优花里的。”
傍晚时分,美穗把优花里,安丘比还有魏晓娜叫来自己房间。
“以上就是这样,各位还有什么问题吗?”交代完凯伊的话后,美穗问大家。
“我有一个问题,美穗。”魏晓娜举手准备发言。
“什么事,晓娜酱?”美穗说。
“我们保护这个人,是为了配合一场秘密行动吗?”魏晓娜问道。
“不清楚,不过,我之所以答应这件事,只因她是我们的旧友。”美穗回答说。
“旧友……抱歉美穗,我本以为这个人无关紧要……”魏晓娜脸红了。
“没关系的晓娜酱,该说抱歉的是我。”美穗说,“你是圈外人,本就不该把你牵扯进来的。”
“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魏晓娜说,“虽然我不认识这个大吉岭,不过既然是各位的朋友,我,魏晓娜,当然要为你们两肋插刀!”
“……非常感谢,晓娜酱……”美穗被感动到说不出话来。
“既然是对付恐怖分子,那么我也不会有任何异议!如果小娟姐还在的话,她一定二话不说就答应的!”
“晓娜酱说得对,”优花里说,“小娟姐的牺牲才过去一星期,我们越早抓住阿齐兹,也就能越早告慰小娟姐的在天之灵。”
“嘘!”安丘比一抬手,示意大家都安静下来,“门外有人。”
美穗蹑手蹑脚地把门打开,发现外面站着几个正要敲门的女兵。
“呃……黛西?”美穗认出了领头的女兵,她就住在凯伊的隔壁,而且一周前两人刚见过一面。
“请容我失礼一下,你就是怀特中尉说的‘西住美穗’吗?”黛西问道。
“不错。”
“你的人都有谁?她们准备好了吗?”黛西问。
美穗递给她一张纸。
“西住美穗……秋山优花里……安丘比·格雷科……魏晓娜……四个人?”
“是的。”
“刚刚好……”黛西说,“我们也来了四个人,那么现在就交换,可以吗?”
“当然可以。”
“好的……进来吧,姑娘们。”黛西对着身后的女兵摆摆手。
美穗向女兵们来的方向张望一下,然后把门关上了。在屋里,八个人席地而坐,围成一圈。
“我们互相交流一下任务,西住美穗。”黛西说,“怀特中尉希望我们几个和你们交换所住的房间,以便能迅速发现来你们这附近打探情况的可疑人员。”
“嗯……而我们几个的任务是,去怀特中尉的房间附近,暗中保护一位重要人物。”美穗说。
“除了你们几个之外,还有别的人知道这件事吗?”
“请放心,再无他人。”
“很好……”黛西的脸上出现了微笑,“西住小姐,我们的房间可就交给你们了,请善待它们呦。”
“那当然,”美穗也笑着说,“我们的也是。”
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一只黝黑,一只白皙。
“我们走吧。”美穗把手一挥,四个姑娘先后离开了房间。
十几分钟后,大吉岭也被人暗中护送到了凯伊的宿舍。
当晚,美穗几个人在交换过后的新宿舍住下了,她们提心吊胆地轮流看守了一夜,但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第二天早上,等凯伊离开后,美穗走进凯伊的宿舍,发现大吉岭已经苏醒,正在饮用凯伊为她带来的红茶。
这是美穗第一次见到解开辫子的大吉岭。
“早啊,大吉岭。”美穗向她打招呼,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
“早。”大吉岭用嘴吹着滚烫的茶汤,慢慢地品了一口。
“你现在……好些了吗?”美穗问。
“嗯……除了三根肋骨骨折,左臂挠骨骨裂,双腿胫骨粉碎性骨折,外加十三处软组织挫伤,以及还有左耳听力和左眼视力些许受损外,其余的地方都还不错。”大吉岭平淡地说道。
大吉岭的语气很是轻描淡写,但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大吉岭伤得很重,她连说话声都很虚弱,脸上的绷带缠了一圈又一圈,盖住了受了伤的左眼。
“你的腿……”美穗看向大吉岭裹着绷带的脚,那下面的肌肤已经被硫酸烧蚀殆尽了。
“这要感谢波尔克医生,我的腿保住了,不用截肢。”大吉岭把茶杯放在桌子上,“不过,这个东西恐怕要陪我度过后半生了。”她拍拍座下的电轮椅。
“他们……真的是……太狠毒了……!”美穗对着天花板闭上眼,不让眼泪流出来。“对了,我和白毫把你们那边的内应肃清了。”
“非常感谢……天道轮回啊,如今轮到我寄人篱下了,看来当初把你们送去总部,是个非常正确的选择。”大吉岭掩面失笑,“这个电轮椅也不错,凯伊还很贴心地为我准备了防身用具……回头我可要好好谢谢你和凯伊。”大吉岭说着,在轮椅扶手上摆弄出一把格洛克26小手枪。
“感谢什么的就不必了……”美穗说,“不过前天晚上,布鲁克警官在病房外说的那些话,你都听到了多少?”
“够多了。”
“那,你也不要生他的气,他是在……呃,关心你……”美穗拼命维护着蒂姆在大吉岭那边的形象,但是事情仿佛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
“怎么会生气呢,他这个人啊,一如既往……”大吉岭低下头,温柔地喃喃自语道。
“布鲁克他……等一下,”美穗注意到大吉岭的脸上泛起的点点红晕,“不会吧,大吉岭?”
“是的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大吉岭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调皮和狡黠,她的背影沐浴在阳光下,头发上泛着一点金光,即使她身受重伤坐上了轮椅,也丝毫掩盖不了她如今的优雅。
“可他不是你表哥吗?而且你也说过你对他印象很少……”
“姻亲之间的爱情并不违背道德伦理,而且,”大吉岭狡猾地说,“嘴上说的话是可以骗人的,而身体上的行动却不会。”
“原来如此……”这突如其来的八卦让美穗猝不及防,“难怪他当时那么激动!大吉岭,那时候你居然骗我……”
“那个时候我们刚刚见面,没办法啦。”②
“我好像也知道为什么凯伊要把你转移到这儿来了,”美穗喃喃地说,“这里是女兵宿舍,布鲁克不会来打扰你。”
刚刚有那么一瞬间,大吉岭用绷带裹着左眼,端着茶杯喝茶的样子,像极了另一个姑娘,而这个姑娘在一周前刚刚与世长辞。
“怎么了,美穗?”大吉岭发现美穗正望着自己发呆,问道。
“啊?没什么……”美穗一下被拉回到现实中,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羞得满脸通红,“我……我刚才……把你认成……我的一个朋友了。”
“朋友?”
“是的,她……呃,她……”
“不愿意说,就别勉强了,我也发现你好像总是一个人黯然神伤。”大吉岭说,“不过,请容我冒犯一下,是不是因为这个朋友呢?”
“……是的,她……去世了。(She……She was gone.)被害死的……”
“不必说了……我很抱歉。”大吉岭脸上的笑容隐去了。
“没关系的,这不是什么丢人的事,”美穗愤愤地说道,“我要抓到阿齐兹,为她报仇!”
“你刚刚的眼神,也很像真穗呢。”大吉岭说。
“我们接着说布鲁克吧。”
“唉……蒂姆那家伙,从小我们两个之间就有种奇妙的情感,长大后我才明白,这种奇妙的感觉,原来叫做‘love’。亲情,友情,爱情,都是‘love’的体现。”大吉岭又端起小盘子,喝了一口棕红色的茶水。“美穗你还没有恋爱吧?”
“我?!没……”
“那么,你对友情是怎么看的呢?”
“友情吗……我觉得,友情就像瞬间开放的花,但是时间会让它结果。”
“德国剧作家奥古斯特·冯·科策布的名言呢……”大吉岭继续喝着茶,“你们认识多久了?”
“大概……五年了吧。”
“看来你和你的那位朋友之间的友情,一定结出了很甜美的果实呢。”大吉岭眯起一只眼,仿佛沉浸在了某种美好的东西中,不过这也可能是因为红茶太好喝了。
“是的……”美穗望着自己的膝盖,嘴角扬起了欣慰的笑。
“人是感性动物,而‘爱’就像一针兴奋剂,能让无数人为了自己的挚爱甘愿牺牲一切。就像战争一样,不择手段。”
大吉岭对“爱”的温暖描述打动了美穗,听大吉岭这样说,美穗也渴望起爱情来,心里逐渐放下了一些不堪回首的记忆。小娟姐,陈海疆,安丘比,魏晓娜,优花里,何东霖,纱织,华,麻子,姐姐,大家……美穗闭着眼睛,默默地祝福着他们。不过,好像有些事情不对劲,脑袋里的某个齿轮卡住了,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但又是哪件事呢?美穗想不起来,但是她隐隐觉得,自己的突如其来的疑虑不是空穴来风。
“话说,”美穗坐在椅子上深呼吸了一口,“你真的知道一些关于恐怖分子的情报吗?”
“这可不敢随便说哦。”
“好吧,我知道了……”
一个人在敲门。
“我该‘换岗’了,再见,大吉岭。”美穗拉开门,让外面的魏晓娜走了进来。
①“奥伯中士”是学生时期的优花里前往凯伊的学校桑达斯刺探情报时所用的化名,现在被凯伊用来调侃优花里像个孩子一样,没有长大。
②此处是指大吉岭曾说自己对蒂姆没有多少印象,详情参见《瀚海狼烟》第三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