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与守望（十三）

“如果想在这里凝聚成人形，那就需要大量的文字去完整地塑造人物形象，关于这些塑形的文字，我们都叫这个为“造形文本”。文学作品、小说、回忆录、自传、他传等等。只要那些能够完整地把人物形象描绘出来，当那些文本消失的时候，在这里就会把文本里面的人物塑造出来。”

总感觉舜一在看着我，但是却迟迟不说话。

“知道作者人格和作品人格吗？作者人格是作者在现实世界的真实人格，作品人格是作者在作品投射的人格，有时候也会是文本人物的主要人格。这个世界会根据‘造形文本’的内容从作者人格和作品人格之中选择，从而给文本人物进行预设性记忆。有些是完全的作者人格，有些完全的作品人格，有些则是作者人格和作品人格都有。人格被确定之后，记忆的传输路径也会被确定下来，作者人格拥有人生之中的现实记忆，作品人格有着文本之中的描写记忆。换句话说，每一个‘造形文本’，都得是一个完整的故事。”

“那我是作者人格吗，言谨？”他回答依旧很简短。

“是。”我不愿打破他的冷静。

“那你是什么人格呢？”舜一反问我。

“我前面说了，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抱歉。”

“那你带我来理综楼415，一定是有目的的吧？言谨。”他的语言愈发变得犀利，舜一的好奇心好像转变成对于这个世界真相的仇恨。

“还记得你刚才‘梦’吗？现在你该知道那个是怎么来的吧。”

“那篇文章是我所遗忘的东西，那篇文章遇到了相近或相同的人格，于是就在我的脑子里开始回演，是这样吗？”他语气坚定，像一个守卫疆土的战士。

“嗯。”

“按你的说法，那篇文章应该是一个造形文本，那他人呢，他人去哪儿了？直到现在我都没有见到他，他在哪里呢？”舜一开始连环发问，我开始有点招架不住了。

“你确定要知道吗？”

“这个时候你还要卖关子，那么刚才到现在的对话还有什么意义呢？”

“那你做好准备了。”

“嗯！”

“他死了，以一个六岁小朋友的形象死去的，他是完全的作品人格，他受不了恐惧和屈辱。他受不了自己不是‘人’的状况。他就站在你现在所在的位置，从胸腔里拔出自己的心脏，一跃而下，然后在空中——在短暂的悬空时间中捏爆了自己的心脏。我现在都还能回想起那鲜血飞溅的感觉。”

舜一步伐沉重，他的惊愕和无力，我现在可以想象得到。

他快速地飞到了我的面前，每一步都好似天崩地裂，他有力的双手按住我的双肩，死命地束缚着我，让我喘不过气。

“那你为什么不救他！啊！！为什么不救他！你就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吗？！为什么……就不能帮帮他？”舜一对着我嘶吼，如同极力驱赶天敌的大灰熊一般嘶吼。在他的眼中，我就像一只失落的小白兔一般。

此刻我也绷不住了，他戳中了我的痛点，我用力地朝他脸上砸了一拳，他猝不及防，便应声倒地，他的背砸出地板的沉重闷声，他捂着脸，不知道看向哪里。

“你TM以为我不想救吗？你以为我想看到一个鲜活可怜的生命在我的面前凋零吗？当他一跃而下捏爆自己心脏的一瞬间我就很快乐吗？我也痛啊！我也痛啊！我救不了啊，救不了啊。当时我在一瞬间使出了所有办法，但是TM就是救不了啊！他仿佛被世界扼杀在怀里。我每次回想，都仿佛看到我和他的心脏裹着鲜血地躺在我的双手上，每次回想，都会想起他一跃而下的残影。我能怎么办？！你体验过眼睁睁看着别人死亡却束手无策的无力感吗？你说我没有救过，你哪有什么资格说我没有救过？！”

我的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倾泻而出，我掩面而泣，双手满是绝望的泪水，我裹起袖子，希望能够擦干泪水，但是越擦越湿，眼泪不争气地流淌，那远处光辉照射的地砖，涌现出一片片眼泪堆积的池塘。

我受不了，受不了了，我也无法装作冷静了。

我无力地跪在地上放肆哭泣。

我也想救啊，我也想救啊。

一片漆黑，一片沉默，这里只能听得见我的哭声，谁都没有再说话。

过了不久，我被迫拥入怀中，我贴着那片温暖的胸膛，痛苦地、宣泄地哭喊着。

“对不起，对不起……”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回荡。

对不起，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