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2048和吃饭
这是我这个月第二次吃到真正的饭。
爸爸的清洁片又用光了，烟油把他的肺管堵住了大半，我下班前一个小时收到他的消息，只能狼狈地向领导申请早退，匆匆跑去医店买了清洁片，然后又匆匆跑回家。
家里一股薄荷烟味，又刺鼻又让人精神，爸爸躺在床上，一边咳嗽一边傻笑着看面前的屏幕，屏幕上是乱七八糟的数字符号。他得了种怪病，会对数学上瘾，每天的乐趣就是抽烟、做数学题。我一道也看不懂的数学题，毕竟我高中的时候数学学得一塌糊涂，老师从没正眼看过我。
听见我回来了，他扭头看我一眼，发出沙哑到极致的声音：
“药呢？”
我把手里的塑料袋扔给他。
他接到塑料袋，把里面的清洁片拆出来：
“怎么又是这种！我不要这种！蓝色的去哪儿了？我要蓝色的！”
“蓝色的比这种贵一倍，药效又没什么区别。凑合凑合得了。”
“那我不吃了，你自己吃吧。”他把清洁片扔到地上，转头继续看屏幕。
“不吃憋死你。”我把清洁片捡起来，拍一拍放在床头柜上。
锅和碗筷都没有洗，保持着中午我离开时的样子，我把锅先洗了，拉开一点窗户晾着。这时候我注意到，窗户外面有栋楼不见了，另一栋新的楼正在拔地而起。
“爸，对面又盖新楼了。”
“盖呗。”
“那咱们更照不到太阳了。”
“我又不需要。”
“那你等着饿死吧。”
我把碗筷洗好放好，在冰箱里拿出生成剂，倒在锅里铺平，下午的阳光差的很，至少要等一个小时才能长出淀粉。我把锅子对准一个好的方向，就披上外套准备出门。
“干什么去？”爸爸问，这时候他的声音已经恢复一些了，我回头看一眼床头柜，清洁片的位置动了。
“我去看看那栋楼准备盖多高，要是太高，以后恐怕咱们也要上楼顶做饭去了。”
“肯定建的高……派……不过嘛，低层的还不都在楼顶上做饭……西格玛……”他说着说着，眼神就飘回屏幕上面了。
我下了楼，院子里有几个小孩在地上拾饼渣，我蹲下想看看是什么饼，没想到被其中一个小孩挠了一把脸，疼的我嗷嗷叫。我揪起他的领子，他就像野兽一样去咬我的手，我只好把他甩在地上，匆匆走开了。而他们一直以敌意的眼神盯着我。
到了小区门口，我把脸上的伤指给保安看，又指向远处那三只小野兽，他说这些流浪孩是最近混到我们小区的，有几个业主可怜他们，允许他们捡别人掉的饭渣，并且住在小区西南边墙角的狗窝边上。
我问保安，是哪几个业主让他们这么住的，他也说不上来了。我吃个哑巴亏，保安进屋给我拿了张肤膜让我捂着。
我捂着半边脸，继续往那边盖新楼的地方走，等到我走到地方，第一层已经完工了，但是看起来却并不像是准备建高楼的样子。我走过去和看起来像是工头的人打听：
“你们这楼打算盖多高啊？”
工头看我一眼，问：“你是干啥的？”
“我是前面那小区的住户，你们要是楼盖高了，我们屋里就照不到太阳了。”我一边说一边把爸爸的烟塞给他一根。我虽然不抽，但身上总是随身携带上一些以便发给别人。
“不高，”他拿了烟后，看上去轻松多了“也就十几米高，这户主要盖个三层的小别墅。”
他用手指给我看，此时第二层已经开始建造，速成浆被机器打进房子的模具里形成墙面，仅有的两个工人负责控制出浆和模具的位置修正。
“才盖三层？那不是啥也照不到了。”我疑惑“这小玩意儿，就算站房顶上也做不了饭吧。”
“站什么房顶？”一个女声从我身后传来，我回头，看见一个漂亮得让我无法形容的美女正向这边走过来。
工头赶紧把烟掐掉，说：“孙小姐，我不认识这个人，他自己跑来问我话的。”
“你是谁？”孙小姐面向我问。
“我叫王棱，我家住前面那个小区里。我是见这边要盖新房子所以过来看看的。”
她摆摆手，让工头过去干活了。
“我马上走。”我说。
“等下，你过来。”孙小姐说着走向外面的街上。这里停着两辆卡车，下来几个工人正在搬家具。
“我来早了，房子还没盖完，这些工人现在帮我把家具先搬到房子那边，等会儿房子盖好了你再帮我搬进家里，我给你二十顿。”
“多少？”我当是自己听错了，应该是二十叮，她又重复一遍：
“你一会儿，把这些家具搬到房子里，摆好，我给你二十五顿。”
变二十五顿了！
“好，好啊，能行，我随时都能搬的。”我说。
她突然看着我笑了，说：“你脸怎么了？”
我一摸，刚刚的肤膜被风刮起一个角，我干脆把肤膜揭了下来：“脸被人挠破了，拿了张肤膜先遮着。”
“消毒了吗？肯定也没上药吧？”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喷雾器，冲着我右半边脸一通喷。我闭上眼睛，感觉伤口凉凉的，睁开眼，她已经走到工头那边，吩咐他盖楼的事了。
大约又过了半小时，我站在边上看着工人和工头坐着浆车离开，刚刚送家具的工人也早就走光了。孙小姐走过来：
“搬吧。”
“好嘞，来了。”我走过去，看看地上这些家具——大部分都是比较轻件的，有一张大床不太好搬。我趴在地上看了看床底的结构，把手伸进去摸到开关，一扣，床就缩得比门框还窄了。
“你还挺机灵的。”孙小姐说。
我先把床搬进去，之后的沙发、椅子、柜子就简单多了，没用二十分钟就全部放在了孙小姐指定的位置。
“真不错，你干活还挺利飒嘛。”孙小姐环视一圈屋子，满意地点点头，从包里拿出她的账户机，我也赶紧掏出我的，她从机子上一滑，我就看见自己的余额从4.38变成了34.38。
“孙小姐，不是说25顿吗？”我问。
“多的是奖励你的。”她说。
“谢，谢谢孙小姐！”我说。
“不用谢。”她指指门，我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很快拉开门出去，并且轻轻闭上门。我站在门外，像一只猴子一样蹦起来，压低声音欢呼。
外面天已经黑得差不多了，我以最快速度跑回家，爸爸躺在床上快睡着了，听见我进门才爬起来：
“怎么出去这么久？我快饿死了。”
“今天不吃这破玩意儿了。”我走到厨房拿起锅，里面已经结出近一厘米厚的淀粉饼，我把它塞进冰箱，把爸爸从床上扶起来“咱们下馆子去！”
爸爸瞪我一眼：“发什么疯！有下馆子的钱，不如给我买蓝色的药，给我换块大点的屏幕！”
“你儿子挣大钱了！”我把账户机拿给他看，他愣愣地盯一阵，突然咧开嘴笑了“走，走！”
我搀着他下床，他拍开我的胳膊，自己把外套鞋子都换好，把屏幕夹在胳膊下。我们出去打了车，我平生头一回给司机小费。
我们在饭馆点了三个菜，要了两碗好米饭，吃得是畅快淋漓，爸爸吃一口米饭要就一口烟，直熏得旁边桌的客人辣眼睛，要让服务员赶我们走。这一餐花了我一个半顿，也就是我整整一个月的工资，但这钱花的我畅快。爸爸吃完饭，又坐在餐厅喝这里的免费茶，边喝边做数学题，我就在边上盘算这剩下的钱怎么花。我们半夜才回到家。
吃饭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