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田文】如若阮籍行济世 第四十章
初一那天三人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情绪,鼓琴吟啸,开怀畅饮了一宿,第二天阮籍又死活熬了一白天不睡,等第三日,阮籍才从袁孝尼家搬了两坛十酿酒出来,又叫人在洛阳的酒家里货比了六七家凑够了八坛酒,亲自驱车往太尉府上送去。
临到太尉府的厅堂上了阮籍还因为熬夜而头脚虚浮着,而传说中十分好酒的蒋济大人闻说十酿酒到了,压根没有接待他,完全不理会,直径就去看酒去了。
阮籍没有抱怨,心道正好借此机会坐在席上养养神,就这样等了一刻钟,这才听到门外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阮籍睁眼去瞧,是蒋济大人被一群仆从们拥着从远处而来,手上拎着自己送来的十酿酒。
阮籍起身施礼。
蒋济从东阶上来走到上位坐下后,阮籍才又坐下。
“你这八坛酒一看就不是一家的,不会是为了这酒跑了全城吧!”蒋济坐定后立即出声发问,这话说的好像是关心的话,其实语气戏谑,一股故意戏弄嘲笑的味道。
阮籍闻言也不客气,直接对蒋济说:“我家哪有闲心酿这十酿酒。”
这十酿酒,费时费力,要腊月初二渍曲,正月冻解,用上好的稻米分十次,每三日一酿,经过十次下米蒸晒这才得成的清酒。说起来这十酿法还是武帝自创的,这十酿出来的酒味甘不苦醇厚润身,是难得的美酒。但是制作起来却太过讲究,所以除非是家大业大的权贵闲来叫仆从酿来,不然只能找专卖酒的酒家去买了。而这酒也因为是武帝所喜爱的而渐渐风靡了全国,现如今已经成为臣官聚会宴饮的必备佳饮了。
阮籍的话说的未免有些不客气,为了赔罪而来,竟然言语上和蒋济平起平坐,若是有旁人看见一定吓得浑身是汗。但是阮籍十分清楚,蒋济大人是不会因为这些话而归罪于他的。
蒋济大人一诺千金,他说过奉上八坛十酿酒就不追究前事,那么就必定不会毁诺再将前事放在心上,而为什么要对蒋济毫不客气的说话呢?那是因为蒋济大人就是喜欢这样对他说话的人,估计是在上位久了身边都是下属,实在没人好好说话,如此一来才分外喜欢平等相交的吧。
蒋济闻言笑起来,伸手将酒坛上的布盖揭走,就这么捧着偌大的坛子喝了一口。
……蒋大人的力气还真是不减当年啊!阮籍心道。
蒋济好好的灌了这一大口之后顺手就将坛子递给了阮籍,阮籍伸手接过,谁知身体虚浮差点没接住,恍恍的一惊流了一背的汗,暗暗使力捧起酒坛来自己灌了一口。
神清气爽!
阮籍感受这酒意一路向下暖着自己的五脏六腑,不由的长舒一口气。
蒋济看着阮籍灌酒,又见他这般享受的神情心里畅意起来,呼来仆从道:“来,去将炙好的豚蹄抬上来!”
阮籍将酒放在中间的食案上,放松了自己的腿脚,就将双腿岔开,箕踞坐着,背一弯,显露出十足的颓废样。
不足!阮籍咂咂嘴心道,还想喝酒。
于是又跪坐起来将坛子拎起来又一顿猛灌。
蒋济见状哈哈哈的大笑出来道:“我就喜欢你这种想要什么就直接拿的!什么礼仪规章,坐有坐相,谦卑礼让,统统都叫人恶心,假模假样!”
阮籍放下坛子依旧放回案上,吞下还在口中的酒,这才应声:“旁的人见到我们这般牛饮也会说我们白费好酒。”
蒋济闻言嗤了一声,道:“要我拿那小杯盏喝酒,岂不是要了我的老命了!瞎讲究!”
蒋济大人的声音洪亮,这两句话一说完,阮籍只觉得蒋大人直率通了自己的心思,不由的也大笑出声。牛饮又牛饮的意境,小酌有小酌的风趣。这般毫不顾忌牛饮的感觉,就像是拿着金子往外撒一样,有一种恣意挥霍带来的无解的快感。
酒气在体内灼热的乱窜着,阮籍被带的情绪激荡起来。
“好!”阮籍大声喝道。气从丹田经由肺腑带出,洪亮有质,这声音一出震得阮籍仿佛连百会穴都通了。
蒋济见状保持着笑容从上位上走下来,坐到阮籍的身边道:“不知怎么的,和你喝酒就能身心放松无所顾忌呢?”
阮籍眯起眼来左右晃了晃,回道:“因为我们喝酒的时候只是为了喝酒……”说完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一副沉醉其间的样子。
蒋济伸出食指在阮籍面前点了点,道:“正是如此!”
这时豚蹄终于上了上来,一人一案,摆在席子前面,仆从们挪着案几,将酒案摆在了三张案的中间然后退走。
这豚蹄上上来的时候阮籍心里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看着两只豚蹄一大一小的,但却并不只是蹄子,而是一整个的豚后腿。放在阮籍面前的稍微小一些,像是一只小豚蹄,而蒋大人面前放着的比阮籍的豚蹄大一倍,是只大豚的豚蹄。庖厨也没有将豚肉切好端上来,案上也没有筷子,只放了一把小刀,这意思很明显了:你们自便。
……这恐怕是蒋大人的意思了。
阮籍楞在原地。
这……
阮籍可是衣裳整齐,宽衣大袖的来的,加上蓄着不长不短的胡子,这样怎么吃来?
上手割肉?那不是会满手油腥,衣裳怎么办呢?就这样啃,不就连满脸的胡子也一起嚼了?
阮籍回头看看蒋济。蒋大人短褐裈裤,外面套的乃是一身戎装,窄袖紧腰,不阻不碍的。和阮籍的犹豫不同,蒋大人已经拿刀割下一大块豚肉大嚼起来,甚至还腾出了右手拎起酒坛往仆从拿来的大酒樽里倒上了酒。
蒋济嘴里还嚼着,已经拿着酒樽喝起来,眼角瞥见阮籍坐的端端正正的望着他,三嚼两嚼将嘴里的酒肉咽下就开始嘲笑起来:“咦!看你穿的这个,儒道名士?儒道名士如今连饭也吃不了了!”说完毫不顾忌的仰头大笑起来,笑完还专门凑近阮籍,当着他的面将手上的肉塞进嘴里夸张的大嚼两下这才坐回去。
阮籍面无表情的看完蒋济的整个表演,想了想,抽了抽鼻子,然后沉默的将腰带解下来,将外面宽大的衣袍脱了往旁边一扔,脱完外袍又解了两件,解到终于露出窄袖的里衣,再一言不发的去扁左右的袖子,直将袖子挽到胳膊肘时,方大开大合的伸手抱起了身前的豚蹄,一口咬了上去,奋力的撕下一大块来,不顾嘴两边挂着的肉丝,仅凭这舌头与嘴的配合仰头直往嘴里塞着,大嚼起来。
蒋济饶有兴致的看着阮籍的一系列动作,手上还拿着小刀,就止不住的笑着,见到阮籍终于捧着豚蹄大嚼不停,这才又想起自己的肉来,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大豚蹄,随将手上的小刀往案上一扔,也抱起豚蹄啃起来。
这豚蹄大的,把蒋济的整张脸都挡住,蒋济啃下一口来,蹭的脸颊上都是油光!
这边阮籍憋着一口气将满口的肉嚼完,大喘着气,又看一旁蒋济的模样,不顾不忌的,更增添了快意,于是将自己手上的蹄子放回案上,拿一双油手拎起了酒坛,将两人的酒樽都续满。然后自己仰头痛饮!
这样就是高兴!
两人就这样大啃大嚼,似乎这样不断的放肆能够激起他们的情绪一直攀升没有顶点,而到最后直到两人的胃里都撑得装不下什么了这才停下来。
阮籍在四周望了望,瞄准了身后不远处的柱子,腿脚在席子上蹬了几下,挪到柱子下面,懒散的靠着。蒋济则是把自己的身子全倚给案几,一只手抚在肚子上画圈舒坦的叹着气。
也相对无言。
“……还备了瓜果。”蒋济指着门口有气无力的道。
阮籍摇摇头,这哪能再吃下?
蒋济三下两下挪到阮籍身边,拿手指敲着他的胸肌道:“你也就这点能耐!”
阮籍也不知道是不是喝醉了,呵呵的笑了两声。
“怎么样,我这里不必仲达老贼那里好吗?……也不要你做事,就,就管个……”蒋济的酒劲上来,这话说到一半已经忘了下句。
“我……不在太傅府上了……要去关中……”阮籍头晕晕乎乎,浑身也瘫软起来,眼皮子越发重,说完这句,就醉的不省人事了。
“嗯?……关中?”蒋济尚且醒着,听了阮籍的话反而比之前更清醒一分,又呆愣了片刻,然后站起身来朝外喊着:“来人!拿醒酒汤来!”
阮籍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清醒的,等到自己回过神来时,已经浑身是汗,满嘴的苦味,胃也十分难受……,但是醒了。
蒋济还有些昏沉的盘腿坐在阮籍旁边,见阮籍看过来才抬眼瞥了他一眼。
“你要去关中?做什么?”
阮籍立即察觉到了这句问话里的正式感于是不由的也盘腿坐好。
酒劲还没有全过,脑子还钝着,阮籍想了一会儿才回道:“想去做屯田兵。”
蒋济听了阮籍的话愣了,眼睛眨了几下还是没反应过来:“屯田兵?有何用意?”
阮籍这才反应过来蒋大人这是以为自己去关中是太傅的意思。
“不是太傅大人的意思,是我想去……”想去什么?体验?玩?
好像都是。
可是说不出口。
“……看看。”
蒋济听了他的话十分认真的盯了他半天。
“我道你只会吟诗作对呢,……去领兵也好。”
不是领兵!阮籍心道,但没反驳蒋济的话。
蒋济挪了挪身子端正坐好,又打量了阮籍两眼,独自嘟囔着:“……行吧,看在你我酒友的份上,给你讲讲关中的太守们,在关中也好自己有点分寸。”
“离了京城也好。”蒋济对阮籍说道。“等你再回来……”
阮籍听着蒋济一句话断在这儿,安静的等后句。
“……来做我太尉府的掾属吧!”
什么?怎么还不死心?